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喜馬拉雅雪線

“如果想快樂一日，那就喝酒吧；如果想快樂一年，那就結婚吧；如果想快樂一生，買輛摩托車吧！” 保爾·艾思立用這句摩托車的廣告詞來形容自己快樂又得意的人生。今年夏天，他完成了一次看似不可能成功的“高海拔摩托騎行探險”。而脫下那身如公路片一般的騎行服后，換上西裝，保爾·艾思立則恢復成他原本的身份—英國上市公司的高管。

保爾·艾思立平時就與那些你能看到的外企高管有所不同，當別人都坐著高級汽車停在寫字樓前時，他卻摘下頭盔，帥氣地跳下摩托車，從容不迫地走進大廈。這時，摩托車對于他來說是一種交通工具，而工作之外，那更像是他渴望自由和冒險的愛好。今年六月，艾思立的旅行開始于印度城鎮馬納里，沿印度北部的列城-馬納里公路一路攀登，途經中印邊境的卡爾敦山口和長拉山口，普貢湖和怒巴拉湖，整條列馬公路長達475公里，被認為是世界上最高、最偏遠的可供摩托騎行的公路之一。

那人，那車，那山

保爾·艾思立的本職工作與騎車者的身份關系不大。他是英國倫敦替代投資市場（AIM）上市的公司瑞祥能源Leyshon Energy的中國區總裁兼執行董事，英中貿易協會副主席，就是英劇里會出現的正襟危坐的上市公司高層的樣子。

他出身倫敦帝國理工學院（注：和牛津、劍橋、倫敦政經、倫敦大學并成為“G5”精英大學）。所以，在同事和客戶的眼里，他就是個手里有五個冶金業及工商業學位的儒雅親切、風度翩翩的高管。

當然，艾思立還是個中國通。他在中國工作多年，從事與石油、煤炭和其他種類的能源礦產密切相關的產業，需要經常行走于中國的各個省份，同上至政府高級官員下至礦井工人都能打交道，他喜歡泡茶，并可以說著發音還不錯的漢語。

今年夏天的這次高海拔摩托騎行探險，讓所有熟識和不熟識他的人看到了他雙面性格中的另外一面。在離開了鋼筋混凝土束縛的那一刻，騎著摩托車馳騁的他，享受的是飛一般的刺激。艾思立說，摩托車帶來的快樂比婚姻更持久，“摩托車可以無比忠誠而毫無怨言地和你一起吃苦和歷險，老婆可以嗎？”

列城，是拉達克地區的首府，雖然是印度地區但卻屬于藏文化區，所以又名“小拉薩”。列馬公路宛如一條長蛇蜿蜒于喜馬拉雅山脈中間，路況極其坎坷，但風景絕美，沿途分布著古樸的村莊和佛教寺院，跨越了印度文化、藏文化和其他高原游牧文化。因為海拔高達5600多米，這條險峻的公路的春、秋、冬三季都覆蓋在積雪之下，只能在夏天通行。即使在盛夏，有些路段還是劈開堅冰之后才能通行。艾思立形容說，騎行在路上，就像穿過冰鑄成的兩堵高墻一樣。最窄的路面只有大約半米，而且緊靠懸崖，真的只能允許摩托通行。

摩托車在深山長時間騎行的過程和一般人想象的不太一樣。與汽車自駕的主要區別在于，摩托車不可能攜帶太多給養，所以必須每天或每隔一天就要下山去補充食品、飲用水和燃料。這就意味著，很多時間都需要花在海拔四五千的盤山公路上來下去的過程中。所以，整個騎行的路線并非是直線，而是一個角度非常奇怪的“之”字形盤旋在每座山峰上，并且一趟就要耗費大約8個小時。所幸，并不是每次都需要從山頂下到山腳（否則怎么前進），沿途不同海拔都有村落或是游牧民族的帳篷可以提供生活必需品。

艾思立邊回憶邊介紹這段艱苦卻美麗的旅程。騎行的起點，是富饒的Kullu山谷，基本騎行路線是沿著山谷河流的反方向行進。即河流是出山，而騎行者是進山。而河流經過千百年造成的山谷也是最好的進山路線。有水源滋潤的山麓呈現出一派綠油油的夏日生機，而隨著海拔的升高，則越來越干旱。最高處雖然有巨大的堅冰，但是它們卻不會融化。不過，因為路線經常上上下下，每隔兩三天就會遇到山腰的河流或是湖泊。

他在出發之前做了足夠的準備，機車服、頭盔和圍巾是絕對的必需品。厚重的服裝、堅硬的頭盔和脖頸上的圍巾讓艾思立看上去像好萊塢大片里的未來戰士，總有路人會為這樣炫酷的裝扮而尖叫。但他卻幽默地解釋說：這些行頭的作用與其說為了保暖或是耍酷，不如說是確保你摔下山崖時不至于摔死。

雖然他把生死的字眼輕松掛在嘴邊，但“摔死”的想象絕對不是開玩笑。騎行路線上平日少有人來，也根本不通手機信號，所以如果遇險、受傷也毫無辦法，只能靜靜等待并祈禱有人經過并看到你，稍有不慎，天堂和地獄之間就只有一步之遙。因此，簡便的醫療用品和火炬都可以派上用場。火炬主要用來發信號，人們基本不需要在山上做飯（除了偶爾一次的篝火晚會），而那種不毛之地也沒有大型野獸需要用火炬驅趕。還有，夜宿深山時，有時會面對零下十幾攝氏度的低溫，必要的帳篷和睡袋也不可或缺。

在奇絕的深山中，不論是歧路、干旱還是寒冷，只有摩托車和人相伴。每天的騎行間歇，在休息的時候仰望近在咫尺的天際，感覺“人”“車”“山”好像融為一體，艾思立談到這里時露出陶醉的表情，并不由自主的沉浸在某種神秘的詩意中，他用了一個英語的修辭手段頭韻：Man， Machine and Mountain，便是那人，那車，那山。

不怕死的恐高癥患者

艾思立在這次旅行中的坐騎是經典摩托車皇家恩菲爾德的子彈500cc。皇家恩菲爾德是個老牌車廠，曾與諾頓、凱旋齊名并稱“英國三大元老”。而現在，英國的工廠早已關閉，反而是應用著英國殖民時期技術的印度的工廠仍然欣欣向榮。皇家恩菲爾德的子彈500cc是位于兩個輪子上的化石。它產生于1893年一個自行車廠和一個英國恩菲爾德區武器廠的合并，比哈雷戴維森摩托車（成立于1903年）的歷史更為久遠。

第二次世界大戰時，英國軍隊使用恩菲爾德的步槍和子彈。而皇家恩菲爾德摩托車的標語也是“制如槍械，動如子彈”，以紀念自己的軍工廠出身。老派的英國人對這款摩托車都懷有深厚的情感，因為它代表著英國“統治世界”的時代，也代表著“英國力量和自由”的時代。其實，如果你是《哈利·波特》的骨灰級粉絲，你就會發現哈利父親的好友小天狼星的摩托車就是一輛皇家恩菲爾德。劇組本想用哈雷，但是傲慢的英國人怎么允許小天狼星騎著美國的車子，于是皇家恩菲爾德當選。現在人們對皇家恩菲爾德的態度可以說是見仁見智。有人覺得它早已過時，而另外一些人覺得它仍是經典中的經典。

聽艾思立滔滔不絕地講著這些歷史，我們以為他是從小就有摩托車情結的人。但是卻驚奇地發現他以前并不是摩托車發燒友，五年前他甚至連摩托車都不會騎。甚至在這次摩托騎行開始時，他也花費了不短時間去適應印度地區提供的皇家恩菲爾德摩托車，因為皇家恩菲爾德子彈500cc雖然是經典款，在英國和世界上已經不太常用了。

還有，艾思立最后還坦然承認自己一直都有恐高癥。

匪夷所思的事實讓人覺得艾思立這次騎行有點“找死”的意思，他忍俊不禁地說：“瀕死而又向死而生，這難道不是冒險的全部內涵嗎？”心理學認為，女性因為會成為母親，所以終將變得成熟；而男人只會增歲，而永不成熟，這就是“大男孩”一詞的由來。艾思立愿意從一個積極的角度去理解這句話，“世界上總有未知的事物，總有無法規避的風險，然而這并不是人們不去冒險的理由。不那么‘成熟’或是‘固定’的心境反而有利于讓自己隨遇而安，隨機應變。”騎行者每天都有可能死在深山。面對這樣的情況，“成熟”的心態反而會讓自己陷入不必要的恐慌，而“不成熟”的“混不吝”心態反而能夠讓人放松。

他誠實地說：“我從來沒有完全戰勝過恐高癥，但那又怎樣？對于你天生恐懼的東西，其實并沒有辦法去完全無視。然而在這兩星期中，每次騎過盤山公路我都會非常緊張，而每完成一英里我都會產生一點輕松和驕傲的感覺。”艾思立說，從山區回到印度新德里下榻帝國飯店之后，旅途中的險境仍然讓他心有余悸。正是這種感覺使得飯店里任何食品、任何服務都顯得無比珍貴而來之不易。直面險峻的自然環境和自己內心的恐懼而開始的旅行，才能喚起真正的勇氣。如果內心真的百分之百強大而完美，那么探險反而會少些興味，而多些無畏。

人氣爆棚的騎行者

為了在中印、印巴邊境一帶加強防勢，印度軍方在20世紀80年代，修建了列馬公路作為補給路線。所以，這條路上，會有印度軍方對駛過的車輛、人員例行檢查。艾思立說，在路況比較好的路段，經常看到印度的軍用卡車一輛輛的列隊經過。這種情況，摩托的騎行者必須先給卡車隊讓路。有一次，山體滑坡的碎石堵住了山路。為了讓卡車通過，得要先清理路面。這時候，所有人只能靜靜等待，摩托騎行者更是如此。趕來的印度工程師們面對嚴峻的情況也犯了難。艾思立正好是工程師出身，所以他自告奮勇幫印度人一起處理這些滑坡碎石，并分享了自己的知識。有時，仗著摩托車上下靈活，補給方便，還會幫印度人拖卡車，帶東西等等。自打這種“助人為樂”之后，艾思立通過關卡時比之前的幾天暢通多了。

沿途經過一些村落。在山麓的村落比較印度化，海拔越高，則越容易看見藏文化的游牧家庭。有時候，只是幾戶人家，幾乎算不上是村子。艾思立出發時特地準備了很多彩色鉛筆和其他小玩意，很受山里人的歡迎。這讓他一路上都“人氣爆棚”。又一次，艾思立在山上只遇到一個孤單的帳篷，里面只有一位印度藏族老婆婆。老婆婆熱心地給他做了山羊奶酪和其他好吃的，并且還為他轉經祈禱。當他心懷感恩離開時，不禁有點納悶，這個老婆婆是如何在山中一個人生活的。

隨著海拔繼續升高，幾乎就沒有人煙了。可是這時，艾思立卻看到了很多印度勞工。這些勞工是印度等級社會最低層的人，他們一出生便注定是做苦力的命運，絲毫沒有改變的希望。在極其寒冷缺氧的條件下，這些勞工被迫采集石材或是清理道路。最令人驚訝的是，他們居然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天寒地凍的時候他們只能蜷縮著睡在路邊。艾思立經過這些人時，不免感慨：“為生錯了階級的人感到悲涼”。

因為這次成功的騎行，艾思立得到了一個當地的重要獎勵。當他拿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禁大笑—那是一條性感的藍色女性內褲。按照習俗，贏得它的人應該把他佩戴在顯眼的地方，所以艾思立就把它當做圍巾戴了起來。是的，崇山峻嶺如此美好而崎嶇，只有真正的勇士才能征服，正如驕傲女子的芳心，只配最勇敢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