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在山里待了75年,額頭的皺紋里早已爬上了山的印記。他抽不慣我帶來的煙,喜歡旱煙厚重濃厚的味道。他唱起與流行音樂格格不入的樣板戲,曲調和節奏里都是年代的陳香。
與他相遇:梁開義,出生于1939年, 南充市嘉陵區華興鄉五桐廟村人。我在采訪中遇到他的時候,他一身洗的泛白的藍布衣服,扛著鋤頭的背微微彎曲,腰間斜插一支吊著花布煙袋的旱煙管,走起路來晃來晃去,步伐輕捷,臉上帶著溫厚的笑。
01.留守者與出逃者的一段對話
出逃者簡介:鄧云,城市上班族,26歲。
出逃時間:9年。
座右銘:要在大城市有自己的生活
出逃者:家里父母在我懂事的時候就告訴我,要努力讀書,一定要從農村走出去,告別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去城里安家落戶,在城市里,給自己創造一個好的生活,也為自己未來子女創造好的條件,一代人要比一代人好。 我眷戀土地,但我絕不可能回去。
留守者:我種了幾十年地,每天不活動一下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就跟抽煙一個樣,有癮的。這是祖上留下的地,不能在我這輩丟羅,而且幾十年來,每天聽著雞叫起床,農忙的時候忙,閑的時候就曬曬太陽,這種日子很安逸。
出逃者:你子女愿意你留在農村么?
留守者:我大兒子早年做藥材生意,家境富裕,多次想把我接到城里,我們老兩口每次住不上兩個月就會往農村跑。兒子有孝心當然好,但就是沒那個福氣,過不慣,到了城里就跟關籠子一個樣。吃了飯要到田邊上走一圈兒,看看田里的菜,這是幾十年的習慣,一天不去就不踏實。人老了,就少種一點,照管好屋前屋后的,種點菜自己吃就行了。以后要是種不動了,子女回來照顧就行。
出逃者:現在的年輕人很多都不愿意留在農村吧
留守者:我們這輩人種不動了,家里就沒得人種了,孫子回來連鋤頭都拿不穩。
編者按:據統計,中國每天有20多個行政村消失,每年消失的數目接近7000個。農村的面積正在縮小,人口流失嚴重,很多地方土地閑置,繁榮幾千年的自然經濟正在歷史車輪下轟然解體。老農都有留種的習慣,頭一年把飽滿的子留著,第二年種下去又會有好收成。當年輕人都去城里尋找夢想,誰來為農村創造未來?
02.農業之變,山里起飛的鳳凰
一個轉折:三年前,他的同鄉后輩,做了多年運輸生意的何開元賣掉自己的公司,毅然回到了五桐廟村,把400多戶農民聯合起來,成立了合作社。幾年下來,原本荒蕪的石山種上了果樹,原本空置的山地長滿了瓜藤,原本雜草叢生的水田稻子已經豐收……
出逃者的一個問題:近年來,中國的食品安全問題層出不窮,從三鹿事件到地溝油,再到不久前的福喜事件,從大品牌到小作坊,從高檔酒樓到路邊小攤,很少有食品讓人真正的放心。
留守者的答案:我兒子每次從市里回來,都會說只有家里的菜吃起來最放心,外面吃的,不曉得里面加了啥東西。我們家里的種子都是從農科院里統一發放的,是留了很多代的土種子。我們家里養的豬、雞和鴨子也都是自己用糧食從小喂大的。他每次回來,都會在鄉里買一些帶到城里去。
編者按:現在整個五桐廟村,已經建立了規模化的生態農業,老人的土地大都教給了社里,每年無論豐收與否都可以獲得補助,而家里多余的雞和豬,則可以以市場價交給合作社統一銷售。農業不死,更不會消失,在經歷短暫的迷惘之后,它立刻以嶄新的姿態重新出現。
03.大山里的食材工廠與市場
食材化學課:從大米里我們認識了石蠟,從火鍋里我們認識了福爾馬林,從銀耳、蜜棗里我們認識了硫磺,從木耳中認識了硫酸銅,從奶粉中知道了三聚氰胺的化學作用
追根究底:食品安全問題頻發固然有監管部門的缺失,農耕文化的流失也占了很大部分,中國五千年的農耕文化被工業化沖擊的支離破碎。農村的自然經濟解體與現代化商業模式建立的空檔,難免會有涅槃重生的陣痛。
一張平靜的餐桌:農業專業合作社是一個山中的現代農業食材工廠,在這里傳統的農業得以規模化,科技化和市場化,更可貴的是,這些食品中蘊含了農人自古以來的淳樸。農村的資源正在被整合,生態農業正遍地開花。“我們走的是工廠化的模式,現在有很多年輕人在我們合作社工作,我們按月給他們發工資,生態農業不僅僅能提供安全的食材,還能夠帶動農村經濟。我們村的空巢老人和留守兒童的生活狀況這幾年來都有改善。”宏態農業專業合作社創始人何開元告訴我們。
農場與餐廳的無縫對接: 很多餐飲企業只有終端,對自己的原材料供應鏈無法控制,這些材料的過去一片空白,根本無從知道在這之前,這些材料有沒有“黑歷史”。而且,由于農戶分布不集中,很難統一管理。農村合作社化以后,原本散碎分布的農民被整合起來形成產業鏈上游,商人在下游建立起銷售網絡和終端體系,整個分散的網絡開始形成完整的商業模式閉環,保證了系統的可控性。以宏態農業專業合作社為例,他們的生產種植基地在南充,而門店銷售和物流體系均搭建在成都,生產基地和銷售體系的輻射力都得到了極大加強,而通過對供應鏈的控制,產品質量也有了保障。
編者按:從農場到市場,從田里到餐桌,這條產業鏈已完全打通。來自山里的蔬菜、水果和肉類等食材,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運輸,就可以到達西部的發繁華城市成都,在兩河公園的宏態雞魚館進入市場。擅長種植的農人和深諳經營的商人聯手,終于把大山里的食材,送到了老百姓的餐桌。
04.特寫鏡頭:唱樣板戲的老人
老人用湯勺輕輕的敲打著瓷碗,幾只附近的跑山雞聽到響聲,紛紛跑過來搶撒下的谷物,吃完了便一哄而散,跑到樹陰下乘涼。“我們現在都不是一家一戶的種了,我們400多戶人聯合組成了合作社,變成集體經濟了。地不用我們自己種,合作社都會按畝給我們收入。只管種,雞啊,鴨啊,養好了都有合作社幫我們賣。”民以食為天,而這個天便是與天交融,返璞歸真。
曾經有一個從農村“出逃”的文藝青年對那片天地和人的贊美,“我有時覺得農民是世界上最優秀的藝術家,他們的作品發表在藍天白云和寬廣的大地之間,任何繪畫都畫不出一片麥浪的動感和一望無垠的油菜花的清香,任何書法都無法達到山頂上一棵老樹的蒼勁,任何一首詩都沒有農民的镢頭抒寫在大地上的句子那么堅實深刻,任何音樂都無力表現一片豌豆在陽光下爆裂的美妙。”
夕陽緩緩西落,老人的長長的旱煙管升騰起陣陣白色煙霧,他唱起了當年紅透大江南北的樣板戲《紅燈記》。“打漁的人經得起狂風巨浪,打獵的人,哪怕虎豹豺狼。看你昏天黑地能多久! 革命的火焰一定要大放光芒……”
編者按:那是一個工業萌芽的時代,也是食品可以放心吃的時代;那是個PM2.5還沒有出生的時代,也是一個淳樸的經濟時代。那個屬于他的黃金時代已消聲滅跡,而新的時代已經開啟。
TIPS1:生態農業
生態農業簡稱ECO,是按照生態學原理和經濟學原理,運用現代科學技術成果和現代管理手段,以及傳統農業的有效經驗建立起來的,能獲得較高的經濟效益、生態效益和社會效益的現代化高效農業,是傳統農業與資本結合的新的業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