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印度女性打開一扇窗

為光明打開一扇門

從遠處望去，一輛白色的越野車從一群又一群來自世界各地的朝圣隊伍旁飛速駛過，在這輛車上坐著國際開拓者組織的志愿者們，他們要前往印度靠近菩提伽耶的一個村莊，目的是為這里的青少年教授有關生殖健康的課程，時間只有3天。

車子最終停靠在一個破舊不堪的小屋旁，那里坐滿了女孩，還有一些好奇的群眾。

國際開拓者組織的一位負責人辛格發現，這里的女孩比先前去過的印度其他村莊的女孩都要小，但是從她們發際間的點點朱砂卻能斷定，她們中的大多數都已經成家。

在這個村莊里女孩子的平均結婚年齡是14歲，而且普遍在結婚后的一年就生下第一個孩子。了解情況的辛格不解地問：「為什么不能選擇晚一點要孩子呢？」

其中一個女孩說：「如果我們不能在結婚一年后產子，將會被男方家庭責罵。」還有一個年齡稍大一點的女孩說：「即使知道去醫院打一針或是吃一片藥就能避孕，但是這些東西對于我們來說根本是奢侈品，買都買不起。」

聽完回答的辛格停頓了三秒鐘后，又問：「你們還想繼續生孩子嗎？」這時幾乎所有的女孩都不假思索表達了自己想要生三個孩子的愿望——兩個男孩和一個女孩。

這次辛格沒有停頓，立即問道：「那這里有沒有人還沒有結婚，但想立馬結婚的？」這次一個女孩的回答讓辛格感到安慰。因為辛格話音剛落，就有一個清晰有力的聲音回應道：「沒有，我不想結婚，因為那樣我就沒法兒繼續上學了。」

辛格興奮地回問：「那你能說服你的父母和你的婆家讓你在結婚后繼續上學嗎？」

「不，那不可能。」這次這個女孩的回答讓辛格很失落。但是他沒有氣餒，他平緩了一下情緒說：「那大家是否想接受我們的開拓者三日課程呢？」

這個問題讓所有的女孩都歡呼雀躍起來，因為很多女孩很早之前就期待開拓者組織能夠到來，甚至有一個女孩把手臂迅速舉到空中，她希望自己能成為組織大家參與這個課程的志愿者。女孩們的行動就好像這個課程能給予她們穿過黑暗和不幸的曙光，其實她們身體里充滿著很多的能量，只不過她們缺少一個組織或是一扇通往光明的門，帶領她們走出不幸。然而這些女孩的思想和行動能夠代表印度其他地方的女孩廣泛的轉變嗎？現在印度現實的情況到底怎樣？

女性的噩夢之國

在過去的幾年里，世界各國的媒體都在持續不斷地把印度塑造成一個女性噩夢之國的形象，確實在事實上也證明了印度的性暴力的確很猖狂。

你一定還記得去年讓全世界人民都為之共憤的新德里事件。一名23歲的女生在回家的路上登上了一輛私人公交車，被輪奸后又被直接丟到下水道里。實際上，在此事件之前印度大街小巷有關性暴力的新聞幾乎每天都會出現在當地的報紙上，從未有過例外。女性經常在回家探親途中被強奸，或者在家中被冒充家族成員的陌生人敲開房門后侮辱，又或是因家里沒廁所可上而在鄉村小道上解手時遭遇襲擊。前一陣子，又有一名17歲的旁遮普鄉村姑娘，在得知法院判決自己的強奸案件結果后選擇自殺，原因是法院給了她兩種選擇，要不就接受金錢調解，要不就選擇下嫁強奸自己的強奸犯。還有一個事件是，一名年輕的女攝影師和其男同事在孟買的一座老磨坊被襲擊，而在強奸過程中，強奸犯居然用手機邀請其他同伙一起來做這件事，并且在此事件曝光之后，這伙強奸犯串通醫生一起作弊，幫助他們逃避懲罰。而最可怕的事不止如此，在印度輪奸事件也和個體犯罪比例相當，而且最小的受害者只有3歲，有段時間還發生過兩起5歲幼女被強奸的事件，其中一個因過度傷害而導致死亡。

除此之外，辛格在閱覽了聯合國毒品和犯罪問題辦公室的資料后發現，其實印度女性遭受性暴力的問題比現在暴露在世人面前還要嚴重得多，很多有關印度的強奸案件的統計數據比實際上少報了5%到10%。而從聯合國最近公布的一組真實的數據就可以看出其嚴重性。

印度平均每3分鐘就會發生一起針對女性的暴力犯罪，每22分鐘就發生一起強奸案。60%的印度女性曾遭遇強奸。

從1971年到2013年，印度的強奸案件增長了873%。而其中70%的強奸案是發生在相識的人之間，比如親戚、朋友或是鄰居。

以印度比哈爾邦這個最臭名昭著的性暴力地區為例，這里平均每10萬個母親分娩就會有261人死亡，而且有將近70%的比哈爾女孩會在18歲前成婚，半數會在19歲生育。比哈爾的女性平均一生要養育3.7個孩子，婚后1年出生的嬰兒有5成夭折。

而且在印度的一些傳統文化和社會風氣影響下，導致印度市區僅有44%的學校設有女性獨立的衛生間，而且更令人震撼的是有51%的男性以及54%的女性認為，在家里男性打妻子是合情合理的。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下，2013年7月，路透基金會發布報告指出，在所有G20國家中，印度對婦女是最差的，這個報告是建立在對身體與性暴力威脅，健康服務的質量，政治訴求的等級，以及擁有的財產與土地權益等方面的調查的基礎上。然而在印度這樣的現象為什么會一直存在呢？在辛格去的另一個村莊中，你可能可以找到答案。

黎明的曙光

這次辛格來到了印度蘇家塔庫迪舍利塔附近的一座名為巴卡羅的村莊，這里算是地球上最古老的居民區之一。他們第一天的課程是在一棟漆黑的水泥房子里開始的，辛格和自己同行的人來到這里之前已經有好幾個女孩坐在那里，等待著他們的到來。她們都曾接受過開拓者三日課程，這次是來幫助辛格一起推廣生殖健康方面的課程并交流自己經驗。

剛開始時，辛格也像在先前去過的那些村莊一樣，問孩子們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例如辛格會問：「我聽說這里的女孩是不能和男孩坐在一起上課的，今天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

其中有一個男孩立即搶著回答：「我們喜歡和女孩們一起學習，女孩不應該被分離開。」

話音剛剛落下，一個名叫施魯迪的女孩有些緊張地說：「母親告訴我，因為我們來月經的緣故，所以男孩都會嫌我們身體臟，因此不愿意和我們接觸。但是我心里知道，其實不是這樣的，我們的身體本來就是不可觸碰的，和月經無關。」

辛格給了這個女孩一個肯定的眼神，示意她不要害怕，繼續往下說。

接下來她說：「過去我們總是很害羞，但現在不一樣了，我們學習了，而且我們愿意把自己學到的知識分享解釋給其他人聽，就像為我們傳遞性知識的開拓者組織的志愿者一樣，在這之后沒有人能繼續拿著有關月經的謊言欺騙我們了，不僅如此，我們還從中了解到了更多知識，比如最基本的避孕技巧，而且明白了父親才是決定孩子性別的人，因為染色體這個小玩意兒會影響到性別，而且一切有關生育的問題都能找到確實的科學依據。」

也許是被這個女孩的話語所感染，之后訴說的女孩都從害羞變得大膽起來。另一個名叫桑達雅的女孩深吸一口氣，也開始發言：「我有三個姐妹和一個弟弟，但是我的母親只讓弟弟去上學，我和妹妹來這里上課是背著母親從家里溜出來的。雖然我現在只有16歲，但倘若我們不沖出來學習，未來我們就只能像母親一樣過著不幸的生活，我不愿意，我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我想做真正的自己。」

緊接著一個名叫蘇曼的女孩說：「我是從離這里很遠的村莊趕來的，因為我想提前學習開拓者的三日課程，但是我媽得知我參加這個課程時，罵我是在做無用功。」另一個叫阿莎的女生也搶著說：「我也是，每次我上完課回去，母親都埋怨我因為上課而沒時間做家務。我跟母親說我不想和姐姐一樣，我想在受教育之后再結婚。但是母親一直沒有給我準確的答案，不過不管怎樣我也會堅持自己想做的事。」

然而，另一個戴著白色棒球帽的16歲男孩卻說：「事情并不會像你們想象的這么簡單，因為在巴卡羅的村莊和印度的很多地方一樣，有著童婚的概念，如果你想扭轉長久以來的習俗很難。我曾勸說過父親和祖父不要讓妹妹這么早結婚，但是周圍的壓力太大了，所以父親最后還是選擇在現實生活中低頭。而且對于妹妹們來說，她們也不得不這么做，因為她們必須和村莊里的女孩保持一致，這樣才能讓父親不在他人面前丟臉。」

然而男孩的話并沒有讓女孩們改變主意，她們就像早已堅定了信心一樣。蘇曼立馬接道：「我決定了，不管面對怎樣的困難，都不會在18歲或是19歲以前結婚。而且我只會和自己選擇的丈夫共度一生。并且在未來我也會教育自己的子女，不要委曲求全，選擇自己覺得正確的去做。」

雖然辛格在孩子們的面前看到了希望，但他依舊深感責任艱巨，因為開拓者三日課程僅僅是在孩子們中拓展是不夠的，他們更需要一些權威的機構給予支持和鼓勵，因為只有孩子自身以及社會共同努力，才會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因此辛格在為學生教課之后專程拜訪了印度人口基金會的國家項目主管法伊·易佳慈·侯賽因。

迫在眉睫的性教育

了解了辛格帶來的開拓者三日課程后，侯賽因說：「印度早就有專門應對女性遭受性暴力的一些非營利組織以及在政府資助下的生理健康機構，但是至今為止都因為資金不足或是效率低下而沒有起到很大的作用。」而且侯賽因還說：「在2009年我們僅從國家得到了28%的經費，雖然在2013年這一數字達到了85%，但依舊是杯水車薪，因為有一些地區和印度的其他地方不同，像是比哈爾邦，這里所有的開支完全都需要政府的資助，但是即使是我們愿意出錢為這個地區聘請護士或是健康工作者，也鮮有人愿意搬到這里來工作，因為比哈爾邦社會混亂的程度已經到了勢不可當的地步。」

除此之外，侯賽因說，在印度有很多問題是在文化中根植了太久了，很多東西都無法更改。

例如一份對印度全國城市年輕人的調查就發現，9歲的兒童就開始在班里散布色情文學，意外懷孕的現象在青少年中越來越突出，而青少年傳播性疾病的患者數也在逐年上升。

辛格聽到這樣的話感到很傷感，但是他依舊道出自己的想法，「這正是因為性教育缺乏正當的渠道，倘若印度政府不在多地禁止性教育課程或是加大力度支持性教育課程，現在的情況也許不會這樣。」

侯賽因說：「確實，現在的印度，15歲至24歲的年輕人中，只有15%的男性和5%的女性接受過性教育，只有45%的年輕女性和37%的年輕男性知道首次性交也會導致懷孕。」

接下來辛格回應道：「印度政府在青少年性教育問題上糾結了20年，從1999年開始，印度政府曾試圖發起一項性教育計劃，到2005年，性教育計劃被納入一項新的改進版全民性教育計劃，但這期間不是專家們還在決策中就是最后性教育計劃胎死腹中。最終于2007年4月，印度對一些人口最多的邦，例如古吉拉特邦、中央邦等徹底宣布禁止進行性教育，印度中央政府也正式放棄了支持性教育計劃。」

侯賽因承認，印度政府在2007年的報告中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不應在學校推行性教育。因為他們認為，從印度的社會文化來看，之前推行的性教育項目都應受到譴責，其中的一個政府委員認定，印度年輕人所需要的只是服用傳統藥物和練習瑜伽，這樣足以冷卻年輕人對性的熱情。

聽完侯賽因的話后，辛格有些氣憤地說：「無數的學術研究都發現，以節欲為核心的性教育不會改變青少年的性行為，也不會推遲性啟蒙的年齡。相反，有事實依據顯示，真正有助于青少年推遲性行為的是正確認識和學習性知識，并教會他們一旦發生性行為應該如何避孕。這也是國際開拓者組織在做的事。現在印度只有兩種選擇，一種是在青少年中廣泛推行性教育；一種則是維持現狀，最終導致性傳染疾病劇增，意外懷孕人數不斷上升。」

侯賽因剛想接辛格的話，但辛格繼續說道：「我知道印度有早婚早育的習俗，據聯合國統計，全世界每年有大約1600萬不到18歲的女孩分娩，其中大約400萬在印度。另一項研究發現，印度15歲至19歲少女中，大約六分之一已經生育或懷孕，印度總生育率的大約一半都要歸于15歲至24歲的年輕女性。而且必須要說的是，少女分娩對于母親和孩子都有很大的健康風險，少女的身體發育尚未完全成熟，少女產婦的死亡率也高居不下。雖然從1990年到2013年間，印度產婦的死亡率下降了66%，但印度依舊是全球每年因分娩導致產婦死亡最多的國家。所以現在對印度來說，實行廣泛的性教育已經刻不容緩，否則，印度少女懷孕生育的問題只會越來越嚴重，女性遭受性暴力的問題也會越來越嚴重，最終成為全球女性心中的噩夢之國。」

侯賽因聽后有些尷尬，但是隨后他說：「這些問題我們都看在眼里，現在也在竭盡全力改變現狀，例如印度一些地區的政府已經發起了「拯救女童」的運動，雖然行進緩慢，但是也略顯成效，因為在這個活動之下，老百姓大都不再仇視女嬰，甚至有一些家庭開始慶祝女兒的誕生。在印度一些比較富裕的地區政府甚至出臺了現金獎勵政策：女嬰一出生，就能在其自己名下的賬戶收到5000盧比（約合1000民幣）的獎勵，如日后她能順利完成學業并在18歲之后結婚的話，還可以拿到更多的錢。還有在2013年11月，印度首家國有女性銀行也正式開業，旨在增強女性經濟安全以及提高女性地位，其重點業務是向女性貸款，并盡量雇用女性職員。截止到目前為止，已經開設了7家分行。而且印度婦女參與本土金融服務機構的人數也越來越多，而且現如今，在印度，超過十分之一的公司首席執行官都是女性，這一比率比美國還要高得多。雖然這幾點不能證明在印度未來女性的地位將會有更好的提升，但是起碼現在讓我們看到了好的轉變，印度的有關機構正在盡力指引大家走向一條正確的道路，讓女性在社會中的地位可以得到提升。」

辛格聽后說：「我知道這條路很曲折，但是我依舊選擇走完，因為國際開拓者組織已經在這條路上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印度女性迎接黃金時代

隨后辛格在印度更多地區實踐了開拓者三天的課程。很快辛格便發現很多才接受了幾天課程的女孩就變得讓他刮目相看，尤其是蘇曼在參加了課程以后，每天自發地在自己的村莊和其他村莊里都挨家挨戶地告訴15歲到18歲之間的女孩，讓她們去參加開拓者課程。不僅如此，其他學習后的女孩所帶來的全新改變都被辛格看在眼里。

辛格說，他的很多學生現在都轉變成了老師的角色，甚至一位叫索芭的女生，拿著自己認真記錄的開拓者三日課程的筆記和成果主動走到「開拓者們」還未走過的村莊，為村子里的孩子們教授課程。

其實連辛格沒想到三日課程能給這些孩子帶來如此大的轉變，所以他更加堅信自己所做的事情能為印度帶來改變，因為量變最終會導致質變。最近開拓者組織的一項報告就顯示，經由他們項目培訓的未婚青年，結婚的年齡提升了2.6歲，與其他同類機構相比生育年齡推后了1.5年，所以辛格相信這個數據在未來還會提升，印度的女性最終一定會迎來屬于自己的黃金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