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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宴

2014-04-29 00:00:00周如鋼
芳草·網絡小說月刊 2014年1期

趕到陳加強的家門口時,我朝里一瞥,這一家確實忙著,一屋子人坐得像開國際會議似的,東一個西一個。黑胖子就坐在門口邊的小板凳上,屁股朝外,面朝里,就像是一坨黑褐色的大便壓在板凳上。我不由地嘖了一聲,娘的,這個黑胖子幾天不見更黑更粗更短了。聽到我的嘖,他回了下頭,我們的眼神就交匯了,兩個屌絲大師就撞出了火花,當然,確切地說,現在的我才是屌絲,他已經是脫離屌絲的大師了,大師的火花說,邊上呆著去。

是的,黑胖子只用了一個眼神就把我支開了。我知道,這會兒正進行著沒有硝煙只有香煙的戰爭,那云霧繚繞的場景讓我想想都害怕,戰爭是殘酷的,因為戰爭的勝敗就是黑胖子嘴里的十萬八萬鹿死誰手的問題。買表的!十萬八萬啊,他動下嘴巴子,夠我做兩年了!

黑胖子坐在門口邊上,一是為了好看到我的到來,算是迎接,有目送就有目接,他這是典型的目接;二是故意給拆遷組人員臉色看,我就坐外面呢,反正條件不達到,咱就離你們遠著。

我不僅鼻子尖,眼更尖,就剛才那隨便往屋里的一瞄,我就瞄到了幾個熟悉的面孔,拆遷三組的組長陳大宅和組員小傅等三四個人一起在里面。于是,我的腦子里就浮現出了黑胖子與他們拉鋸的畫面。一邊是陳大宅和小傅他們的苦口婆心,一邊是黑胖子一家的你推我擋。一邊是拆遷組成員的循循善誘,一邊是黑胖子一家的銅墻鐵壁。

這樣的場景我見得多了!

在五年前,我就見識過了。

那時是舊城改造,是所謂的城中調理,是舊城中央的拆遷。那時的拉鋸戰比這一次的拆遷要多了去了,說十倍二十倍那是夸張的,往少說的夸張。這個擰著不搬,那個扭著不簽。最后聽說一道密令下達,如果誰不簽,這戶人家的親屬親戚朋友只要有在部委辦局工作的,一律免職,這樣一下子就破了大關了。雖然這七大舅八大姨的親戚有些是屬于老死不相往來的,可是這一來,事關烏紗,個個都上門親近了,或自掏腰包補償了事。

難拆難簽的原因自然跟補償款有關。那時的拆遷補償款是四千塊一平米,所以,盡管拆遷區域確實是臟亂差,老舊得不行,但釘子戶卻不少,不想搬,也不愿搬,更多的是對拆遷補償不滿意。

可是,這次呢,五年后的今天,拆遷區域到了城東,為了建設大城市,市政府在越山西拓與城中調理后,最終選擇了跨江東進。東進,就要把那一百多萬平方米的農村土地變成若干年后崛起的城東新城,市領導說過,文件里也出現過,頌城日報也刊登過,頌城電視臺也報道過,這就是城市升級的盛宴,是又一場盛宴。而盛宴的主人,也從原先舊城里的最有歷史的最正宗的市民變成了城郊村的農民。

還真是盛宴,這一次被拆到的農民都很高興。當然要高興,因為五年前的四千塊一平米的拆遷征地補償款一躍變成了一萬塊一平米。而更明顯的區別是,以前城中拆遷的區域,基本上一戶人家最多的也就是一二百平米,而城東的農村呢,一二百平米的面積算是少得不能再少了。陳加強老早跟我算過了,少算算,五百平米以上。你看啊,一幢樓有五層,一層隨便算算就有一百多平米,五層哪!!陳加強伸出右手,把五個手指頭伸得筆直,岔開,大聲說,五——層——哪!還有,一樓的院子啊,后院種青菜邊上的廁所啊,還有自行車庫啊,還有臨時車棚啊,都可以算建筑面積。陳加強說,這些我都是要的,要拆我的房子,沒那么容易,這些全要算的。我看見他一邊說,脖子上的蚯蚓一邊就爬了出來,那么粗,一條又一條。當然,更明顯的不是脖子上的蚯蚓,而是他那暴凸出來蛤蟆眼睛。

我說,你這樣是不是有點黑啊?你長得已經夠黑了,也夠粗了!

陳加強就捏緊了拳頭,說,兄弟,是我黑還是他們黑啊?我就是一農民,我父親農民,我農民,我兒子還是農民,我能黑到哪兒去?我再黑也是皮膚黑,為什么皮膚黑,那個什么臉朝黃土背朝天啊。我看你現在早不是我的兄弟了,說話一口官腔,裝B裝得我不要說看到你想吐,我腦子里一出現你,我他媽的就要吐。

那時的陳加強基本每天都是打赤膊的,就下身掛著一條大大的沙灘褲,趿拉個拖鞋,每天騎個破摩托車來回市區穿梭修空調。每次找到我這兒來,開口就是一句,娘的,你這坐辦公室的就是爽,空調開著。老天就是不公平啊,同樣兩個人,你小日子過得滋潤得一塌糊涂,我卻媽的曬得差點油都被熬光了。聽見沒有,我毛孔里鉆出來的油,吱吱地響。

每次來,他的開場白基本都是這類,我說,你個哭喪的,我在外面采訪,跑來跑去時你是沒見過,曬得皮膚起泡掉皮多得是,你以為我這一行就好干啊。你是只見賊吃肉,不見賊挨打,就你這心態,永遠沒有好日子過。

這樣說著說著,他便又來一句,娘的,你這空調打的,搞得我的皮一會兒松一會兒緊。

聽到這話,我立馬解褲子,一邊解,一邊說,你皮緊的話,我這皮帶借你用,作為兄弟我也可以幫你抽。我說你這個赤膊佬,我們頌城市這么一個有文化的城市這么文明的城市就是被你這種赤膊佬毀了。你知道人家大城市叫什么?

他說叫什么?

我說,叫,膀,哥!

說著,我還突然想起,他家的五層樓房也都是赤膊房。我就笑了,我說什么人他媽的就住什么房,你看,你這個赤膊佬住的房子也是赤膊房,我去你家幾次了吧,這個幾次還是分幾年去的,你家的房子還是赤膊著,沒穿衣服,你個狗日的,你掙了錢也不知道裝點一下門面啊。

我掙個屁錢啊,一天到晚爬高爬低的,有幾塊錢,吃一頓夜宵就沒了。不像你,辦公室坐坐,空調開開,筆頭動動,我早知道了,你他媽的跟我已經相差十萬八千里了,不,是我跟你相差十萬八千里!陳加強每次說話都刻薄得緊。不過,我也皮厚了,用他的話說,反正臉皮已經是厚得子彈打不進了,子彈打不進就打不進吧,反正再怎么著,也沒有這家伙刻薄,一天到晚沒句好話。我說,你呀,你是修空調的人,你修空調的人都沒空調用你還怪社會啊。

陳加強說,哎呀,又來了不是,我告訴你,鐵拐李治不好自己的腳!木匠家沒有像樣的家具,油漆匠不漆自家的門窗!這是行規懂么!

那你還要怪誰?

我不怪我不怪,我現在要怪就怪自己家的房子太少了。才五層,才五六百平米,我要早知道有今天,我他媽的造他個十層八層的,造他個幾幢別墅!

我說拉倒吧,就你那赤膊樣,天天喊這個不好喊那個不好,到現在你的五層樓房還跟你一樣打著赤膊呢,你還造十層八層造幾幢別墅呢!

這么一說,陳加強的眼珠子又凸了出來,他壓低聲音說,你個狗日的,我是不知道今年會拆遷,我要早知道,我就是高利息高利貸借光親戚們的錢,我拼了老命也要造,你要知道,這個賺錢多容易啊,我多一平米,我就多一萬塊錢!

必須得承認,五年后的今天,五年后的城東大拆遷確實是寸土寸金,感覺那地方一下子就讓人產生了幻想,似乎就是富得流油了,踩一腳都是錢。但這個錢卻是跟我無關的,那是城東那幫土著們的錢,踩一腳是錢,跺一腳也是錢。

這個又短又粗的黑胖子雖然口無遮攔,但他所說的,完全是真的。我知道,百萬富翁、幾百萬富翁、千萬富翁正在像泉水一樣突然在這個城市的城東拼命地冒出來。

為了打贏這場沒有硝煙只有香煙的戰爭,陳加強支開了我,支開了我的同時他收獲了很多香煙。他說,這么多年來也就是這段時間每天可以抽上無數根中華,有時一天會甩過來兩包,娘的,抽得腦發瘋為止,那感覺真是爽歪歪啊。

對他這樣的思想我表達的方式是,攤開雙手聳聳肩就完成了。我說,人短,他媽的,志也短啊。

我這么一說,黑胖子不同意了,買了個表!我人短志短?我告訴你,我不僅志不短,我的鳥也不短!然后他也學了我剛才的樣子,搖著頭攤開雙手,說,唉,政府就是強啊,我若再不答應,他們說要強拆了,咱們是良民,面對強奸,既然不能反抗,咱就閉眼享受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拆遷三組的人剛剛走掉。我就知道,這家伙得逞了。

得瑟吧,再得瑟得像樣一點行不!我說,你就得了便宜繼續賣乖吧。說吧,你那陰謀得逞后怎么樣表現?是請我馬爾代夫半月游,還是香港澳門十日游?

一聽這話,陳加強臉上兩坨胖肉開始擠了,擠出很難看的一朵花,嗨,咱們是老實人,談了半天,費了我多少力氣啊,這仗打得!你看我,衣服都濕透了。你是不知道啊,前面你剛來時,敵人那咄咄逼人的樣子,好在咱反正是要死的,是死得偉大還是死得光榮咱也無所謂了。

我說你什么死得偉大光榮的,你就是一死豬唄,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死豬!說吧,是請我到哪兒,吃香的喝辣的你說過的,這么大的戰役拿下了,就吃點實在是說不過去,馬爾代夫還是港澳你定,時間么我會定的。

哎哎哎,江小藻,不帶你這樣的啊!我告訴你,我艱苦卓絕幾天抗戰下來,其實也就多了個十來萬吧,沒花頭啦。請你吃頓海鮮是可以的,馬爾代夫與香港澳門之類的,我看你若干年找到小三小四小五以后再說吧,不然你一個人去有鳥意思,鳥也沒意思啊。

狗屁!都說錢多的人小氣,我看我以后可以將你作為反面典型了!面對陳加強這只鐵公雞,我還能有什么辦法呢,我說,你等著,等書出來,你就知道了,看我把你寫成什么樣!短粗黑鐵雞!屌絲成大師,大師鐵公雞!

編吧你就,剛才你都沒進來,你知道我談了多少,你亂編我去舉報去。黑胖子還真是一臉較真勁。

我說,你現在就去舉報吧,我哪個部位都要去采訪,就你這兒,我就不采了,你那臭身段誰要看,還采呢!給狗都不要!

不過,這次我確實如黑胖子所說,沒有進他的家采訪。按說我作為采寫報告文學的作者面對這樣的談判確實是要進去的,與拆遷戶一起談判,這樣才可能全面深入地了解并挖掘整個拆遷過程中的難與累。但這次我沒有,一來陳加強是我哥們,到時不能因為我進去之后,他不好說話,搞得我的面子是給還是不給會讓他陷入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二來這次采訪已經不是五年前的采訪了,五年前的舊城改造采訪只是為了突出拆遷工作人員的苦累和談判的艱難以及那些及時簽約的拆遷戶的知德明禮。而這次不是。這次我的采寫任務只是與拆遷工作打個擦邊球而已。

市里準備推出一臺以拆遷戶舍小家顧大家為主要內容的反映大城市建設和文化植根拆遷戶這類主題的演出晚會。更直白地說,這一次作協主席陳有榮交給我的任務,主要就是寫拆遷戶的文化建設。

陳有榮很有高度地說,在大城市建設的整體框架下,城東大拆遷和文化大繁榮,是頌城推出的大城市建設的兩大主題。所以,這一次你的采寫是結合拆遷與文化兩方面。

而實際上,我知道,真正主要的采訪,就是采訪晚會的演出準備情況和排練情況,以表現頌城拆遷戶的大局意識和文化素質。

早在拆遷動員會上市領導就提出讓各個拆遷組長帶頭,在一步步推進拆遷工作的過程中,盡快地組建由拆遷工作人員與拆遷戶共同參與的拆遷表演團。

我原先以為這一條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你想想看,拆遷工作敵我拉鋸,緊張激烈,如火如荼,誰能靜下心來在這個節骨眼上準備唱歌跳舞演小品呢。

作協主席陳有榮笑了笑說,市政府下達的指令肯定能完成的。這個既是大城市建設的盛宴,也是一臺文化的盛宴,就像我們這本書,也是一道宴,也可以說是盛宴,你也一樣能完成是不是?

我有點暈,我只是覺得拆遷的人彼此都在大忙,誰停得下來呢。這真的是一場戰役,從談判開始,到簽約,再到騰空,再到推土機進場,清場。這就是一場戰役,拆遷組每個成員也都是這么形容的。一開始是沒有硝煙只有香煙,可是遞香煙的動作也是累人的,再后面呢是塵煙,推土機可以推起這個城市的滾滾塵煙,直到大廈林立,新城崛起。所以,這是一場不同凡響的煙的戰役。

但作協主席陳有榮不這么認為,他說如果說是戰役,那這也是有文化的戰役。你看那個上過朝鮮前線的魏巍,人家寫出了名作《誰是最可愛的人》,這就讓戰役變得有文化了不是?他說,你要知道,頌城人是有文化的人,頌城是個文化大市,有兩千多年的文化底蘊,你不要自己在那里想象,你采訪了就會知道了。雖然我們頌城市是縣級市,但我們現在就是要向大城市邁進,而且我們是要建設文化強市的,而不僅僅是文化大市。陳有榮講話時,眉心的一顆痣總會跳動,一跳動他的臉就有點畸型,左高右低。他講大城市建設時,這顆痣跳了一下,講文化強市時,又跳了一下。我的腦子里忽然就有了充滿喜感的畫面,感覺大城市建設是他的左半邊臉,文化強市建設是他的右半邊臉。

我這次來找陳加強,其實就是想了解下他們這個演出組的籌備情況。作為他的哥們,有這樣的機會放著,我當然首先就想到了陳加強這個黑胖子。不是么,城東拆遷的主角,好哥們,就沖這兩條,哪一條都是可以的。再者說了,我去采訪其他人,有些人還不愿意,有些人躲躲閃閃,干什么,老子就先從黑胖子下手,樹立個典型是最重要的。不過,對這個黑胖子,我也不是太放心,說實話,從小到大這么多年來,他就一直是一副痞子相,春夏秋是膀哥,嘴上溜的永遠是這個人或那個人母親的生殖器,這樣的人能有好么?我有時真就想,娘的,還文化大市呢。不過,后來一想就想通了,哪個城市沒有這樣的人?但不能因為有一兩顆老鼠屎,就否定了一個擁有那么上千年文化底蘊的文明之城,屌絲還要逆襲呢!

就算我一度把他看扁了吧,但我還是認他為我兄弟。所以,這個機會仍然要留給他。等我問出第一句話,黑胖子一下子就讓我刮目相看了。他說,演出啊?演啊!當然要演啊!我們頌城市是文化大市,我們頌城人是有文化的人,我們拆遷戶都是有文化的拆遷戶!

我擦!這是什么覺悟啊!這還真不是一般的屌絲!我一下子覺得我反而是最挫的,老把人往陰暗里想。想不到,關鍵時刻,這黑胖子居然拎得出手。只是,我總覺得有些搞怪,很不適應很不適應,我明顯感覺到,陳有榮在說這樣的話時,我是沒有什么反胃跡象的,可是這話從黑胖子嘴里吐出來,我居然明顯反胃了,真有想吐的感覺。我說,陳加強,你是陳加強么?我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去摸他的額頭,他一下子將我的手擋住了,大聲說,江小藻,你別狗眼看人低!你媽B的,以為就你一個破記者覺悟高文化高?老子比你高百倍千倍!

我擦!感謝感謝!陳加強,這個腔調才像你!你剛才一口一個我們頌城我們文化的,我真的被你嚇倒了,你終于恢復原樣了,謝天謝地!

陳加強乜斜了下眼睛,眼角晃開了鄙視的漣漪,然后很有范兒地甩了一下頭,只是他的頭上是沖頂,所以沒有一根頭發能飄起來,但他的嘴里卻還是隨著頭的轉動,吐出了三個字,潑——A——呸!

我說,好吧好吧,那你跟我說說,你們都準備得怎么樣了?是不是讓我探探班?你們是大演員,我是小記者,行不?

陳加強這才轉過臉,但仍然乜斜著眼睛,輕飄飄地說,就你這狗仔隊,沒門!

這一次,我故意學了低聲下氣,我說,哥,哥,老大,你看我這么熱的天都過來了是吧,你就透個口風唄,你這又不是春晚,捂得這么緊干什么。我告訴你,你多告訴我一點,我就在書里把你多寫一點,保證把你寫得高大全,偉大,特別崇高的那種,高級黑高級粗的逆襲屌絲范兒!

哈哈,這下把陳加強逗樂了,你這廝,沒看我忙著嘛。他涎著臉,朝左朝右看了兩遍,確定沒人,然后故意壓低聲音說,噓,同志,實話告訴你,這事兒八字還沒一撇呢,拆遷組的領導和工作人員是來一次說一次,這不,我悄悄告訴你,家里幾個人,如果一個演出就獎勵一萬,所以,我們家五口人,全上,一下子又多出五萬哎。哈哈哈哈。

我一下子傻了,不是吧?

陳加強說,愛信不信,反正錢多錢少也與你無關。

我想說,怎么可能與我無關,我是來采訪的,要寫文章的。可是轉念一想,這事兒還真與我無關,我能把這個寫上去么?

這幾天的陽光真他媽的狠毒,將我的皮肉都烤得要焦掉了。我走出黑胖子家的門,說,娘的,這日子焦得真沒法過。黑胖子從后面跟了出來,說,我聞了聞,好像不是焦了的氣味,焦了索性就可以當晚飯吃了,我們從小就吃焦了的東西,都說焦了的東西吃了殺蟲啊。我說你這狗日的,不說話你會死啊。

黑胖子就擠了擠眼睛,嘿,嘿嘿,說話注意點啊,我媽還在里面呢,你一口一個狗日的,小心我劈了你當柴禾。

我說算了吧,那就真焦了。

黑胖子說,柴禾還沒劈,所以,你焦是真沒焦,但,說真話,餿了!

聽他這么一說,我就火了,我留給他一個瀟灑的背影,我說,老子減肥成功,瘦了就瘦了,不像你,死豬一頭!

陳加強倒是一心留我吃飯,我怎么能輕易吃這家伙的飯呢。我說,滾你的蛋吧,我前面要來看你你都死活不讓,我要在你這吃了飯再走,回頭你還不要把我劈了啊。

黑胖子看我去意已決,就說,劈劈劈,殺殺殺,老子改天帶你殺到五星級酒店去,讓你吃燕窩鮑魚!

為了黑胖子這句話,我是堅決抬起了腿,我得把這句話裝包里,隔天拿出來重播給這廝聽。我快速地把自己丟到了自行車上,駕駕兩聲就絕塵而去。

是的,趁著天還大亮著,我得趕緊再去其他組走走看,看其他拆遷戶準備得怎么樣了。按市里的規劃,一個月后要正式在大劇院演出,主題都擬好了,叫拆建大城市、文化興城市。現在的黑胖子是趕緊要找新房或租房子一段時間,然后是盡快騰空房子以便讓推土機進場作業,所以,我很清楚他的時間很緊湊,但我在心里告訴了他,五星級酒店的燕窩鮑魚你給我記著!

一邊騎自行車,我一邊給小傅打了電話。叫她幫我一起去找下他們組里的拆遷戶,多采訪他們組的,她在電話那頭高興地說,好好好,好好好,要幫我們組的拆遷戶多寫一些,很多人都有表演天賦呢,噢,對對,有文化的。

我在電話這邊笑出聲來,那是!咱們頌城人都是有文化的哈!

在小傅的陪同下,我們兩個吭哧吭哧跑了好幾家,可是居然都跑了空。要么是人家早早吃過飯溜達去了,要不就是還在售樓處看房子,或者就是在車行看車。這可怎么辦,這一天難道就這樣結束了?我對小傅說,我們兩個出來一趟,不會一家也碰不上吧。那我今天的效率可低了,回頭變成是美女陪我閑逛一場了。

小傅說,那也是好事嘛,我能跟大作家一起逛,多榮幸啊。

說著說著她突然想起,對了,有一家可以去一下,肯定會在家。他們家就兩口人,一個媽媽一個兒子。是我們拆遷三組給他們找了一處租房,把兩人安置下來了,然后城東的房子就簽約騰空了。這媽媽七十多歲了,就一個人在家。兒子么是市里一家五星級酒店,對,那個牧野大酒店的保安,叫什么,叫,叫斯冬冬,對,斯冬冬。

一聽這個,我有點蔫了,這個母子倆能給我點什么新鮮的東西呢。對于市里的拆遷戶演出團,一個老母親,一個做保安的兒子,他們會參加么?

小傅說,哎呀,去看看再說嘛!搞不好人家來個母子對唱或是母子越劇什么的,也不是沒可能的呀。你看,老年人沒事就是聽聽越劇啊這些,我們江邊每天傍晚那么多人唱戲你忘啦?

還真是啊,我居然忘了這茬了。頌江邊每天早上和傍晚,那越劇聲聲不間斷啊,基本上都是老年人。可不是,戲曲角嘛。

剛找到斯冬冬母子倆所住的樓,還沒敲門進去,突然對面一戶人家正傳出狂風暴雨聲,鍋碗瓢盆似乎都在掐著架。我一怔,小傅卻驚叫了一聲,想起來了,這是林業松的家哎。對對,當時也是拆遷組幫找的房子,怎么里面吵成這樣。

本來是來找斯冬冬的,現在我們卻敲開了林業松家的門。

一進門,我和小傅就被嚇到了,屋里沒有開燈,但仍可以看見地上一片狼藉,杯碗尸體橫陳,玻璃碎片滿地,幾把凳子也都翻倒在地。而林業松是躺在床上的,這是一個60來歲的老人,其實說老還真不老,但他前段時間剛被查出患了胃癌晚期,人顯得蒼白而瘦削。

林業松的老婆比他小10歲,這會兒正站在邊上抹眼淚,說,端給他吃的全被他打了砸了。

我和小傅想過去勸勸,可是林業松卻一直罵個不停,聲音奇大,讓人感覺這么瘦骨嶙峋的人不可能有的力量。他叫囂著,這下好了,這下好了,省吃儉用到現在,白省了我,一下子多出幾百萬,你全可以拿去養野男人了。這下順你的心了,這下你高興了,你這個赤老B……

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只是輕輕地安慰著,但卻很蒼白。為了轉移他們的注意力,演出的事肯定是沒辦法講的。我就問林業松,大伯,您別激動,別激動,我想問問,您兒子兒媳婦去哪兒了?

林業松的愛人正在一邊抽泣著,偶爾回他兩句。我們這樣一問,她正想跟我們說兒子和兒媳婦的去向,林業松卻大吼了一聲,從床上滾了下來,他的吼聲把我們都嚇了一大跳,他大叫著,他們去離婚去離婚了!房子拆掉分來幾百萬沒過兩天他們就吵著要分錢啦,要離婚啦,現在分到民政局去了,好日子啊好日子啊!

這一下把我和小傅都嚇得不輕,我們跑過去扶他,他還是罵罵咧咧的,拒絕我們幫助,尤其堅決不讓他老婆插手,說他老婆一直就盼著他死,現在錢到手了,更加盼了。最后他又大叫著,把錢拿出來拿出來,我要燒掉我要燒掉!誰也不給誰也不給!一分都不給!

完全是一副歇斯底里的抓狂模樣,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不清了,可是,我根本沒有辦法勸他。小傅也在一旁流著淚,手足無措。這到底是什么情況,我們也不知道,但是眼前的一切,卻讓我們心痛不已。

在林業松老人罵罵咧咧的時候,我蹲到地上去撿那些碎片。突然,我的手抽了一下,仔細一看,發現小手指上有血滲了出來,而且越滲越多,一陣痛感往我的心里沖去。

從林業松老人的家里出來,我和小傅誰也沒說話,頓了頓,我們終于敲響了對面的門。是的,我們這會兒是來找斯冬冬一家的。

斯冬冬不在,但斯媽媽在。聽出我們的來意,她很是驚喜,說,好好好,大記者來一定要給我兒子寫一寫,往好里寫寫,多給他寫寫,他現在連女朋友都還沒有。到時候希望他能早點討上老婆,都三十好幾了已經。

這樣一說,我和小傅漸漸淡忘了剛才的事。我笑了笑,說,嗨,大媽,你就放心吧,房子一拆,都成富翁啦,還怕沒有女朋友啊,回頭要排隊排到門口呢。小傅更可樂,她一邊大笑著一邊說,以前么或許人家看不上他是吧,現在么你看,他要看不上人家了。如果他想挑,我有個主意,直接在胸前掛一塊牌子,上面寫:城東拆遷戶,然后到朝陽路或中山路上去走一圈,阿姨你信不信,后面肯定就跟了一大排了。

斯冬冬的媽媽也一下子笑出聲來,她的皺紋在臉上擠出一朵怒放的花來,說,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啊!我們也不要排隊的,來一個就可以啦。

小傅說,阿姨您放心啦,城東拆遷這次都出名了,哪家人不是百萬幾百萬的呀,還能怕討不起老婆啊。

我們與斯媽媽閑聊了幾句后,發現許多事她都不知道,我們就明白了,這個叫斯冬冬的兒子早就自己當家了,或者至少,老母親已管不了兒子了。斯媽媽說,前段時間,兒子上白班上夜班基本都回來睡的,這幾天沒有回來過,大概有三四天了呢,可能酒店里太忙了,加班呢。

小傅一想,拍了下腦袋說,是是是,有可能的,這幾天市里好幾個大會議哎,聽說有省里的領導還好像有中央的領導都來出席的,都在那個牧野大酒店開的,八成是加強安保,太忙了所以在加班了。

于是,我與小傅商量了下,斯媽媽既然不太知道演出的事,估計她是不會參加了。但她兒子才三十來歲,有很大的可能會參加。為了保險起見,我們馬上奔向牧野大酒店。

趕到酒店時,天剛剛有點暗下來,我的肚子開始叫了,小傅說,要不咱們在酒店用餐吧。我笑了笑說,哈,今天我錢包都沒帶,改天請你哈。小傅也笑了,我才不要你請我呢,真要吃,還是到外面去吃,小飯店的菜地道,這種大酒店吃什么呢,就是吃個高貴吃個環境罷了。

一邊說,小傅一邊望,找來找去沒看到斯冬冬,于是,她去前臺問服務員,說,麻煩問一下你們那個叫斯冬冬的保安師傅,我們的記者要采訪一下他。

前臺的姑娘長得還蠻漂亮,到底是五星級酒店的,不過,她沒有馬上回答我們,她問了一句,啊,有喜事,還是有壞事啊?

這是什么話嘛,我忙接上,喜事喜事!大大的喜事!

這樣一說,這姑娘的表情緩了一下,又有點不相信似的,說,斯冬冬,他已經辭職了呢。

啊?他什么時候辭職的?

三天前吧,他沒有在我們這里干了。

我與小傅一下子傻了,這個變化他母親不知道,我們自然更不知道。看來,又撲了個空。小傅說,看來一時半會找不到他了。算了吧,回去吧。

可是,我多么不甘心啊,找來找去,忙來忙去,一事無成。我說,不行,我們回他母親那兒。于是我們又折回去,找到他的母親。

這時對門的吵架聲已經沒有了,或許林業松老人睡過去了。我們進了斯冬冬的家,斯媽媽也郁悶了,隨手就拿了個手機號出來,在座機上撥,電話馬上通了,她問,冬冬,你怎么回事?你不在大酒店干了?辭職了?啊?沒有?真的沒有?那怎么人家沒有找到你呢?啊?噢。斯媽媽打了一半,把電話給了我們,小傅上去一接就明白了,然后給了斯冬冬自己的手機號,一邊掛了電話一邊說,走,他還在大酒店呢,沒有辭職。

這是怎么回事呢?小傅沒有回答我,說,斯冬冬在電話里是這樣說的,但這里面肯定有蹊蹺吧,或者前臺的小姑娘搞錯了,我們找到他人再說,不然,他母親還要擔心呢。這樣說著,我們一邊跟他母親說他還在酒店,一邊再次出發急奔酒店。

路上,小傅的手機響了,電話那頭是斯冬冬的聲音,我在酒店17層,1788房間,你們直接上來吧。

趕到酒店,這一次沒有問前臺,我們直接乘電梯而上。17層,已經是酒店最高的一層了,聽說當時要造18層的,怕老百姓說18層地獄,不好聽,又改成了17層。這一層,全是總統套房,電梯口對面就是巨大的落地窗,整個頌城市在這一樓盡收眼底,一覽無余。我是第二次上來,而小傅是第一次上來,小傅說,哇,到底是五星級的酒店啊,太高了,我都不敢往下面看。

我說看吧,我拉著你,多看幾眼,看完了咱們出去時可以跟人吹個牛B,說咱在總統套房開過房了。

哈哈。我們一邊笑,一邊就敲開了1788的房門。我們心里是疑惑的,一個保安在總統套房能干什么呢,接了電工的活,還是接了搞衛生的活?不得而知,所以雖然開著玩笑,但心里的嘀咕卻停不了,我看看小傅,小傅看看我,大大的問號都掛在了臉上。

進了門,果然是總統套房。這個三十幾歲的年輕人,沒有穿什么衣服,只圍了一塊大浴巾懶散地從里面出來開了門,說了聲,隨便坐吧。

小傅剛介紹我,說這是作協的大作家,特意來采訪你……話還沒說完,里面有個女聲飄了出來,仔細聽,只是一聲咳嗽,再聽,又是一聲咳嗽。

斯冬冬眉頭皺了皺,說,你們等一下。

斯冬冬長得不怎么樣,但這不影響他當保安,更不影響他在五星級酒店開總統套房,而且里面還關了一個要付錢的美女。

陳加強說,狗日的真會享受啊!

我卻不置可否,不知道該說什么。

那天從酒店的17層下來以后,小傅走到前臺說,斯冬冬就在你們17樓,他連開了三天總統套房,你們不知道?話未說完,前臺的美女嘴巴就成了O型,她的眼睛睜得也像O型。

我們下樓時,斯冬冬讓我們幫他一個忙。因為前臺的美女說他辭職了,不知道他在酒店,所以,他要我們過去給傳個話。

幾天后,我們再次去這個酒店開會時,才知道斯冬冬叫我們傳話的原因,原來,他喜歡過這個姑娘,但這個姑娘看不上他。當小傅說要不要幫你們牽牽線時,斯冬冬剛點了一支中華煙。我是在1788房間的茶幾上看到那包中華煙的,而且我看得出來,那是一包軟中華。他吐出一口,煙霧就罩住了他的臉,他慢悠悠地說,就她?

那眼神一直在我眼前晃了好幾天。

但斯冬冬對于演出的事也沒有明確地回答我,他只是說,如果不出差,肯定會去演出的。可是,小傅和我都疑惑了,他一個辭了職的人要出什么差?可是,我們又發現,這樣的疑惑其實毫無意義。

我是悄悄地跟陳加強說的,一邊跟他說,一邊喝酒,一邊喝酒,一邊跟他說這事兒不能外傳,傳出去讓人笑話。

陳加強說這算哪門子笑話,如果這也是笑話,你的笑點也太低了吧。

我很驚詫陳加強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問什么意思?

陳加強皺了皺眉,兩只蛤蟆眼又凸了出來,然后很陰險地笑了笑,說,就你小子還寫書?還狗仔隊呢!太嫩了吧!晚上跟老子走,老子帶你看看!

這一晚這個叫陳加強的黑胖子請我吃的是十三香龍蝦,挑的是頌城市最有名氣的龍蝦店,挑的是最貴的龍蝦,398塊一斤,我們兩個人居然吃了5斤!外加15瓶啤酒,我5瓶,他10瓶,再加上其他幾個蔬菜,居然吃了將近2500塊!我說,胖子,我們兩個人今天太腐敗太奢侈了吧!這個吃法我都覺得對不起爹娘和祖宗!

狗屁!隨便吃,隨便喝!老子有錢!告訴你,我已經在世紀城看中了一套復式樓,過兩天就去付錢!

啊?世紀城啊!天啊,貴族城啊那是,你他媽的真是有錢人啊現在!什么價格?

還好啦,不貴的,總共算起來也就三百來萬吧。

我的老天啊,三百來萬還不貴啊,你哥哥我,想都不敢想。

沒關系,老子有錢,你也就等拆遷吧,一拆了就有錢了哈。陳加強一邊打著嗝,一邊噴出濃重的酒氣,熏得我直反胃。奇怪了,以前我喝了酒就聞不到人家的酒味了,可是今天,我喝了5瓶啤酒,我依然能聞到黑胖子從胃里咆哮出來的酒精味。

出了飯店,門口停著一輛寶馬765。陳加強突然就不爽了,他的蛤蟆眼高高地凸起,脖子上的蚯蚓爬得人汗毛直豎,他大叫著,誰家的車!誰家的車亂停!媽的,都擋住路了,一邊說一邊就往車胎上踢。

我一看嚇壞了,寶馬啊,忙上前抱住陳加強,我說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喝多了,別找事啊,到時人家要你賠車,一賠十幾萬幾十萬的。

青筋暴露的陳加強更急起來了,他大叫著,鳥!十幾萬算什么,老子有的是錢!少拿錢來壓我!現在我最不聽慣這個,最看不慣動不動錢啊錢的,有錢了不起啊!

我也急了,這不是你在說你有錢么,怎么又說人家了。而且,而且,你現在就算有點錢也不能亂花啊,你有錢你不如借我點花花。

我這樣一說,黑胖子的表情緩和了下來,臉上添了一層油,你小子想騙我錢,門沒有啦,窗呢,也不會開的啦!送你兩個字,一休哥動腦筋!

我說,胖子,你呀真喝多了,喝醉了,滿嘴胡話了都,一休哥動腦筋,明明是六個字,關我屁事啊!

這個黑胖子就咧開嘴笑開了,我的兄弟啊,你的記者是怎么當上的,太垃圾了吧,就這點文化水平啊你?還記者呢,真他媽丟我們頌城人的臉!告訴你,一休哥動腦筋——休,想!

我擦!這也可以!我徹底無語了,這小子酒喝多了,腦袋瓜子居然還好使啊。我說好了好了,我也不借你的錢,你也別糟蹋人家的車,別回頭真鬧出大事來。可是,陳加強的喉嚨卻依然是劈著柴禾一般,脆得很,響得很。這樣兩個人在酒店外吵吵鬧鬧,把里邊的人都吸引了出來,他們都指指點點說,這兩人酒喝多了要鬧事,我聽到有人說,寶馬車主在的話,今天搞不好真有戲看了。

太丟臉了!我拽著陳加強想趕緊走,這時,一個女服務員從飯店出來往人群里擠了擠,探出頭來時擠出一句話,我好像看見這車是他自己開來的呢。

我一聽,傻了,腦子半天轉不過來,不會吧,陳加強不是騎一破摩托的么?他這么快換車了?還,還換了寶馬?我趕緊說,胖子!你的摩托車呢?停哪兒了?

陳加強聽我這么一叫,似乎有點清醒了,連忙仰了頭,東張西望搜索了半天,也沒有看到他的摩托車影子,這時,他才想起來,他大叫了一聲!操!然后他就摸了摸包,從包里掏出了車鑰匙,我一看,果然是寶馬車的鑰匙。

我說,胖子,你怎么這么迅速啊,又買房又買車的,還是豪宅,豪車!

聽我這樣一問,陳加強說,這有什么,我們村子里很多人買了,寶馬、奔馳、沃爾沃、凱迪拉克、雷克薩斯,干什么?我也買,不能讓這幫賤B養的把我狗眼看低了!

喝多了酒,卻死也不肯回家。車是不能開了,但打的也不同意,陳加強說,你別說我喝醉了,老子會醉啊!你就是太嫩了,別看你動筆行,你動其他的就是不行!我估計你的鳥也不行!

我說是是是。我什么都不行,關鍵是鳥不行。

陳加強的酒氣一陣又一陣,這10瓶啤酒的酒氣不僅圍困了這個短粗黑的胖子,還前赴后繼,不依不饒,全方位地包抄了我。你就是一百個是是是也不行!我晚上帶你見識一下,帶你見識一下什么是有錢人,讓你看看什么叫笑點高!

拗不過他,我跟隨他去了皇家宮廷精英會所,說是跟隨,其實我是怕他闖禍,所以,我是跟從,更是傭人,對,服侍他的。

一路上,這個黑胖子都是歪歪扭扭的,進了會所的大門仍然如此。不僅這樣,嘴巴也不閑著,一直念叨個不停。直到進了包廂,坐下,這下他開始相對安靜了,相對安靜是因為突然之間進來一排穿著制服的美女。領頭的說,兩位大哥隨便挑吧,喜歡哪個挑哪個!

我頭一暈,我擦,菜市場買菜啊!居然可以隨便挑!

正在我疑惑之際,陳加強說,小子哎,今天哥做東,隨便挑,允許你挑兩個,允許你玩雙飛!你挑一個,哥也挑一個,你挑兩個,哥就挑一雙!放心,不用你付錢,哥會付。對我說完,他又扭頭對面前那一排女人說,你們晚上給我侍候好我兄弟,要讓他爽,他要是不滿意,不要說小費,我要你們好看!

一聽這話,我心里打了個哆嗦,我說,兄弟啊,干什么啊,咱們又不是黑社會。你挑吧,我就算了吧。

怎么地,看不起哥?你不挑你就是看不起哥!你要把我當兄弟,你就挑!

我傻眼了,看來必須得挑,我就隨便指了一下,說,我就這邊那個吧。

等我說完,陳加強對這一排女人說,你們自己比一下,哪個胸最大,胸大的那個我要了!說得一排女人面面相覷,最后一個個走掉了,剩下一個沒走,就直接過來,先是用手挽著黑胖子的右臂。胖子二話不說,一把拉了過來,馬上,這女人就坐在了胖子的腿上,胖子就把手哧啦一下伸進了人家的衣服里。這女人扭捏了一小下下,居然同意了,竟然,竟然也伸出了手。

面前是大屏幕,歌曲一首一首放著,我隨便嚎了幾首,叫邊上的女人也唱了幾首,可是到底是人太少了,只有我倆唱歌,顯得單調而尷尬。陳加強和那女人盡在那里摸來摸去,我偷偷瞟了幾眼,兩人還親上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只好和邊上的女人繼續喝酒,然后看見桌上的骰子,我們兩個人又開始玩骰子,先是猜大小,然后又是猜對子,最后是猜點數。玩過了骰子我們又開始天南地北的聊天,從她是哪里人聊到她為什么做這一行。我知道這很狗血,一點意思都沒有,你能信什么還是你能給什么,什么都沒勁。

因為之前,我并不是沒有點過這樣的女人,確切地說叫公主。至今我也沒鬧明白為什么叫公主,在我的認識里,公主就是皇帝的女兒,還有就是童話故事里的人物。

記得那一次是在KTV,兩年前了,也是一幫朋友一起,非要我點,點了,但我當然不敢伸手,還是聊天,再聊天,與今天一樣的聊,聊到最后,公主非要我留個號,我知道不能留,但我鬼使神差地留了。之后,她三天兩頭發信息來,說有打折,有驚喜,我一概沒回。到了過年的時候,我給大家拜年發信息,看到了她的號碼,想起來她一個外地人做這一行真不容易,于是特地原創寫了一條,當作慰問,也當作關心。可是半天過后,她回了一條信息過來,很簡單,三個字,你是誰。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點過公主,不管怎么樣,我都不點。可是今天不行,今天是舍命陪胖子,如果今天不點,胖子一定會翻臉的,我相信。只是我實在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也不喜歡這樣的聊天,太悶了。

過了一會兒,我故意接電話到了會所大堂,一根煙的功夫,我居然看見了四五個熟人。這四五個熟人都不是哥們,但都認識,一看見我就能想起拆遷組人員與他們談判的場景,我的腦海里就浮現出他們在城東的舊房子。

他們在我面前也是歪歪扭扭地掠過,挽著一個又一個濃妝艷抹的摩登女郎,不,是公主。這是新時代的王子和公主的故事。

他們一邊走,一邊會噴一口煙到女人的臉上,或者伸出一只手在女人的屁股上抓一把,女人會說一句討厭,也會搖搖手趕一下煙。我看見一個公主直接就伸過手摘了那男人的煙,然后把煙嘴放到自己的嘴唇邊。那個男人叫二毛,我記得他家的拆遷面積有九百多個平方。

我的眼神循聲而去,他們鉆進的車我都認識,全是一個圓圈,中間有方塊有字母BMW,翻譯成中文是,別摸我!兩年前的陳加強說,這是寶馬么?這明明就是別摸我!那時我對他說,你買得起時是寶馬,買不起就是別摸我。陳加強說,錯!買得起是真正的別摸我,買不起時還是別摸我!我咀嚼了下,發現陳加強的話居然很有道理!這個粗糙的修空調的農民,有時說的話還很有哲學家的味道。

想到陳加強,我趕緊折回去,進了包廂,發現點歌的小姐還在,暫時算是我的那個公主也還在,而陳加強和暫時歸他的公主卻不在了。我一驚,他酒喝多了呀,不會出什么事吧。趕緊問他們去哪兒了?

我的公主朝邊上努了努嘴,說,廁所!

她吐出廁所兩個字的聲音有點怪怪的味道,我又一驚,不會是這黑胖子吐了吧,于是趕緊繞過玄關,朝廁所奔,一推門,廁所門關得死死的,我叫了一聲,胖子你沒事吧。沒有回應。外面的聲響過大,我聽不見里面有沒有回話,我叫小姐把聲音調低些,剛想再叫門,我聽到了一種異樣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那是一種男女混合的聲音,是嚎叫,更是呻吟。

令我意外的是,陳加強終于沒有將這個女的像二毛他們一樣帶出會所。陳加強說,逢場做戲罷了,干什么,帶到外面帶來帶去容易弄出感情來的,別到時把家也捅破了。我說你現在這樣就不會么?

他瞪大了眼睛,說,怎么會?這是基本的生理需求好吧。我告訴你,我今天本來是帶你來看看我們村子的村民的,這個會所是我們城東三村男人的最大聚集點。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那小保安開個總統套房帶個妞算什么鳥事啊!

我說也不見得吧,你們的村民不會都這樣,有些人來這里也就是唱唱歌,找個女人聊聊天罷了。

誰來這里花錢聊天?有這么傻的人么?

我,我晚上就是與那女的聊了聊天。

我操!江小藻!!你他媽的是不是男人,我為你付了500塊錢,你就與人家聊天?你摸沒摸人家噢?你他媽的神經病!你真浪費錢!我再有錢你也不能這么浪費呀!那一刻,我居然看到這個黑胖子的眼睛里有火花蹦出來。

我弱弱地問了一句,你找人家打炮,500塊?

狗屁,打炮當然不夠啦!可是,找小姐500塊錢一個,摸摸總是可以隨便摸的嘛。陳加強眼睛里的火花慢慢熄了下去,但我明顯感覺到,一種鄙視的眼神掃蕩了過來,對,是掃蕩。

我居然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娘的!

距正式演出已經進入倒計時,可是,我始終沒有見到齊整的排練模式。跑了很多趟,都是這樣。我這樣說的意思倒并不是一次都沒看見他們到拆遷組指定的排練中心來排練,而是總是零零星星的幾個人,有時是這個村的幾家拆遷戶,有時是那個村的幾家拆遷戶。按原先的安排,這屬于前期排練,這讓我很頭疼,因為我想拍張像樣的排練圖片都拍不到。

當然,比我更頭疼的是幾個拆遷組的組長。這幾天他們一直在開會研究這個問題,可是研究來研究去也沒研究出一個好辦法來。最關鍵的問題是,現在還有好幾家尚未簽約,這無疑是更加麻煩的事情。

但這么大的麻煩沒想到很快就被解決了。

那天我再次跑到了城東,聽說拆遷二組正在這里努力說服最后一戶拆遷戶。我到場的時候,香煙彌漫,硝煙也彌漫,顯然,正處于膠著狀態。我一看那戶鐘姓的人家也不是善茬。他們提出,門口的小院與后院搭建的小倉庫必須算進面積里。這一算一下子就多出了幾十平米。而且由于延遲簽約,原先可以享受的獎勵也不能享受了。但這家人堅持一定要拿這個獎勵,怎么辦呢?雙方都不愿意讓步。

我聽著聽著,感覺這事真是棘手。我想,今天肯定又是白跑一趟了,我倒還好,拆遷工作組的人員也確實不容易。

等我去了另一組的拆遷戶那里后,我突然接到了拆遷二組工作人員青青的電話,說拆遷二組今天全部完成了簽約任務,這意味著他們拆遷二組從今天開始,苦口婆心的說服工作全面結束,簽約拆遷的勝利已經到來,而且下一步就剩安排演出排練的事了。

我這樣跟小傅說時,這個女孩子用鼻子出氣的方式回應了我。然后說,這算什么噢,不就是靠錢解決嘛。

我一驚,難道全是拆遷組讓步?那豈不是沒有一點原則了?

小傅說,那也不一定。這次不是還要拆遷戶演出嘛,你要知道,拆遷戶那幫人,沒有好處,誰要來演出啊。雖然說過演出會多少補償他們一點錢,但比起他們日后的生活,他們買新房安置怎么著也是他們人生的頭等大事啊。所以,沖著讓拆遷戶們早點來排練節目,除了用錢還能怎么著。這錢反正上面也看不出來,做了就做了。演出要是搞不成的話,上面怪罪下來麻煩就大了。這種事純粹是叫做沒事找事做,真正難為的就是我們這幫拆遷工作人員,所以,其實現在所謂的拆遷勝利不勝利的話是一點意思也沒有的。

我被小傅這樣一說有點暈了,可是,事后的結果證明果然是這樣。青青在某天吃飯時,也透露了這樣的消息,而在陳加強的嘴里,我更加得到了這樣的消息。他一度叫囂著,他堅決不參演,說什么早知道這樣可以再補些錢,他就拖著也不簽約,他嚎叫著顧大局有文化也不能這樣被人欺負。

但說歸說,做歸做。至少做時沒人看見,所以,傳言有時候就只能當它是傳言,哪怕是真的,你也是來不及后悔的。但那時,我還是相信了小傅說的話,現在想來,確實,能用錢解決的麻煩就不叫麻煩。

只是這樣一來,錢還是錢么,文化還有文化么?我開始感覺越來越迷茫,我不知道我接下來能夠采訪到什么內容。就眼前的這些走訪,我越來越覺得下筆很難,這與我們期望中的文化大市,有文化的頌城人已經相去甚遠。

當然,或許是我想多了,我也不必要管什么文化不文化的,放在我面前的最關鍵的問題是,我如何寫好拆遷戶排練與演出,這就可以了,陳有榮說過,這也是文化盛宴,只要把這塊東西寫好就可以了,至于錢與其他方面的東西,與我半毛錢的關系也沒有。

終于,排練完全進入主題。我看了下節目單,應該說,演出的節目還是很豐富的,有歌舞,有小品,還有城東拆遷幾個村自己策劃的幾個小節目。我突然覺得,世風一下子改變了,都說這些拆遷戶難弄,但這幾次排練他們居然好多人都來了。這多少有些令我意外。

這一天,我再次去探班,發現節目單上注明的好幾個村的青壯年沒有到場。之所以被我發現,是因為節目組的人員說,有幾個節目他們是主角。今天,這幾個主角沒有出現。而有幾個的名字我是熟知的。

正在這時,我接到了黑胖子的電話,電話那頭聲音低沉而輕微,小藻,你趕緊到環城北路大風集團這里來一下,有人找碴!

一聽這個電話,我立馬回了頭,什么事都比不上我兄弟的事重要!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關鍵時刻不出手,要兄弟何用!我把剛剛取出包的相機胡亂往包里一塞,然后騎了自行車直往環城北路狂奔。

騎了一段,我又覺得不對,把自行車往路邊一丟,就攔下了出租車。

一刻鐘后,我到了目的地。

果然,黑壓壓的一片。不過,我已經來遲了,警車正停在那兒,不斷地呼嘯著。等我好不容易擠進去時,我暈了,城東拆遷村的幾個好男兒也就是節目組說的幾個主角都在這兒。而我的好兄弟陳加強同志,居然已經掛了彩,鼻孔上下方全是血痕,有一個成了熊貓眼,有一個坐在地上擦著臉摸著手,還有一個聽說已被出租車送去了醫院。

一個大村子的人都發生了什么大事啊,我被弄得莫名其妙。

當然,城東是個大區域,說是一個村子,而有著一百多萬平方米的當然不僅僅是村子了,它其實已經有頌城原有城市的三分之一那么大。

很快,事情就弄清楚了。簡單到令人難以置信。

警察說,你是陳加強的什么人?我說他是我兄弟。

警察立馬火了,什么江湖兄弟!打架的兄弟啊?他可能是看我們長得實在太不像了,一個瘦一個胖,一個黑一個白,一個高一個矮。

我說,我們從初中同一個學校讀書到現在,一直很要好,勝過親兄弟,但我不會打架,我若今天一起來了,估計就不會打。不過,他們是為什么打?

警察說,是吃太飽了撐的,先交5000塊錢,可以讓他先出去。

我說,啊,這么多?

警察就不耐煩了,說那就關幾天吧。

陳加強出來的那一剎,蛤蟆眼就凸起了,他大笑著抱住我說,我就知道有兄弟你在,怎么著都沒事的哈。我說我還想不到,就你這狗日的貨色,警察居然要價5000塊。剛說完,黑胖子的拳頭就伸了過來,他一拳打在我肩膀上,說,我擦,老子的頭只值5000塊啊!娘的,這幫人也太不是東西了。這么不值錢居然!說完這句,他又悄悄地說,你個狗日的,5000塊你猶豫什么?把我早撈出來就是賺啊,我還差這點錢啊?

我甩了手就走,瞅也沒有瞅他,你他媽的來錢容易,我來錢難啊,我寫一部書,主席又不會多給我一分,還不就是三千塊一個月的死工資啊。再說了,我出錢又沒想讓你還!再再說了,我也不是心疼錢,我是不知道你為什么要去打架斗毆。

這么一說,陳加強又扯開了,唉,你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呢。我剛從勞動力市場出來,正要去排練中心,車開得有點快,后面三輛寶馬看我開得快,莫名其妙就追上來了,我剛開始還不注意,后來你猜怎么著,居然是我們村的,我家以前的鄰居。

你家鄰居超你的車,你就與人家干起來了?

我哪知道,不過,這家人以前與我家有過矛盾,吵過也打過,為了宅基地的事情。這次我家補償了900多萬,他家才800多萬吧,聽說。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呀,突然沖上來三輛寶馬,娘的,全是一路的,把我逼停了呀,我一看就火了,好在車上一直備著一根鋼管,直接把一個人的手臂打折了。你來時那人送去了醫院。叫他們來惹我!毛主席說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犯死人!

我說你狗屁話都牽扯到毛主席那兒去,你趕緊也去醫院弄一下。

這短粗黑的陳加強卻沒有去,他說就我這身板,要去什么醫院,要打架,我還真沒怕過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犯死人!犯死他媽B的祖宗八十代人!說完,這家伙居然徑直往前去了。

看著他搖搖擺擺的身影,我突然覺得城東的拆遷沒有想象中那么美好了,想起有一句話叫男人有錢就變壞。是這樣么,我不知道。可是,我卻發現,我這個沒錢人,依然對有錢人充滿著敬畏和羨慕,內心里居然還是渴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變成有錢人的。但我知道,我想要的有錢人不是現在這樣的有錢人。

亂了,亂了,這到底是怎么樣的一種心態啊,我也不得而知。反正我覺得有點不對頭,后來我發現我覺得不對頭是因為,那只值5000塊錢的貨色丟下我發動了他的寶馬,我大叫著,狗日的,5000塊贖你出來你就顧自走了?小心我砸了你的車!

黑胖子從車窗里探出頭來,這家伙一分鐘不見已經戴上了墨鏡,有聲音從他嘴巴里濺出來,鳥!上!

這是一個周末。

可是天氣卻沒有像周末讓人來得向往,38度的高溫把我們都熱暈了。中午,我與幾個朋友去小飯館吃了點飯,喝了點小酒。準備一會兒回辦公室整理下近段時間采訪來的材料,正在這時,電話響了,一看,又是這個倒霉的黑胖子。

黑胖子在電話里居然叫我去打牌,我一下子火了,我說黑胖子,你這么多年白活的是吧,盡管我跟你是兄弟,我一直認為你是我兄弟,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打牌的。

哎呀,玩玩嘛,小玩玩嘛。

我說,對我來說,沒有小玩玩與大玩玩的,主要我是玩不來,你們玩的那些麻將也好,什么牌九也好,還有什么斗牛啊之類的,我是真不懂。

哎呀,不懂有什么關系,我們懂就好了呀。

這叫什么話,我不懂你們有什么玩頭?再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是不喜歡,二是不會,三是逢賭必輸。你別說你有錢給我付,愿賭服輸的道理我是懂的,可是我這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就這么輸出去,我自己心里也過不去。

我說的是真的,我一向不喜歡玩牌啊麻將啊之類,尤其是押了錢的,我更不來。還是五年前的春節吧,陳加強與一干朋友來我家閑玩,大年初一呢。可是三缺一啊,他們堅決讓我上桌,可是我又不會。陳加強說,大年初一啊,上你家玩,你就這樣陪我們玩的呀。你這不是明顯趕我們嘛。

這樣一說,我臉上掛不住了,好吧,我翻了翻口袋,從口袋里取出500塊錢,我說,今天我就陪你們玩,不過,我丑話說在先,我輸完500塊是堅決不來了,你們也別叫我來!

幾個朋友全笑了,說,江小藻,你至于這樣么,你別說輸500塊,我們三個人搞不好輸你5000塊也不一定,都說新手運氣好啊。

我說,我逢賭必輸的。

果然,一個小時后,我的500塊就流入了他們的腰包。看著面前的錢輸光了,我如釋重負,拍拍手站起來,對他們笑了,哥們,咱說話算話,500塊沒了,結束啦。你們要玩繼續,你們不玩,隨便啦。這樣一來,他們也沒辦法了,說好吧好吧。這事兒盡管過去了五年了,但我一直印象很深,現在我把這事撂出來一說,我就知道陳加強肯定沒話了。

可是陳加強后面還有一句話,他說,江小藻啊,你這個人就是這樣,弄起來一本正經的,一股死相,一點趣味都沒有,我有時真不知道我們兩個人這么多年是怎么處下來的。我還不是想到你的工作,為了幫你才叫你去的,你不去就算了,我告訴你,我今天要去的是長綠山莊,你知道的,我們很多拆遷戶都在那兒買了房子,這段時間你看到排練時有些人不在吧,都在長綠山莊呢,那邊有個會館,大家都在那兒排練,你不去我可過去了啊。

這么一說,我犯暈了,我作為記者怎么就不知道呢。作為拆遷戶私下集中排練,應該作為正面的典型好好宣傳才是。掛了電話,我叫陳加強等著,馬上就準備趕過去。

長綠山莊果然是個好地方。

以前只知道這個小區造的時間有點久了,但現在進去卻一點也感覺不到這是個老小區。景觀、植被、小區的道路以及路邊的景觀燈飾都很有特色,關鍵是看起來并不舊。看來,拆遷戶的眼光還真不錯,雖然這里大多是二手房,但價格并不便宜,因為邊上就有全市最好的小學和初中。這就更加說明拆遷戶的眼光是長遠的,為了居住可以買在這兒,而為了孩子的未來,更要選擇這兒。以前或許沒什么錢買這樣的學區房,但現在有錢了,這錢花得值,花得是地方!這才是我們頌城人的文化,一切為子女想,一切為了未來考慮。

繞過幾道彎后,眼前出現一個會館式的歐式建筑,果然有點氣派。這在幾年前的小區里是不太見得到的。我慢慢走過去,發現門口的人影越變越大,定睛一看,居然是黑胖子。這時的黑胖子就在門口站著,但他不是完完全全站直了的,他傾斜著身子,低著頭,一只手朝里伸,然后嘴里吐出一句,長綠會館恭迎江大作家蒞臨指導。

我擦,我踢了他一腳,你這黑胖子,居然到這里來排練,誰的主意啊?

陳加強說,是我爺爺的兒子的兒媳婦的老公的兒子的爸爸的主意!

我擦,就你嘴貧,繞到王母娘娘那兒去了都!快去看看再說。我一邊說,一邊拿出相機,準備給他們排練的人每個人拍一組特寫。

可是一走一繞,我突然發現,這個會館好大,怎么感覺有點像迷宮,一路走進去,麻將館、棋牌室、游戲廳,居然還有KTV,還有洗腳中心。我說,黑胖子,你們怎么想到來這兒排練的,這兒明顯感覺與你們不搭嘛。

黑胖子一個鄙視的眼神就砸了過來,說,狗日的,你就狗眼看人低!

這時,正好有個服務員走過來,看見我們,就低了頭,說,陳總,前面有人找您,是668包廂的。

我怔了下,陳總?

陳加強很若無其事又很輕描淡寫地回了服務員一句,知道了,一會兒他們再問,就說我現在有客人,稍后會過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沒多問,再繞過一個彎,果然出現一間排練中心。說是排練中心,其實就是一間空著的會議室,只不過,桌椅都不在了。但可以看出,這里以前是會議室。

這個以前的會議室里,果然有五六個人正在練著。

正在排練的這個小品居然是陳加強策劃的,這讓我的眼鏡差點跌了下來。他居然跟我提都沒有提過。他不跟一般人提起也就算了,他居然都沒跟我這個寫文章的人提起!

這個小品就是講拆遷戶人員如何配合拆遷的,一開始一家人不同意,后來經過思想斗爭同意了。哎呀,這是多好的素材和題材啊,這就是領導喜歡看到的節目,更是拆遷組工作人員喜歡的節目,尤其是它來自于城東村拆遷戶。

這真的是一個特別好的素材和題材,是我寫這個紀實文學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其他一些節目更多的是市里的安排,或是拆遷組的安排,而這個呢,卻是拆遷戶自己的安排,居然是陳加強這個修空調的農民的主意!

我說,你太了不起了!我為有你這樣的兄弟而驕傲!

陳加強笑了,他說,嘿嘿,叫你以前一直小看我啊!告訴你,老子有的是才!你一直小看我,所以,我要給你一個驚喜,明白不?小樣!不過,這事兒我現在不想讓大家知道,等最后一天整體排練時我再出場。你要知道,每年的春晚,趙本山那節目都不參與彩排的,為什么,最牛B的壓軸王啊。

是是是,現在是你,黑胖子!我內心里真的掠過一絲驚喜,是我一直把黑胖子這個農民兄弟看扁了,尤其是在他拆遷有錢以后,在我眼里他就成了暴發戶,但我今天發現,他是不一樣的。

從排練中心出來,突然聽到很大的喧嘩聲,感覺有點像吵架。我說,這種地方就是這樣不好,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你把排練中心放到這里面來,不是太合適。

陳加強說,沒事,里面反正空著嘛。

正說著,一個男服務員快速跑了進來,說,陳總,有人打架了!

我正要問話,陳加強那坨肥胖的身軀居然像泥坯一樣飛了出去,那么快,那么讓人覺得恍惚。

待我拐了幾個彎跟上去找到那個吵架的地方時,才發現,那里是個棋牌室,有人正在那里吼著,哪有這樣打牌的,哪有這樣出牌的,這錢我就不付了!

另一個聲音說,你要敢不付,我讓你出不了門!

陳加強正湊在前面,唯唯諾諾地說,兄弟兄弟,怎么了這是,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我一下子明白過來,陳加強原來成了這里的老總了,難怪他的聲音都變了,他不是變得張牙舞爪了,而是變得有了分寸。

陳加強說,哎呀,干什么喲,都是自己人啊。咱們都是同一個地方來的,又聚在這個長綠山莊,現在聚在我這兒,干什么喲,發這么大的脾氣。

這么一說,我才仔細一看,我的乖乖,偌大一個棋牌室,居然有好幾桌人面熟,除了幾個是部委辦局的熟識的面孔外,大多數人居然是城東的拆遷戶。有五六十歲的,有二三十歲的,也有七十來歲的。

最終在陳加強的調解下,總算沒有打起架來。陳加強說,娘的,這幫人,要是敢砸我的場子,我就給他們難看了。

我說,拉倒吧你,剛才那孫子樣。

他說你不懂,咱這是做生意,和氣生財,他們一生氣你也生氣,那還做什么生意啊。

我說喲,不容易啊黑胖子啊,你現在跟以前可是完全不一樣了啊。

那是,以前是丑小鴨,現在咱是黑天鵝!

我擦!我把手捂住嘴巴,故意發出一聲干嘔的聲音,說,哎呦,中飯才吃完,別讓我吐行嗎?你以前是小黑胖墩,現在是大黑胖子!以前是丑小鴨,現在是黑公鴨!不過,黑胖子,想不到啊,你居然還有生意經的,賺的還真是輕松錢,而且全是你熟人的錢。

陳加強說,其實也不完全,這次拆遷我總共才拿了900多萬,開這樣的會館哪里夠,我這是參股的,以我來管理為主。但這幫人,確實是我拉來的,當然也不算我拉來,反正你知道,這幫人現在錢多了沒地方去,干活現在是不愿干了,怎么辦?斗牛打牌打麻將唄,他們不在我這兒打,也到其他地方打,現在這錢打得可大了哎。你說,那這錢還不如讓我掙對不?你不知道,遠遠不止這幾桌,那邊的幾個大包廂全是。哈哈。

他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我卻再也沒有聽下去,我的腦子里浮現出了一片海,這片人聲鼎沸的海里制造著稀里嘩啦的響聲,大片嘈雜的響聲過后是一聲又一聲的發財、紅中、白板、九萬、三筒,還有碰,杠,糊……

十一

時間過得很快,拆遷簽約全部結束,晚會也到了倒計時的最后一天,也就是6月30日。第二天是建黨節。

是的,這次的節目就是為了向黨的節日獻禮,盛宴獻給黨。

該來的都來了,人還真有不少,聽說只要家里人排了節目的,能來的都來了。排練中心一下子人滿為患,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熱鬧的場景。

左邊一個節目一個節目的上,正在準備最后一遍的演出。這一遍演完了,今天就不再排練,全部休息,準備第二天正式登場。

我看了下節目單,果然全都排好了,第一個出場的是城東一村的阿嬌,演唱的曲目,《走進新時代》。接下來有五村的大媽組成的歡快的腰鼓隊,還有三村的越劇《五女拜壽》選段,中間還有雜技團,還有市文化館的一兩個歌手,這個我知道,這是整場節目的外援,是從其他地方請來的,為了給拆遷演出增色的,不然只是拆遷戶,這個演出相對亮點會少一些。但這個節目最大的特色還是在拆遷戶上。拆遷戶的演出比例占到了百分之八十,用拆遷大組的組長何況德的話說,那是非常有分量的演出,真正體現了頌城市城東拆遷人民豐富的精神文化和深厚的人文底蘊。

何組長還說,你要相信,我們城市的人民哪個人不會來一段越劇,哪個人不會來一段歌曲,是吧,這是我們整個城市的根啊,根在,一切都在。

搜索了下,名單上果然出現了我想看到的內容,還真是壓軸的戲份。陳加強策劃的小品《拆出新天地》赫然在列,位置是倒數第三個。這家伙可以啊,瞞著我買了房,瞞著我買了車,瞞著我參了長綠山莊會館的股,瞞著我還排出了小品,這是人中龍鳳啊。

我在人群中找,沒有找到陳加強。我給他打電話,這家伙沒有接。我想,今天或許他太忙了,想不到這么一個土八路,居然還真有幾把刷子。

從左邊的排練中心往右,居然也是黑壓壓的人群。我一路擠過去,發現大家真是喜笑顏開啊,這讓我想起小時候老家廟會上的場景。不管是買了東西的還是沒買東西的,臉上都洋溢著興奮欣喜。而邊上的排練中心,似乎就是廟會上的戲臺了,一有廟會總有大戲上演,把人們樂呵的呀。只是可惜,現在農村這種廟會還有,但參觀的人卻很少了,再有,廟會上就是有演大戲的也沒什么人看,最多就是幾個老年人。難得老家有一次廟會我回去了,發現,戲臺上演的人居然比戲臺下看的人還多。

可是今天,在城市里,我居然見到了如此喜氣洋洋的場面。

大家進的進,出的出,我也擠在人群中,慢慢地,我就到了最里面,我看見了一排桌子,桌子后一個個工作人員正忙得不可開交。

我看見了,也看清了,這是一張張演出人員的名單,簽到表。

這時,我被一坨肉撞了一下,腳背上一下子壓了很重的分量,壓得我腳痛得不行,我正想說注意點注意點啊,抬頭一看,居然是黑胖子,我說,你個狗日的打你電話也不接,你怎么回事啊!

黑胖子大叫著,你娘的,你沒看我忙著嘛,這么多人擠得慌,人太多聲音雜,我根本聽不見手機響。

我說,這么多人干嘛呀,排練在那頭,你這一頭擠來擠去這么熱鬧?

陳加強說你這個記者是怎么當的呀?什么消息都不靈通,今天是分錢的日子啊!

我說有錢么,我看只是填寫簽到表啊,還有一家簽到幾個人啊?

是啊,你家幾個人演出,幾個人來簽到,簽完了,這名單他們留存,上午簽到的,下午打錢,下午簽到的明天打錢。

啊?這事是真的呀?

當然是真的,不信你自己去了解下,這事既然是公開了,想必他們也會告訴你的,我家是五萬,一萬塊一個人。這一次家里人多的可是運氣好啦。

我說,哪里是家里人多就有分的?不是說要演出么,難道不演出也可以拿錢?

當然要演出!

那你家五口人全上?你老母親也上?你8歲的兒子也上?

當然上!你不要小看我啊!這是為拆遷人民爭光,為我們頌城爭光,我家能不上么?必須上,而且還要上得漂亮!

這個牙尖嘴利的黑胖子又開始飆他的政治覺悟了,我卻一下子失去了說話的欲望。

排練中心,一個節目一個節目正在排練著,不過,因為考慮到第二天的正式演出,基本上都是出一下場,然后就收工休息了。我在現場瞄了幾眼,發現好多陌生面孔。

確實,城東只是把它叫成了城東罷了,這一百多萬平方的面積里,有幾十個小村子,有三千多戶拆遷戶,我怎么也不可能全認識。我也就認識一些活躍一點的或之前采訪認識的拆遷村民罷了。

所以,后來,我在整個排練中心隨便兜了幾圈,就回到了辦公室。

十二

第二天,七月一日。建黨節。

節目在劇院勝利上演,頌城日報與頌城電視臺報道說,節目演出很成功。電視畫面上,市領導還上臺與演職人員一一握手,并在現場發表重要講話,說事實證明,我們頌城的人民既是能舍小家顧大家為了大城市建設而顧全大局的人民,更是能歌善舞有著深厚文化素養的人民。市領導還說,大城市建設是頌城的盛宴,城東拆遷是頌城的盛宴,拆遷好了,才能更好地建設我們的城市,而我們的人民,我們的拆遷戶,這幾個月來,更是為了盛宴的開席付出了巨大的辛苦和勞動,要說前面的盛宴是鋼筋混凝土的宴席,是高樓大廈的宴席,那么今天晚上的演出,是一出地地道道的文化盛宴,是我們拆遷戶自己的盛宴,是我們頌城普通百姓的人文盛宴,這里面,色、香、味,意、形、養俱足……

現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新聞播音員最后還說,本臺從今天起,將開辟頌風專欄,評述這次拆遷過程中涌現出來的頌城特色的文化精神。

啪的一聲,不知道怎么我手中的遙控器突然掉在了地上,掉在地上的一瞬間,電視自動調了臺。于是,我就沒有繼續看下去。

但那天的演出我去看了,說實話,節目很爛,爛到讓我不再有了一一述說的欲望。臺上唱歌的走音就算了,一說話,那口音一聽就知道不是本地人。而我的哥們陳加強的小品《拆出新天地》我幾乎沒有看下去,倒不是劇本不好,這個劇本我是事先看過的,也給過他意見。雖然我在演出前一天無意中上網看拆遷報道時,讓我從網上看到了其他地方一模一樣的劇本,但我不想就這個說他什么,能用心去做這件事,這對于他來說已經非常不容易。我沒有看完這個小品的原因是,五口之家的這五個人,是我完全不認識的。

我不顧在劇院里需要保持的安靜和斯文,拿出手機就撥通陳加強的電話。我說,不是說要給拆遷人民爭光的么?不是說要給頌城爭光的么?爭光的人呢?

陳加強半天沒有說話,電話那頭傳來的是發財、五條、碰,快快快,輪到你了,磨嘰什么……這些聲音過后,又有人說,你這個時候接電話,小心你輸得褲衩都不是你的……

最后,陳加強的聲音傳了過來,是喂的一聲,但我沒有接話,我直接掛掉了。我沒有說狗日的,我也沒有說你娘的,我也沒有說買了個表,我沒有說B,也沒有說屌,我什么都沒說就掛掉了。

后來,陳加強發了一條信息來,哥們,你別給我裝清高,大家用的都是外地人,我為什么要自己上陣?有那閑功夫我不如在麻將桌上贏點錢,有那閑功夫我還不如到酒店滾床單。

我回了一條信息,就一個字:滾!

馬上,陳加強又發來一條信息,你我是兄弟,你對我再怎么樣我也不會怎么樣你,我告訴你,那些個外地人我都付錢的,你去打聽打聽,我給了他們兩千一個,一萬塊!人家呢,最多的才給一千!你別把老子看扁了!

熱浪肆虐,高溫一路從匍匐經跳躍,繼而雄糾糾氣昂昂大踏步前行。這個夏天,我明顯體力不支,有一種暈乎乎的感覺。都說胖子怕熱,瘦子耐熱,可為什么,我這個瘦子卻比胖子還怕熱?想起一個朋友說,你嘛,作家呀,作家的心是燃燒的心啊。可這時我的腦際又飄過來陳加強那個短粗黑的胖子曾經諷刺我的話,他說,你是瘦子的身體胖子的心,他補充,這句話跟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是同一個道理。我突然發現,這句話居然一下子將我震住了。

(圖片選自網絡)

責任編輯:彭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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