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斯花呢 蘇格蘭的傳承風尚

BBC熱播古典劇《唐頓莊園》讓全世界的觀眾領略了20世紀初英國貴族的考究和精致，劇中莊園貴族們身著的粗花呢服裝，更讓該劇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英式古典氣質，也感染著全球的復古愛好者。這種溫暖粗糙、散發著冬日情懷的粗花呢面料，正是起源于18世紀中期蘇格蘭古老的傳統品牌——哈里斯花呢（Harris Tweed）。

“為了最真實地呈現當時英國貴族的生活，許多舞臺劇或熒幕中的角色都像《唐頓莊園》以及其他經典英劇一樣，原原本本地利用了哈里斯花呢的服裝。在劇中使用哈里斯花呢，是BBC電視臺為了更精確表現那一歷史時期的人物形象，這種對歷史的重演，也恰恰是對哈里斯花呢悠久歷史和貴族文化的詮釋。”哈里斯花呢品牌管理局（Harris Tweed Authority）首席執行官洛娜·麥考利（Lorna Macaulay）告訴本刊記者。

時至今日，蘇格蘭外赫布里底群島，這個歐洲最偏僻的地方，依然保存著人類原始文明的痕跡——歷經了幾個世紀，哈里斯粗花呢手工工藝仍被當地島民在家中的紡車上一代代地傳承著。而今天的哈里斯花呢品牌管理局，已經發展成為一個品牌認證授權機構，擁有哈里斯花呢商標管理權和標牌認證許可權。“作為一個合法授權機構，我們本身不擁有島上的面料、工廠或者雇工，我們也不會參與到產品的生產中去，我們只負責審查、授權、驗證哈里斯花呢的服裝和產品，并且通過合法的途徑來制止全球任何地方對哈里斯花呢商標的侵權行為。”洛娜說，“只有那些嚴格符合哈里斯法案的法律定義和技術標準的服裝才會印上球與馬耳他十字商標，且給予特殊的布料編號。也只有球與馬耳他十字商標才能保證你的產品是真正的哈里斯花呢制造。”

作為世界上唯一一個擁有法律規定的面料，1993年英國議會通過的“哈里斯花呢法案”為哈里斯花呢作出了特殊而嚴格的法律定義：必須使用手工生產，必須使用處女羊毛，必須在外赫布里底群島上進行捻紗、染色和紡織。這一切都為了確保哈里斯花呢成為世界上獨一無二、不可效仿的奢侈面料。

哈里斯傳說

外赫布里底群島位于蘇格蘭西北海岸，巖石、草原和苔原覆蓋著開闊而荒涼的群島，這里時常籠罩在暮靄與雨云中，粗花呢的生命便是自這種潮濕、大風的惡劣環境中孕育出來。連同球與馬耳他十字商標神秘而古老的氣質，關于哈里斯花呢的故事聽起來也更像一個古典時代的傳說。

從18世紀中期，外赫布里底群島上的居民就已經開始紡織最初的哈里斯粗花呢。島上生長著一種面部黑色的綿羊，這種羊毛帶有多種雜色，每到秋天，島民們會剪取這種“黑面羊”身上的毛收集起來，使用島上天然的青苔、石楠、花與藻類等植材進行手工染制，制造出融合了當地蒼茫氣質的自然色系的混色花呢。當工業革命的浪潮席卷蘇格蘭本島之時，由于地理位置的隔絕和閉塞，外赫布里底群島上的居民自成一角，堅持家庭人工織布的傳統，粗花呢的傳統手工工藝才得以在現代機械化的時代被留存下來。然而，這些僅供家用的粗花呢只存在在這個封閉的地方市場中，直到19世紀中期，維多利亞時代中伯爵夫人凱瑟琳·瑪瑞（Catherine Murray）的出現。

1846年，島上的伯爵夫人凱瑟琳·瑪瑞開始改良粗花呢的生產工藝，并重新命名為“哈里斯花呢”。當時的英國上流社會熱衷在蘇格蘭高地進行狩獵、釣魚等戶外活動，而這種質樸美麗、堅固耐穿的哈里斯粗花呢面料恰恰迎合了貴族們的需求。經過伯爵夫人的大力推廣和銷售，粗花呢面料迅速在英國貴族社會中流行起來，人們爭相以哈里斯花呢作為禮物互贈友人，哈里斯花呢開始真正成為市場化的時尚元素。到80年代，哈里斯花呢也從貴族的戶外狩獵裝發展到當時盛行的紳士風格裝。

1903年到1906年間，隨著布料商們的積極加入，哈里斯花呢發展迅猛，在家里織布的不再只是女人們，男人們也開始加入到這個工作中來。1909年，一個專門的機構——哈里斯花呢管理委員會正式成立（The Harris Tweed Association Limited），用以管理和保護哈里斯花呢品牌。“這個專門機構最初是島上的商人們建立起來的，他們發現了哈里斯花呢的發展商機，意識到了要保護島民的利益，從而注冊和持有哈里斯花呢的商標，并建立專門機構去監督整個生產流程。100多年前，島上的商人們就能意識到去建立和保護一個品牌，且在之后的很多年不斷推動政府對于該品牌的保護，不得不令人嘆服。”哈里斯花呢品牌管理局的顧問律師Colin Hulme向記者介紹時，仍不由得感嘆。

與此同時，球與馬耳他十字標識在1909年也被正式注冊為哈里斯花呢商標，從而成為英國最古老的注冊商標之一。“這個設計奇特而神秘的商標已經被持續使用了一個世紀。然而，時至今日，這個商標設計的起源和來歷依然令人難以捉摸。”洛娜告訴記者，“當時的哈里斯花呢管理委員會辦公室設在倫敦，經歷了二戰之后，許多決定這個標識的人們在戰爭中失去了生命。我們現在所能知道的，也僅僅只是它的美麗和古老，與皇家貴族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是權力和力量的象征。”

“關于球與馬耳他十字商標為何被沿用，也有很多流傳下來的神秘傳說。其中一個版本是，伯爵夫人凱瑟琳·瑪瑞創立了哈里斯花呢品牌，我們猜測這個球形標識是否是她家族的象征標識；另一個說法是，球形Orb的發音和外赫布里底群島上一個小鎮的名字發音極相似。關于這個神秘商標的起源和傳說，我們也一直在探尋。” Colin補充說。

哈里斯法案

1966年，哈里斯花呢達到了歷史上的巔峰狀態。“當時，島上有760萬碼的布料。在品牌發展中，哈里斯花呢經歷了許多的起起伏伏，但是在1966年，無論產量還是經濟效益，這是一段很難超越的輝煌歷史。”洛娜說。

哈里斯花呢的巨大成功也招來了其他布料商的投機目光，在蘇格蘭本島，織布商們開始紛紛效仿生產哈里斯花呢，終于在1964年引發了一場蘇格蘭史上歷時最長的訴訟。面對仿冒布商們對哈里斯花呢獨特性的質疑，蘇格蘭高等民事法院最終重申了哈里斯花呢的唯一性和獨特性，嚴禁蘇格蘭本島效仿和挑戰哈里斯花呢。“在這個打擊假冒的重要案子中，哈里斯花呢管理委員會用訴訟極力制止了蘇格蘭本島布料商的侵權行為。這個案子也是建立及實施保護哈里斯花呢品牌的重要組成部分。”Colin告訴記者。

1993年，經過哈里斯管理委員會的不懈努力，英國議會通過“哈里斯法案”，對哈里斯花呢做出進一步嚴格的法律要求：每家島民最多只能擁有三部紡車，且只能在自己家中進行人力和手工紡織，同時對紗線染色、布料后處理的要求也進一步提高，每50米布料要求被單獨檢查，每卷布料合格后需被蓋上獨特的編碼。與此同時，經歷了近一個世紀的哈里斯管理委員會也被今天的哈里斯品牌管理局正式取代。“哈里斯法案的確立和通過，是哈里斯花呢品牌史上最重要的里程碑，使得我們成為世界上唯一一個擁有議會頒布的法案，并且受自己法案保護的面料品牌。”洛娜說。

伴隨該法案成立的哈里斯花呢品牌管理局在1993年開始正式運營，進一步提升對品牌的管理水平。洛娜告訴記者：“我們用更嚴格的監督標準和技術定義標準來審查被授權的產品。比如，按照哈里斯法案的規定，每個家庭只能采用人力驅動的踏板紡織機，而不允許使用其他自動化或電力設備的機械，這種踏板紡織機可以使紡織者在20個小時里織出150米的布料。我們管理局的工作也是確保整個流程完全手工化，從羊毛染色到布料成品交貨，都經由技術熟練的當地島民手工完成。”

與此同時，管理局也加大了全球的商標注冊范圍和打擊假冒侵權力度。“長久以來，哈里斯花呢聽上去像是一個通用名稱而非注冊商標，但它的的確確是一個持續使用了一個世紀的注冊商標，而我們也一直在努力讓大眾將其作為一個注冊商標來使用，而非一個通用名稱。”Colin告訴記者，“目前，我們在幾乎全球都注冊了哈里斯花呢商標，并且制止了許多將其作為通用名稱來應用的侵權行為。南非曾有一個名為‘Harris Tweed’（哈里斯花呢）的樂隊，樂隊甚至將‘Harris Tweed’的字樣印在T恤上，我們即用法律手段有效制止了該行為。”

然而，在互聯網的時代，哈里斯花呢同樣面對其他品牌商相同的煩惱：互聯網促進了營銷和物流，同時也讓制假售假變得更容易。“在我們的法律顧問提供的報告中，中國市場也出現了很多網上假冒哈里斯花呢的產品，管理局會聯合當地的律師事務所積極捍衛自己應有的權益，以確保哈里斯花呢的商標和知識產權在中國得到有效的保護，從而在未來的中國市場，獲得一個更健康更良好的發展開端。”洛娜說。

哈里斯復興

自1909年哈里斯花呢商標被正式注冊，到1966年品牌被發展到歷史巔峰，全球幾乎所有知名的時尚和奢侈品公司，如Louis Vuitton、Prada、Chanel、Burberry、Dior、DG、Vivienne Westwood等都曾經推出過哈里斯花呢的相關服飾和產品。然而，經歷1966年的鼎盛之后，哈里斯花呢卻陷入了長期的衰落。即使1993年通過的哈里斯法案，也很難力挽狂瀾。

哈里斯花呢曾一貫堅持傳統的形象，堅持高品質與手工制作，或許是被快速更新的時尚潮流冷落在外的原因。“除此之外，哈里斯花呢在島上僅僅由140位當地的編制者制作，在制作中融合了其他許多島上獨一無二的元素，使得它的產品從顏色、樣式到設計，都不可避免會受到自然環境的影響。也正因為這個獨特的因素，產量也會不可避免受到影響。”洛娜告訴記者。

然而，潮流總是周而復始的呈現周期性回轉。正是因為島民在家中生產的有限條件不具備現代工業化的技術標準，哈里斯花呢至今仍保存著質樸和原生態的氣質。采訪中，洛娜向記者展示了哈里斯花呢獨特的面料，觸摸之下，有一種既柔軟又如雜草般奇妙的質樸觸感，在快時尚快節奏的今天，這樣沉穩純樸的傳統手工產品反而更加打動人心：手工編織的質感，混合獨特的雜色斑點，交錯在外赫布里底群島大地色系的粗呢間，成就了它的唯美細節和獨特標簽，顯得更加“蘇格蘭”風味。

“幾個世紀以來，哈里斯花呢的手工業在島上的家庭里是祖輩父輩一代代傳承下去的，同時也融入了蘇格蘭文化的傳承，”洛娜說，“這種傳統所帶來的產品稀有而獨特，它不是工廠批量化生產，它是一種幾近奢侈的高品質，這種高品質是超越快時尚的。”

配合文化傳承的品牌概念，哈里斯花呢也在面料的條形碼上下足了細節功夫：“最初我們僅僅把條形碼作為內部管理的工具，用來追蹤生產日期，隨后我們發現實則可以將其二次利用，使消費者能夠用這個條形碼在官網上追蹤產品的信息，包括如何染線，如何設計，以及編制者制作每一件特定產品的信息。”加入了歷史追蹤的信息記錄，使得面料消費者擁有了獨一無二的個人體驗。

如今，經歷了多年低潮期后，“粗糙”、“過時”不再是哈里斯花呢的形容詞，而是成為英國紳士風不可或缺的復古元素，更多地會讓人聯想到《唐頓莊園》里的英國莊園貴族們。一股哈里斯花呢復興的潮流正在悄悄興起。

歷史上，英國紳士騎行最正統的行頭是三件式的粗花呢套裝：燈籠褲、馬甲和夾克。2009年，由網民發起的粗花呢復古自行車賽（London Tweed Run）在倫敦舉行，短短幾年時間，迅速感染了全球熱愛復古懷舊的人們。人們穿著粗花呢材料的服裝，戴著粗花呢帽，騎著復古自行車，穿越倫敦的大街小巷，仿若時光倒流一百年的錯覺。而正是這場粗花呢復古自行車賽，再一次將哈里斯花呢推向全球復古愛好者的視野。

復古的不僅僅體現在服飾上。英國一家知名改裝廠的粉絲甚至將哈里斯花呢的面料運用到路虎衛士的內飾改裝上，推出一款別具特色的“哈里斯花呢版的路虎衛士改裝套件”，吸引無數媒體的聚光燈。

如今，趁著哈里斯花呢復興的潮流，管理局開始關注對品牌多樣化的追求。洛娜告訴記者：“上個世紀60年代，我們只生產男士服裝，而現在我們正在從一個傳統的男士正裝品牌逐漸開始向女裝、裝飾品等方向發展，擴大產品的功能性，確保品牌有一個新的受眾群，新一代人群也能接受我們的品牌。”據洛娜向記者介紹，目前哈里斯花呢正在積極和各大品牌進行合作，使其可以融入到其他大品牌中，從而擴大自己的知名度。

除了服裝類時尚奢侈品牌，哈里斯花呢甚至已經開始和捷豹、蘭博基尼等汽車制造商洽談合作，“然而要生產制做車用商品一定比制做服裝困難得多。”洛娜笑著說，“我們已經計劃將產業擴展到更大的空間中去，我們堅信今后哈里斯花呢會繼續改進，繼續發展，會有一個更好的未來等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