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跡在《少男少女》雜志還是20世紀90年代,雙封面不同閱讀方向的雜志版式,當時被同事激烈反對,但后來幾百萬的雜志銷量說明了一切。這件事,讓我學會了堅持。
在中國電影藝術研究中心讀研的經歷算是我的一個人生轉折,地域上我從廣州到了北京,進入了電影圈。廣州和北京的差異還是很有趣的。廣州那座城市缺少人情味,我覺得那是一塊“文化沙漠”,相比之下北京的文化氣息濃厚,好像找到了一點歸宿感。
我也曾為了掙錢,寫過許多自己不感興趣的劇本,拍過一些毫無價值的戲,但是我大都沒有署名,因為我掩耳盜鈴地認為我和那些命題作文沒有關系。
因為寫小說出身,劇本創作對我來說似乎很容易,我很輕易的就從小說文本轉移到視覺文本,毫無障礙。問題是,往往辛苦寫出來的劇本給了一個導演來拍,結果拍得很爛,再寫一本,又被拍爛。忍無可忍決定自己做導演。
導演的工作非常需要文化修養,以及豐厚的“常識”。文化藝術修養的積累尤其重要,簡單舉例,中西方繪畫、雕塑、建筑等領域的藝術修養,對導演工作中的影片基調、攝影構圖、布光,以及美術設計方面等等就很有幫助。我偏愛中國畫的意境、留白,從我的電影畫面中也能看得出來。其實,藝術方面的成就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天賦。這種話可能很難出口,但是想從事藝術工作確實無法用勤奮來彌補,你能吃這碗飯,只能說老天爺賞你這碗飯吃。
文藝片雖然比較小眾,但成本容易控制,投資回報也容易保證,這些回報又可以支持你再做下一部。現在的電影市場,文藝片題材,特別是涉及尖銳性社會題材,越來越敏感。這也是為什么近年來中國電影在海外電影節風光不再的重要原因。我想,我最大的問題是什么時候得想清楚了和文藝范兒說再見,制作類型電影,就是生產文化商品,文藝可能是毒藥。
一部電影是否制作精良,不是取決于電影成本,而是導演能力。電影成本越低,實際上對導演的能力要求越高。《黑月》雖然拍攝期才一個多月,但是劇本我寫了八九稿,音樂先后改了三稿,僅僅調光調色就花了半個多月。整個后期制作四五個月,對于《黑月》這樣的低成本電影來說,可以說是慢得出奇。幸好投資方非常理解。我也沒法和掙快錢的投資方合作。
《黑月》并不是我感興趣的題材類型,但是,這是我的選擇。相對來說,驚悚片市場比較好,商業上穩妥,有一定票房保證。一個簡單的事實是,只有拍出賺錢的片子才可能把這個職業繼續下去。其實,我還是有一個固執的堅持:有自己的團隊,制作自己想要做的電影。文藝與商業其實并不矛盾,我還是想要堅持做個人風格比較強的作品。
坦率地說,中國電影基本和“爛片”畫上等號了。我經常開玩笑說,拍爛片也是需要一種能力的。現在,國內的電影市場越來越好,同時也越來越浮躁;每年電影的產量越來越高,而稱得上是真正“電影”的影片卻越來越少。這挺令人沮喪的。或許,只有真正耐得住寂寞的導演才能拍得出留得下來的好電影。我總覺得熱鬧與我無關。
Q 你提到電影市場大熱是資本的機會,而不是電影制作者的機會?
A 電影市場越來越好,但是,中國的電影人完全沒有做好準備,爛片滿天飛。機會當然越來越多,但不是導演們的機會。真正的受益者是各種生意人。
Q 電影市場上爛片橫行,一味地歸咎導演,不公平吧?
A 國內的電影制作,大多是延續原來的國有制片廠機制,這個機制實際上是學習前蘇聯的電影市場機制,也就是所謂“導演中心制”。導演說了算,那么問題就簡單了:電影拍得那么爛,不怪導演怪誰?一部電影成功了,諸多榮耀集于導演一身,反過來,拍砸了,當然要導演完全承擔責任,不允許找借口。
Q 很多導演抱怨國內電影的審查機制太嚴苛,因而影響到電影創作,你覺得這是問題嗎?
A 我的新片《黑月》快公映了,這是個驚悚類型的電影,劇情涉及“養小鬼”、“下蠱”等情節,一刀未剪,順利過審。內地的電影審查機制其實是底線審查,就審查一點,意識形態,具體來說,就是不能反黨反社會主義,不要涉及敏感歷史問題,歷史人物,不要涉及敏感民族問題,除此之外,隨便你怎么折騰。
Q 聽您這么說,好像審查挺松的……
A 中國電影的審查機制是天堂啊!是電影導演的天堂!中國電影市場是電影投資人的天堂。
Q 電影分級據說能保護電影創作,給電影創作更大的空間?
A 恰恰相反。隨便舉個例子,最近熱映的《心花路放》,這部電影類型接近于好萊塢的低俗性喜劇,如果在好萊塢評級,百分百是一部R級片,而《心花路放》在國內是按照G級的電影進行公映的,也就是說,所有人都可以進場觀看,如果分級了,只允許成年人去電影院看,你說會損失多少票房?周星馳的《西游降魔篇》,一條怪魚當著一個小女孩的面吃掉她爸爸,然后又吃掉那個小女孩!我很震驚,這也只有中國敢這么隨便公映。電影分級的后果是:你想拍電影嗎?那你得按照嚴格的分級規定拍,你想拍三級的,拍血腥的,可以,但是,你沒觀眾了。要知道,現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觀眾都是年輕人,未成年人占了很大的比重。電影分級制度能保護未成年人,但是對中國電影市場未必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