《說文解字》羊部性別詞探析

摘 要：本文全面調查《說文解字》羊部中的性別詞，并逐一進行疏證。在疏證過程中，依據《說文解字》釋義，驗之于相關文字典著以及上古時期文獻語料，探析羊部性別詞在使用中蘊含的文化意義。

關鍵詞：《說文解字》；羊部性別詞；文字；文化

羊與人類的密切關系是人所共知的。羊是人類較早馴服的動物之一。

它不但給人類提供了衣食之源，在它身上還寄托著人們的某些精神信仰。

性別詞是指具有性別屬性的詞或含有表“雄性（或雌性）”義素的詞[1]，如“男、女、牝、牡、雌、雄、特、羝”等。動物性別劃分在古人生活中具有重要意義。在游牧時代和農耕時代，畜、禽、獸既是重要的生產工具，又是重要的食物來源，還是祭祀用品，在人們生產生活中發揮著極其重要的作用。周代設有專門掌管畜獸膳食的官員。《周禮·天官·厄人》：“掌共六畜、六獸、六禽，辨其名物。”鄭玄注：“六畜，六牲也。始養之曰畜，將用之曰牲。”因此，與六畜相關的一批詞包括對禽畜作具體性別劃分的詞就是當時的常用詞，自然大多數都被收錄進《說文》。《說文》中，與動物相關的性別詞被收為正字的共有34個。其中包括羊部7個。

二、《說文》中羊部性別詞分析

1.羝

《羊部》：“羝，牡羊也。從羊氐聲。”《詩·大雅·生民》：“取羝以軷，載燔載烈，以興嗣歲。”毛傳：“羝羊，牡羊也。”《易·大壯》：“羝羊觸藩，羸其角。”《墨子·非儒》：“是若人氣鼸藏，而羝羊視，賁彘起。君子笑之。”上例中“羝”皆為“公羊”義。

2.羒

《羊部》：“羒，牂羊也。從羊分聲。”《爾雅·釋嘼》：“羊，牡羒。”郭璞注：“謂吳羊白羝。”郝懿行義疏：“羒，牡羊也；吳羊，謂白色羊也。……羒，蓋同墳，言高大也。”《廣韻·文韻》：“羒，白羝羊也。”《本草綱目·獸部·羊》：“白曰羒，黑曰羭。”可以了解到，羒為白色的公羊，得名于公羊體格高大，和“墳”同源。

3.羭

《羊部》：“羭，夏羊牡曰羭。從羊俞聲。”段注：“牝，各本作牡，誤。按《釋嘼》：‘夏羊，牝羭牡羖。’自郭所據，牝牡字已互訛，引之者多誤，因之竄改《說文》，今正。下文‘夏羊牡曰羖’，亦有訛作‘夏羊牝曰羖’者，牝牡字易互訛，而羖必是牡，則知羭必是牝。《爾雅》‘牝羭牡羖’，猶上文云‘牡?牝牂’也。《急就篇》：‘牂羖羯羠?羝羭’，師古曰：‘牂，吳羊之牝也；羝，牂羊之牡也；羭，夏羊之牝也；羖，夏羊之牡也。’此所據說文尚不誤。《左傳》曰：‘攘公之羭。’杜曰：‘羭，美也。’牝羊美于牡者，故《內則》八珍亦用牂。”段注根據《急就篇》及顏師古注校正了《說文》，將“羭，夏羊牡曰羭”改為“羭，夏羊牝曰羭”，根據文獻，段注校改正確。“牂”為白色母羊，“羭”是黑色的母羊，“牝羊美于牡者，故《內則》八珍亦用牂”。從而說明，在上古社會人們區分羊的牝牡和顏色的審美文化心態，以及做此區分后在社會生活的功用——“八珍亦用牂”。

4.牂

《羊部》：“牂，牡羊也。從羊丬聲。”段注：“各本作牡羊，誤，今正。《釋嘼》、《毛傳》、《內則》注皆曰：牂，牝羊。《角部》‘觟’下云：‘牂羊生角者也’。羖羊無無角者，故《詩》以童羖為難。牂羊多無角，故殊之。”段注根據文獻將《說文》原文校改為“牂，牝羊也”，校改是正確的。《爾雅·釋嘼》：“羊牡羒，牝牂。”《廣雅·釋獸》：“吳羊…其牝三歲曰牂。”王念孫疏證：“是羊之白者為吳羊，其牝曰牂；黑者為夏羊，其牝為羖。又或通稱白羊為牂羊，黑羊為羖羊。”《詩經·小雅·苕之華》：“牂羊墳首，三星在罶。”毛傳：“牂羊，牝羊也。”

5.羖

《羊部》：“羖，夏羊牡曰羖。從羊殳聲。”“羖”為黑色公羊，這一意義基本無異議。

6.羯

《羊部》：“羯，羊羖犗也。從羊曷聲。”段注：“‘羊羖’當作‘羖羊’。《廣雅》曰：‘羖羊犗曰羯。’《牛部》曰：‘犗者，騬牛也。’按《小雅》‘俾出童羖’，鄭云：‘羖羊之性，牝牡有角。’則鄭謂羖羊兼有牡牝，與許說殊。疑鄭說卽郭所云。今人便以牂羖名白黑羊也。黑羊則名羖，牝牡皆角，故童羖為難。白羊則名牂，牝者多無角，故許別言牂羊生角者。”段注將“羯，羊羖犗也”校改為“羯，羖羊犗也”，校改正確。“羯”是閹割過的羊，文獻中頗有用例，如漢蔡琰《胡笳十八拍》：“羯膻為味兮，枉遏我情。”后也用為泛化的閹割，如清翟灝《通俗編》“羯雞，閹雞也。”

7.羠

《羊部》：“羠，騬羊也。從羊夷聲。”段注：“夏羊犗曰羯，吳羊犗曰羠也。《爾雅》、《說文》皆無吳羊之名。單言羊則謂白羊也。《馬部》曰：‘騬，犗馬也。’《貨殖傳》：‘其民羯羠不均。’謂很如羊也。”根據《說文》及段注，“羯”即黑色的公羊被閹割。“羠”為白色的公羊被閹割。《說文·羊部》中，雄性義項的性別詞有““羝”“羒”“羖”三個；雌性義項的性別詞有“牂”“羭”二個，除此之外，《角部》列有一個表示母羊的詞（參見下條）；有“被閹割”義項的性別詞有“羯”“羠”二個。且不同性別的羊還有更進一步，即顏色的劃分，更為細致的反映了先民生產生活中的審美要求和社會規則。

三、《說文》動物性別詞所反映的上古生產、文化狀況

《說文》收錄的羊部性別詞揭示了先民的思想認識、生產生活風貌和民族文化，有著重要的社會必要性。

《說文》中羊部字26個，說明古人對羊的認識非常的細致，而羊在人們的生產生活中發揮著及其重要的作用。

性別詞首先關乎狩獵。羊是古代狩獵的主要對象之一，所以人們已經對它們非常熟悉，且能辨其性別。

羊的性別區分其次關乎蓄養。隨著生產力的發展，狩獵經濟逐漸過渡到畜牧業經濟，人類把野生動物馴養成家畜。蓄養需要繁殖，為了繁殖家畜，區分清楚其性別是首要的。因而，所有常見家畜都有性別的區分，羊的不同性別都有專門的詞來表達。除了繁殖是第一任務之外，蓄養還需要家畜的溫順，總結《說文》收錄的34個動物性別詞，不難發現其中還有一類特殊的性別，即雄性動物被閹割。它們在羊部下的分布是羯和羠。這說明古代閹割術已經相當發達，古人知道經過閹割，使那些易暴躁的雄性畜類性情馴順，并且膘肥肉壯，既便于飼養，又具有更高的經濟價值。

性別詞還關乎古人的文化心理。古人重祭祀，祭祀在西周是頭等大事，《左傳》上明確說：“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將祭祀和戰爭的地位等同，其重要性可見一斑。祭祀要有犧牲，所用犧牲是非常有講究的。在用哪種牲畜的基礎上，對牲畜的毛色和性別都有講究。

四、從認識思維看羊部性別詞和其他部性別詞的關聯及其發展

看《說文》可以發現具體的動物名詞占相當大的一部份。

原始人對世界的認識處于初級階段，他們的思維都是具體形象化的。這種思維特點便在其語言中表現了出來。先民在當時并不是把這些有差異的畜類抽象成一般詞語，而是將所能觀察到的事物的每個細節都作為一個概念，都設立一個名稱來表示，包括不同動物甚至是植物的性別詞。

“丄”和“匕”是最早表示雄性和雌性動物性別的兩個字符。在殷商時代的甲骨文中已經可見，距今已有三千多年的歷史。早期，人們采用了一種簡單化的辦法，不管什么樣的動物，一律在字旁分別加“丄” 和“ 匕” ， 以表示它們的性別。郭沫若《甲骨文字研究》：“卜辭牡牝字無定形， 牛羊犬豕馬鹿均隨類賦形， 而不盡從牛。”即以專字“牡”、“牝”“羊土”、“羊匕”、“豕土”、“豕匕”、“馬匕”等，分別來特指“公牛”、“母牛”、“公羊”、“母羊”、“公豬”、“母豬”、“母馬”等。

甲骨文中有著意義極為具體的詞，雖說《說文》出現比甲骨文時代晚一千多年，但也有保留許多這類意義極為具體的詞。即以上羊部類而論，就分別按其年齡、毛色、高度、性別等立了幾十種名稱。

隨著人類生產生活的不斷發展，思維認識的不斷進步，在現代語言中，更多的是抽象和一般的范疇。之所以《說文》中記錄的那么多關于羊的名詞尤其是性別詞，在我們現今生活中大為減少，正是因為人們的概括能力發展，從而專稱減少，通稱增多，對事物的分類更具有概括性，反映了出語言表達的經濟性原則。

注釋：

[1]吳為民.《漢語性別詞研究》[D].西南大學.2011-4

參考文獻：

[1]（漢）許慎 / 校定 / （宋）徐鉉.《說文解字》.中華書局.2004-2-1

[2]（漢）許慎撰/（清）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10

[3]何九盈等.《中國漢字文化大觀》.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