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延遲退休困局

英國副首相尼克·克萊格有個古怪的業余愛好：當廣播電臺播音員。2013年1月起，這位政治家干脆開始了在倫敦廣播電臺的DJ生涯，每周四早9時在熱線節目《請致電克萊格》與民眾互動。

在最新一期節目里，克萊格在麥克風前為英國政府新近出臺的推遲退休和養老金領取年齡的計劃聲辯：“從理論上來說，人成年后的三分之一是在退休后度過的，這也是養老金改革的動因。”

目前，英國的法定退休年齡是65歲，絕大多數人到了這把年紀，已經勞碌了四十多年，是到了想歇口氣頤養天年的時候了。不過，隨著英國政府表明會逐步提高法定退休年齡，人們工作的時間可能將越來越長。

改革為誰省錢

2013年12月初，英國財政大臣喬治·奧斯本發表的《秋季預算報告》，明確了退休年齡時間表：到2028年4月，所有英國居民的退休年齡都將推遲到67歲、2035年后將增至68歲、2048年改為69歲。到2060年，英國人只能在古稀之年退休了。

克萊格在電臺里說：“人們現在生活更富足，活得更長，所以幾十年前設定的退休標準也要與時俱進。”英國的養老金制度成型于1908年，1942年威廉·貝弗里奇爵士的《社會保險及相關福利服務》報告將養老保險體系作為福利國家的基石，多年過去，英國的確發生了很多變化。

然而，這些變化必然要導致人們更晚退休嗎？克萊格這番看似公平的理由拋出之后一周，就被英國財政研究所的一份報告打了臉。報告稱，1960?1970年代生人退休時的生活狀態，反而要比父輩們糟糕不少。

二戰后一代強于一代人的好日子，正因經濟危機而出現逆轉。英國財政研究所研究員安德魯·胡德說，“其結果是，繼承一筆遺產顯得更為重要，否則這代人退休后會比上一代收入更少。”

2013年1月，英國政府宣布了一項數十年來最大規模的養老金制度改革計劃，并于2017年4月開始實施。簡化后的政府養老金制度取消了現有的基本養老金、輔助養老金等類別，合并成一筆數額統一的政府養老金，符合標準的人每周能領取144英鎊（約合人民幣1350元）。

而現行方式下的英國居民到了領養老金之時，除每周可拿到107.45英鎊的基本養老金外，根據在職期間繳納國民保險費的不同方式，還可通過輔助養老金等不同工具把這筆錢增加到142.70英鎊。

每周多出區區1.3英鎊，這改革似乎“雷聲大雨點小”，但新養老金制度規定繳納國民保險費的年限必須達到35年，而非現在的30年，這才是改革后實實在在的結果，對于財政赤字嚴重的英國政府來說，則是能省下一大筆開支的妙策。

據估算，領取養老金的年齡每推遲一年，政府可省下130億英鎊。按照目前設定的推遲退休年齡節奏，英國政府將在未來的50年節省5000億英鎊。當然，在英國政府的解釋下，以提高退休年齡為中心的養老金改革有著光明正大的目標：為平均壽命更長的英國人進入老年繼續“維持優質生活水準”。

貧民壽命難題

除了畫出“優質生活”的大餅外，養老金領取的年齡應隨著預期壽命的增加而不斷上調，是克萊格的第二個改革原因。畢竟，與1841年第一次工業革命完成后英國人四十來歲的預期壽命相比，如今的英國大多數男性都能活到85歲，女性能活到89歲。

然而，將養老金與人均壽命聯系起來，實際上是將一系列現實問題隱藏在公正的表面下。在英國一些貧困群體中，由于營養不良、抽煙和酗酒，壽命大為降低。那些蘇格蘭格拉斯哥平民窟中的孩子們，預期壽命只有71.6歲，艱難的生活會侵蝕掉窮人13年半的生命。

從利物浦、曼徹斯特到威爾士南煤礦區，去工業化浪潮令英國很多老工業區的生活水平不斷下降，當地人均壽命也因此大幅低于全國平均水平。一刀切地延長退休年齡高至70歲，是對壽命較短的窮困群體不公平，因為恰恰是窮困群體在退休后，對養老金的依賴程度遠大于富裕群體，但前提是他們能夠活到退休年齡。

倫敦衛生醫藥學院的公共醫療專家馬丁·麥肯教授認為，如果政府要提高領取養老金年齡，就必須解決醫療資源不公平的問題，讓窮困群體能多活幾年。“在英國的不少地區，人們的壽命根本就沒有增長，很多人可能交了幾十年的養老金，卻在領取之前去世。”

格拉斯哥人口健康研究所的公共衛生專家戴維·華萊士也質疑該政策，并推斷實施結果就是讓壽命較短的窮人多繳養老金，讓長壽的富人多領錢。

按照推遲領取養老金藍圖，那些2014年年滿18歲開始工作的人，要干滿52年才能退休。不過，工作半個世紀還不算極限，如果人口預計壽命和死亡率一直維持著如今比例，那么到2075年左右，居民的退休年齡要推遲到77歲，看來“活到老干到老”在英國真不是句空話。

今后可能每年有數以千計的英國人死在工作崗位上，這并非因為英國人變得更勤勞，而是他們的退休年齡要延長。以至于再過幾年，見到70老翁還步履蹣跚地奮斗在工作崗位上也不奇怪了。

普華永道公布的一份報告說，本世紀中葉出生的英國孩子預期壽命將達到104歲，因此將退休年齡提高到84歲也不是沒有可能。或許當辦公室里坐滿耄耋老人時才發現，70歲還在為養老金而工作的人，在英國絕對屬于年富力強的中堅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