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毀容”

“我現在只能壓低聲音說話。我們請公安來救我們，但看樣子他們也來不了了。”36歲的江西人溫永十幾年前作為阿迪達斯的鞋材加工配合商，來到越南南部平陽省創辦工廠。5月13日，正和員工們躲在辦公室樓上的溫永這樣告訴記者，樓下是跟隨他多年的越南員工以及碎了一地的玻璃和辦公家具。

“近兩萬人鬧事，防暴警察橡皮子彈打了，催淚彈也用了，還是控制不了。”當天晚上，越南的安保力量已把重點放在防控越南第一大城市胡志明市失控上。

“有中國人嗎？”溫永的公司13日被砸了3次，他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波來找中國人的暴徒了。

“沒有，早跑了。”越南員工的回答讓躲在樓上的中國員工短暫舒了口氣。

溫永不必去查看自家工廠，只要在樓上偷偷地瞄著對面臺資翔鴻程鞋廠就知道發生了什么：白天，為首的幾十個人踹掉大門，后面一波波摩托車流、人流涌進工廠，再抱著大箱小包出來；沒拿什么的也不知道從哪開來輛叉車，有幾個人跳上叉車前臂，喊叫著……到了晚上，平陽上空至少有15股煙火經久不息。

13日當天，騷亂波及了平陽省、同奈省和胡志明市及周邊其他省份19家中國大陸及港澳臺企業，被打砸搶的外資企業達400家，其中包括10家日本企業、55家韓國企業以及一些新加坡等國家的企業，被迫停工的在1100家以上。

騷亂重創投資

以優惠的土地、稅收等政策吸引外資的越南，曾努力將自己塑造為外資投資的“樂土”。自2011年以來，中國產業升級給越南帶來了轉移產業的企業，而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更是令越南吸引外資的勢頭不減。2013年，越南吸引外資216億美元，同比增長54.5%。然而，5月的騷亂卻給了這一勢頭沉重的一擊。

隨著近年外資大量引入，外資企業成為越南經濟活力的來源。如今，外企工業產值已接近越全國工業總產值的一半。2013年，越南約70%的出口由外資企業創造。2014年第一季度，越南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4.96%，經濟增長主因被越南通訊社歸結為“是進出口活動，但是貿易順差的上升幾乎都歸功于外資企業”。

這其中，中國大陸已連續10年成為越南最大貿易伙伴。2013年，中越雙邊關系回暖，更帶來兩國貿易投資大幅增長。當年，雙邊貿易額達654.8億美元，增長29.8%。中國大陸對越南投資也大幅增長，新增投資約22億美元，成為當年越南第4大外資來源地。越方統計，截至2013年12月，中國大陸對越南直接投資項目977個，協議總額約70億美元。

臺灣地區對越南投資總金額達280億美元。其中，臺塑在河靜省已投入幾十億美元，在鋼廠尚未投產之時，就為130萬人口的河靜省貢獻了一半的稅收。香港地區則是越南第六大外資來源地，2013年新增協議投資6.04億美元。

然而，此次越南中、南部騷亂，中國大陸和港澳臺地區的企業卻受到了嚴重損失。

臺灣地區初步估算，平陽及周邊南部省市臺資廠賬面直接損失達數億美元，如果算上間接損失，則有數十億美元。臺塑本來計劃在中部的河靜省投資230億美元，不想卻因騷亂燒掉300萬美元，而由此導致工期延誤的損失更大。

騷亂造成建設停擺，也給越南帶來深遠影響。河靜省受到的沖擊最為直接。《財經國家周刊》記者于18日前往河靜時，秩序已基本恢復，卻有點過于安靜：河靜城外到榮市段路邊的一些砂石廠停工，商店關門，車輛稀少。越南公路平均時速50公里左右，現在卻能跑到時速80公里以上。

越南計劃投資部部長裴光榮16日在該部下屬越文日報《投資報》上表示，每個越南人都有責任保護外國投資者和勞工，否則國家的投資環境和未來都會受到傷害。

裴光榮說，在過去兩三天，一些人混進示威人群，假扮當地工人，煽動盲目行為，給一些外國企業造成損失。“事件未能在南部的平陽省停息，反而蔓延到其他省份，在越南外商中造成擔憂和疑惑。我們在過去20年建立起來的投資形象正在變得丑陋”。

難以到位的賠償

5月15日晚，中國外交部長王毅同越南副總理兼外長范平明緊急通電話，代表中國政府向越方表示強烈譴責，提出嚴正抗議。據悉，許多國家和地區也對越南提出了賠償要求。

目前，臺塑就河靜項目的財物損失索賠300萬美元，臺灣地區在平陽周邊省市企業的直接財物損失也達到數億美元，如果算上騷亂給企業運營造成影響的損失，將是十億美元級的巨額索賠。

然而，越南2013年GDP約1700億美元，4月份政府剛剛以“缺錢”為由放棄2019年亞運會主辦權。相對籌辦亞運會預算的3億美元，這筆賠償金額是其數倍，將是越南難以承受之重。

對此，越南官員表示，越方會評估損失情況，目前考慮通過減免土地稅、營業稅等稅收，或提供優惠貸款、不計算過期貸款等來補償外資企業的損失。

“我們不要這些，我們要現金。”一位熟識的臺商對記者說。一些外資企業在越南從事出口加工，資金始終比較緊張，“那種要十年才補齊的賠償，對我們來說解不了近渴”。

面對工廠的損失、尚無定論的賠償，外資是否還在越南繼續？

“如果只是一次沖動，過去了也就過去了，”溫永談及在越南的去留，“如果這里的人心浮動了，我們就沒法繼續了。”

14日凌晨三點，越南公安威脅使用實彈才驅散暴徒。溫永在凌晨五點帶領中國員工從平陽撤到越南南部中心城市胡志明市。“得先把他們送回去。我們15號發工資，這個月推到19號。我不能走，否則員工以為我黑錢，不能讓跟著我的同事們心寒。”

溫永16日又返回了平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