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什么?那是什么?竟由一層溫暖驚醒,恍惚坐起。這溫暖來自于窗外不遠處那片大水之上。見著初生新鮮的光芒即真即虛,也是驚喜也是淡淡的惶恐。
一小時后,福州路衛生學校對面一棵樹下就站立著一個人,手持餡餅吃著,或是蘿卜餡或是白菜餡亦或是肉的,那些衛校的學生是如何三三兩兩踏著青春的步子經過我,這些都已模糊,只是那些青春光潔的額頭,那些朝陽中的頭顱,泛在那些光潔額頭上的色彩,令人癡迷。瞬時此身已遁入其中。
不多久這個身體被運到這城西邊靠海的工廠。
門墻
所幸的是在城西的工廠與東邊麥島的畫室中間對我而言有那么一道門墻。大致位于青島大學西門與對面的31路車站一線。記得2003年,東西快速路剛開通不久,一次值夜班中突有一縷念頭“走吧,去看看快速路到底有多快?”就起身于午夜時分翻墻而走,向東去。三小時后來到這里。立于街中向東望去,已能隱隱見到遠處那片深邃的黑海。
兩年后,我給城西的工廠留下了辭職信:
真心的感謝你們,在我于廠工作的這十二年中給予我的關心與幫助。在這人生中最美麗的一段日子里,自己從不諳世事的青年到即將踏進而立之年。同時也是自己從中尋找人生目標和確定目標的一段難忘的日子。在此中你們對我工作生活中的不足給予的寬容理解、關心和幫助是分不開的。
而這些年我的人生轉折點是從1998年學習繪畫開始的。自學習中感覺和發現了一些極普通的人和事物身上存在的真善美,這種感覺強烈的吸引著我用畫筆去表現它們,這吸引力越來越強烈,從中感到自身價值在其中的存在與顯現。經過慎重的考慮,此刻我提出辭職請求,是為了重返校園學習繪畫。也不知辭職后的生活會怎樣,但這畢竟是找到了自己一生最熱愛的事業,并總會以虔誠之心去對待追求和探索的路。
咱們廠的一切風貌和可愛可敬的人都已深深印在腦中,以后也不敢言忘,畢竟人生中最美的十年是在這里生活度過的,最后祝各位領導及同事們身康體健、生活美麗。
十年后,懷抱著新生小童,盯著他那睛瞳尚未分明的眼,在他那眨眼之處又見一處門墻。亦是種深邃的黑,順著那里沉了進去。這感覺是何其相似,只是身后所經歷的和發生的變化已不是同日而語了。
我也真的去了美院。只是覺得那是個混亂的戰場、密集的戰場,我披掛上陣,那種混亂無序只能增加我的勇猛,思考和戰斗力,并不是想在那里學到真正的東西,斗士、斗士、斗、斗、戰斗!那混亂只能使我的思維更加清晰,希望他們確實值得我去斗,不!不是他們,我最終的“圈”就在那里。
那些曾相信的有些已被質疑過去;曾懷疑的到如今是堅信的。但見到那深遂之黑時的感受竟不受時間束縛依然相同,那是種能隱約見到來處時的溫暖、堅信的幸福。
每當立于這若見的寬門與窄門之間時,所流淌出的相對于這個人是真實的那些物質,這些物質或許會沉淀為一種有助于保持平衡的重力,這種平衡或許不是靜止的,它可能在生命中那些輕重來襲時最終不致于迷喪。
聲音
而初秋午后,獨處室中,瞬時感到真靜啊。海潮何時退去也無聲,幾個孩童在淺灘處翻動小石塊相撞的聲響竟似空谷墜石,陽光就狠狠得抹在所有她能見到的物體上,就不再動了。
腦海中經常出現這樣一幕:遠處的浮山上,一顆凝結在依山石而生的野草葉子上的露珠,輕風過,露珠滾墜土地,激起幾粒塵土,塵土隨風而起繞葉幾匝,卷升而去。
每經春天,遠處山上、屋旁地里,高樓間隙中的大樹小草和地下欲動的野蠻的種子,他們發芽生長的聲音,這聲音并不來自于他們自身,而是在占據他們所需空間時,擴張并擠壓著身體周邊的空間,一點點不情愿地后退時所發出的吱吱巨響。
亦或是近前生命中的第36個春天所記:
自四月底開始 每日從太陽初升 風便自北向南 自南向北的狂奔
夾攜著楊花柳絮 漫天傳播 常坐在門廊下 聽風聲
房子的左側植有兩株年老卻依然蔥蔥的柳樹 右側立著三棵年輕楊樹
有風穿過時
楊樹的聲響較柳樹之柔軟綿長要脆生些
這些聲音之內在存有何種奇異、真實、荒誕,美麗啊。或許正是這些當自己面對這具時常里外吱吱叫的生命時,還能藉由此些種種擴展出一些生長的空間吧。
權且以這些生命中的片段,還不如螞蟻搬家般有序的敘述充當自述吧。回想自己所享受的6.5年義務教育中,每每遇到新文章老師都會布置“同學們,仔細閱讀并從中找出這篇文章的中心思想”。但我記得大多時自己從這些文字中尋得的中心思想每每不中大綱下懷,并隱隱自卑,世事中亦如此。
自開始畫畫后慢慢釋懷,那就是通過色彩觸及自然中之妙處時所感受到的遠不能以一概而論之。至今向自己內部望去循循觸及到那里竟然有四五個不同的我并存,尚不知遠方,且行之;路途中每種新奇與發現、那些美好的瞬間即真實,既存在,且行之。
若要盡見之本,當自掘,就這樣吧,伸手于空間中擷取一點詩。搗碎服下,滋養一日生命,直至命力盡時能否體會一二?但那未知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