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一個關乎語言習慣的問題,在聊天時我們往往會脫口而出 類似“那天,我去了我舅媽家”這樣的話——咦?為什么是舅媽家?和我關系更親的難道不是舅舅嗎?
類似的事例也許在反映一種事實:即使經歷了幾千年的父權社會,女性在家庭親族關系中依然起著紐帶的作用。比起她們的丈夫,她們更善于交談和顯露同情心,因而她們更為頻繁地和親族們進行交流;同時她們也更擅長于成為雞毛蒜皮的矛盾的挑起者。正因為如此,你無法忽略她們的存在。
電影《冬天的骨頭》證實了這一點,即使大多數觀影人都會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個17歲的女主角是多么的堅韌和早熟。如果是這樣,那它充其量是美國版的《秋菊打官司》和《一個都不能少》。這應該是一部女性主義電影。
電影講述的故事:在美國密蘇里州西南部的歐扎克山脈,居住著一些過著簡樸原生態生活的村民,他們按照血緣關系聚居,可以說這是一個父系氏族。女人皆從事家務,而男人們謀生的手段是——制造毒品。故事的主人公、17歲的少女Ree的父親就是其中的一員。由于制造毒品被逮捕,Ree的父親抵押了他們的房子得以保釋,卻在保釋期間人間蒸發。獨自撫養發瘋的母親和兩個幼小的弟弟妹妹的Ree,為了保住房子,決心找到父親,或者說父親的尸體。
就此,電影中的人物按照性別被分為兩個群體。男性群體的姿態基本都是以側面呈現的。為了尋找父親的下落,Ree去求見了一系列男性。這些男性都不愿和Ree進行接觸,而為這些男人“擋駕”的,正面呈現在Ree和觀眾面前的,全部都是女性。
Ree最先想向朋友的丈夫借卡車來尋找父親。朋友表示要問過丈夫,丈夫拒絕了,并且不準妻子過問原因。Ree生氣地說:“我真為你感到悲哀。他說不準怎樣,你就不怎樣。”朋友反駁:“當你結婚了,一切就會變得不一樣。”這一點在后來Ree求見的其他人時多次得到了證實。那些男人在應付Ree這個女性兼未成年人時,毫無例外地找了背后的女人來當他們的傳聲筒,這些女人也甘愿如此。
Ree雖然在他們眼里無足輕重,但畢竟是來自同一家族的親戚。家族女性在受制于男人的同時,也在有限的范圍內發揮著自己的主觀能動性。Ree的朋友代表丈夫拒絕了,后來還是開來了卡車。父親同伙小阿瑟的妻子與Ree只有一面之緣,卻私下為Ree提供有效信息:讓她去山上找宗族的首領薩姆。薩姆的妻子雖然嚴厲地驅趕Ree,卻還是在故事尾聲時帶領人幫Ree找到了父親的尸骨——這是不是薩姆的意思,電影并沒有交代,我們也可以理解為,這是薩姆的妻子出于同情的個人行為。相較于男性,女性更容易施以同情。
隱性的男性群體和顯性的女性群體,其實是以主人公Ree的視角看到的結果。男性群體最為極端的代表就是Ree的父親,此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但他的經歷比電影中出現的任何人都要驚心動魄。如果把這段故事展開,將是一出涉及家族仇殺的曲折離奇的西部片。然而電影卻多次借Ree之口強調:我并不關心我父親是怎么死的,是誰殺了他,發生了什么,我只要保住我們的房子。Ree的視角是女性主義的視角,男權世界的狼煙戰火于她們而言無足輕重,眼下的福祉才是最重要的。
Ree的尋父之路象征著女性主義意識的覺醒。父親的同伙來找Ree,連哄帶騙想收養Ree的弟弟。Ree憤怒地拆穿了這個人的謊言。帶走弟弟,意味著男性群體欲進一步明確他們的分野,把男女之間的銅墻鐵壁繼續延續下去,這在Ree看來是不能忍受的。Ree對父親的尋找,亦是女性主義對于男權社會的反思。 Ree找到了父親的尸骨,在極度痛苦的無聲吶喊中,與首領妻子一起鋸斷了父親的雙手——男權社會曾給予女性以恩澤,故切斷過去對于女性來說亦會感受到心靈的陣痛和恐懼。
電影宣揚的女性主義,并非要求女性推翻男性然后取代男性、變成男性。為了養家糊口,Ree曾動了參軍的念頭。然而在與軍官的面談中,她發現參軍并不能帶來即時的收益,并且必須遠離家庭,無法盡到撫養母親和弟妹的責任。所以導演安排保住了房子的Ree放棄了象征著女性融入與置換男性世界的“參軍”行為,不是不鼓勵女性參軍,而是不鼓勵女性使用與男性相同的方式面對生活。
這樣的結尾雖然略顯生硬但不失為一個意味深長的點題——女性應該有尊嚴地活著,同時女性也必須盡到生理和倫理賦予的社會責任,以生理和倫理賦予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