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村的出現為當代美術的發展提供了一種新的可能。經歷二十多年摸爬滾打之后,藝術村終于獲得社會各界的關注,并以迅猛之勢蔓延開來,從北京的各大藝術區到上海蘇州河畔的藝術倉庫、浦東畫家村和閔行區的藝術家園,以及四川都江堰的聚源鎮“藝術中心”、深圳大芬油畫村、福建廈門烏石浦油畫村等等,遍布國內各大小城市,乃至偏僻的小鄉村,幾乎與體制內的美術勢力分庭抗禮。近年來,某些地方的藝術區逐步成為集創作寫生、美術教學、旅游度假、住宿餐飲、文化娛樂于一體的文化廣場,甚至成為發展地方經濟的產業基地和特色品牌。
然而,在這種產業化的背后,藝術村潛在的問題卻日益嚴重。產業化給藝術村的生存環境帶來問題。藝術家有藝術家的想法和目的,一方面既需要廉價而優質的創作空間和展示場所,又需要寬松的政策環境和自由的文化氛圍,不受外界過多的干預,另一方面又期盼外界的關注和光顧,或者經常能夠獲得媒體的聚焦,從而形成良好的藝術市場,以致最終獲取社會的回饋。而社會有社會的行走規則,市場規律的制約,道德和法規的約束等等;當地政府則有制定政策的權力和掌握政策資源的優勢,也有其利益的訴求,當地居民同樣有自己的立足資本和算盤。文化產業化雖然給藝術村帶來了許多社會資源和便利,活躍了地方的經濟發展,創造了可觀的經濟效益,但各種誘惑也隨之競相滋長,藝術村漸漸成為了一個利益的博弈場。地方官員運用手中權力可以從中撈取好處,當地居民憑借土地可以坐享其成,藝術商依靠敏感的嗅覺可以從中獲取商機,牟取暴利,一些善于投機的藝術家也從中渾水摸魚。而那些執著而單純的大多數藝術家則在各種利益爭斗的夾縫中尷尬地艱難生存。近日,宋莊的部分藝術家再一次遭遇強拆潮流的沖擊。藝術家的生存境遇和藝術村的未來走向不免令人憂慮。
同時,藝術家的群體性聚集,使藝術家個體告別了原本多元而豐富的生活方式,而走向單一的非自然的生活模式;藝術村的職業化,使藝術家喪失了原先作為普通人所擁有的那種平常性的生活體驗;尤其是藝術村的產業化把社會的各種力量和資源聚集在一起,資本和權力越來越深地介入其中,造成了極其商業化和競爭性的生活環境和文化氛圍,危機與機遇共生,無奈與誘惑并存。長期處在這樣的生活狀態和文化氛圍中,藝術家難免動搖那份純真的追求,最終甚至背離內在的心聲,而轉向對名利的追逐。產業化必然推高當地的物價和房價。隨著生活成本的日益攀升,藝術家不得不迎合大眾低層次的審美需求,擺地攤、接訂單、畫行畫,什么活都得干,或者就在艱難的掙扎中敗走。少數藝術家也許最終獲得了市場的接納,卻往往都是在忙于炒作,忙于營銷,忙于迎合藝術市場的需求,或者為了賺取外幣而忙于跟風西方的審美。他們只有努力營造畫面的視覺沖擊力,追求所謂的個性化效果,并不斷地變換視覺圖式的面目,才能滿足多元和多變的消費需求。這種設計和制作出來的為個性而“個性”的藝術作品往往是虛假的、缺失自我的,因而也是缺乏個性的。在藝術家身上,原本具有的那種真誠、自信、執著、自由和鮮活的生命力漸漸消逝,張揚、激進、反叛、勇猛、敢于創新的藝術姿態開始喪失。藝術家剛剛擺脫體制美術觀念的束縛,又落入了商業游戲規則的泥潭。
最終,藝術的生存空間必然被強大的商業勢力所排擠,藝術家的執著和單純也將被各種無奈和誘惑所泯滅。失去了真正的藝術家,藝術村自然名存實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