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令失傳的酒桌文化

酒令源起于中國，盡管時下最流行的似乎都是漂洋過海而來的外來口號，但當(dāng)初絕對是曲水流觴的溫文爾雅。

作為一部文化藝術(shù)的“大觀園”，傳世經(jīng)典《紅樓夢》在第六十三回講述了這樣一個情節(jié)：大觀園的眾位夫人、小姐、丫頭們在怡紅院為寶玉開生日夜宴，席間每個人都要抽簽，簽上是以花為題的考語，席間眾人要根據(jù)簽語來飲酒，如探春抽到的杏花，紅字寫著“瑤池仙品”四字，詩云：“日邊紅杏倚云栽。”注云：“得此簽者，必得貴婿，大家恭賀一杯，共同飲一杯。”湘云抽到的海棠，要求“只令上下二家各飲一杯”。

這就是與中國悠久的酒文化相伴相生的酒令。總的來說，酒令是酒席間助酒興的工具，能夠起到活躍氣氛，讓大家盡興而歸的作用。席間賓客要根據(jù)“令”來執(zhí)行，違者就要罰酒。中國的美酒流傳千年，酒令也隨之流傳至今。

“行令飲酒”：從禁酒到勸酒

某酒類品牌的廣告總在展示酒桌上人們互相勸誡少喝酒的畫面，讓人不禁感慨理想和現(xiàn)實的差距。實際上，最早的酒令就是限制飲酒而不是勸人多飲的。酒令誕生于西周，是用來輔助周禮的工具，是在酒宴中維護(hù)禮法的條規(guī)。席間設(shè)有“立之監(jiān)”、“佐主史”的令官，即酒令的執(zhí)法者。隨著“禮崩樂壞”，喝酒更注重的是舉杯同樂、不醉不歸的氣氛，酒令就成為了一種文明化、合理化、藝術(shù)化的勸酒方式。而“令”的種類也不盡相同，既可以陽春白雪又可以下里巴人，王羲之等人在蘭亭的曲水流觴，販夫走卒在市井酒肆赤膊劃拳，都是酒令的一部分。

不容置喙：酒令如軍令

《紅樓夢》第四十回中鴛鴦吃了一盅酒，笑著說：“酒令大如軍令，不論尊卑，唯我是主，違了我的話，是要受罰的。”在大觀園里，把酒令比成一句戲言，而在歷史上，真的有把酒令當(dāng)作軍令來執(zhí)行的。

在漢初，呂后一手遮天的年代，劉氏宗族備受排擠，但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劉邦的“長房次孫”朱虛侯劉章。呂后似乎格外喜歡這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孫子，不但將他封侯，任漢宮護(hù)衛(wèi)，還把呂祿的女兒嫁給他。不過劉章倒是一直沒有忘記自己是劉氏子孫，牢記劉邦“非劉氏而王，天下共擊之”的祖訓(xùn)。一次宴會，呂后命劉章?lián)尉评簦瑒⒄绿岢觯约菏俏淙耍恢睕]有像祖父一樣帶兵打仗的機(jī)會，希望做酒席上的大將軍，以軍令為酒令。在呂后眼里，這個孫子輩的將領(lǐng)就是個小孩，這個兒戲般的要求也就欣然應(yīng)允。劉章趁機(jī)做了一首《耕田歌》：“深耕穊種﹐立苗欲疏；非其種者﹐鉏而去之。”后兩句是說，非我族類，必將鏟除，聽得呂后心中一驚。

酒過三巡，諸呂中有一人不勝酒力，不打招呼就離開了酒席。放在平日，當(dāng)然不算什么，但劉章追上前去，拔出鞘中寶劍將其刺死。眾人大驚，連呂后也沒反應(yīng)過來，劉章卻說：有人逃離酒席，如同逃離戰(zhàn)場，我已按照軍法處置。呂后自知著了劉章的道，也無可奈何，從此呂氏宗族無人敢在劉章面前囂張。正是劉章，在呂后死后內(nèi)聯(lián)周勃、陳平，外請齊王劉襄，掃平了呂氏之亂。

時代變遷：酒令的不同玩法

歷代酒令的主流玩法也在不斷演變。周代在宴席之后有射禮，稱為“燕禮”，是主人待客的禮節(jié)，客人不能推辭，好在那個時代成年男子都會射箭。慢慢地不會射箭的男子多了，就改成了投壺，把箭投到酒壺中，壺口小、壺腹大、壺頸長，壺里還裝著豆子，即便投進(jìn)去了也可能彈出來。據(jù)《左傳》記載，齊景公去祝賀晉侯即位，晉侯設(shè)宴，雙方就進(jìn)行了這樣的游戲。晉侯作為主人要先射，但是要先三讓齊侯，而齊侯要三辭。晉侯投壺，丞相唱道：“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為諸侯師。”晉侯一投而中，喝了一杯酒。隨后雙方再次經(jīng)過三讓三辭，齊侯再射，齊侯自己唱道：“有酒如澠，有肉如陵。寡人中此，于君代興。”也是一投而中。這種方式經(jīng)過歷朝歷代的演變，一直到宋代還很流行。

到了附庸風(fēng)雅的魏晉時期，就是著名的曲水流觴了，文人墨客按秩序安坐于潺潺流波之曲水邊，一人置盛滿酒的杯子于上流使其順流而下，酒杯止于某人面前即取而飲之，再乘微醉或嘯呤或援翰，作出詩來。最著名的就要數(shù)王羲之等人的《蘭亭集序》，與會的42人中，賦詩兩首的有12人，一首的有13人，9歲的王獻(xiàn)之等16人沒寫出來詩，罰酒三大杯。這樣一個著名的酒令成就了一段佳話。

酒令到了唐代進(jìn)入全盛時期，“唐人飲酒必有令為佐歡”，最為流行的就是“藏鉤”和“射覆”。藏鉤就是將“鉤”或藏于手中或匿于手外，握成拳狀讓乙方猜，猜錯罰酒；射覆是一方在器皿下藏好東西讓對方猜，就像著名單口相聲《黃半仙》中皇帝對黃蛤蟆的考驗一樣。到了明清時，基本上就是什么都可以成為酒令了。

今人已經(jīng)很少有酒令的概念，但卻在不經(jīng)意間也在行酒令—我們在酒桌上，無論是擲骰子、猜拳、飛行棋等，一切能夠讓對方不得不喝酒的項目都是我們的酒令。只是，很少能有人能夠用吟詩作對來行酒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