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學費上漲的邏輯與影響

2014年2月22日《中國青年報》報道，2008年寧夏就曾提出上漲公辦普通高校學費并召開了聽證會，但因當時國家實行高校收費凍結政策未獲批準。2014年2月19日，寧夏再次召開聽證會，擬對寧夏大學、北方民族大學、寧夏醫科大學、寧夏師范學院4所高校的學費標準進行上調。聽證方案中提出4所高校學費平均漲幅62.2%、最高漲幅86.7%的擬調標準，讓大多數聽證代表感到漲幅過大。寧夏高校大幅上漲學費的消息，引起了網友對我國高校新一輪學費上漲的關注與熱議。

早在2007年，國務院頒布的《關于建立健全普通本科高校、高等職業學校和中等職業學校家庭經濟困難學生資助政策體系的意見》規定，5年內高校學費、住宿費標準不允許上調。現在5年已經過去，學費上漲浪潮早已蓄勢待發。在美國、英國、香港等國家和地區的高校學費標準普遍上漲，以及國內民辦高校已于近年悄然上漲了學費標準的背景下，高校上漲學費標準看這似順理成章的事情，卻引發了社會輿論的廣泛質疑。經濟學家茅于軾公開支持高校學費上漲的觀點，就曾遭到了一片責罵。茅于軾認為，窮學生僅占一至兩成，高校降低學費不過是讓有能力支付高學費的人搭了順風車。平心靜氣地看，茅于軾的觀點不是沒有一點道理，為什么偏偏不能被社會公眾所接受呢？

一、高校學費上漲不可避免

2013年以來，我國出現了新一輪高校學費上漲浪潮。先后有福建、山東、湖北、貴州、天津、廣西等6地的高校上漲了學費，湖南、天津、寧夏、江蘇緊隨其后。2013年秋季，湖南省“211工程”高校所有專業都按照最高學費標準收取，非“211工程”一本高校部分專業的學費上漲了700～2000元不等。2013年10月，天津舉行了高校本科學費標準聽證會，調整方案顯示，平均每位本科學生每學年學費上漲1264元，每位學生4年總學費上漲5000元左右。2014年2月，寧夏舉行了高校學費標準調整聽證會，不同專業類別調整幅度為1300～2500元不等。2014年3月，江蘇召開了高校學費調整聽證會，除兩個專業學費不變外，其他專業的本、?？茖W費平均漲幅在23%左右……

近年，我國只對個別高校的新增專業核定了學費標準，絕大多數高校的學費標準未做調整，學費總體偏低制約著高校發展。就寧夏而言，根據國家教育成本監審有關規定，對寧夏4所高校的教育成本監審顯示，生均成本從2005～2007年的1.51萬元漲到2010～2012年的2.03萬元，漲幅達34.17%。生均教育事業費支出從2005年的14354元增加到2012年的32185元，年均增長12.22%。生均占用經費支出從2005年的6889元增加到2012年的16353元，年均增長13.14%。但學費收入與經費總收入的比例由2005年的24%下降到2012年的7%。2012年生均學費占生均培養成本的15.36%，遠遠低于國家規定不超過25%的比例。

隨著經濟社會快速發展，我國對高層次人才需求及城鄉居民接受高等教育的要求不斷高漲。同時，學生培養成本伴隨著物價上漲而大幅上升，高校需要大量的資金支持。然而，作為高校經費重要來源之一的學費，多年來未隨著物價上漲進行調整，辦學經費已經成為高校發展的瓶頸。一些高校因辦學經費不足，導致基礎設施、學科建設、科學研究、師資建設等方面投入捉襟見肘。因此，各級政府秉持高等教育經費合理分擔理念，調整現行高校收費政策，優化高校經費結構，不斷完善不同學校與專業按培養成本差異收費機制，促進高校提高人才培養質量、增強可持續發展能力的時候已經到了。由此來說，我國高校學費上漲是不可避免的趨勢。

二、高校學費合理上漲訴求

既然高校學費上漲不可避免，那么如何上漲才合理呢？根據1996年原國家教委出臺的《高等學校收費管理暫行辦法》的規定，“高等學校學費占年生均教育培養成本的比例最高不得超過25%，具體比例必須根據經濟發展狀況和群眾承受能力調整到位”。也就是說，高校經費主要是由各級政府承擔的，隨著辦學成本增加，學費上漲并非不可，但是，學費上漲還要考慮經濟發展狀況和學生的實際承受能力。寧夏一些聽證代表認為，寧夏仍是經濟欠發達地區，應綜合考慮人均收入、家庭承受能力與本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等因素，尤其要重點保障低收入群體接受高等教育權利。對此，寧夏相關政府部門提出，財政部門要繼續加大對高等教育的投入力度，教育部門也要采取措施，多方籌資，整合優化教育資源。

此次寧夏高校學費大幅上漲，是按照國家關于學費占生均培養成本的比例不高于25%的規定，在參考外地學費標準、考慮財政保障水平和學生承受能力的基礎上，堅持上漲幅度與居民消費價格總水平（CPI）和高校生均培養成本實際增長相適應的原則，把學費標準調整到適度水平，確保家庭經濟困難學生能順利完成學業。按調整方案測算，寧夏4所高校學費上漲前生均標準為每生每學年3119元，上漲為5059元，占生均培養成本的24.97%，生均上漲1940元，漲幅為62.2%。以2013年寧夏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22013元、農民人均純收入6922元計算，高校新生年人均新增支出占當年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8.81%，占農民人均純收入的28.03%。

從經濟角度看，在物價普遍上漲的情況下，高等教育成本肯定會增加，學生承擔的那部分教育成本也理應有所增加。但是，高校學費上漲不能完全按市場規律走，還要充分考慮到高等教育公平，不能因學費上漲把家庭經濟困難學子擋在高校大門外。雖然，自2007年秋季開始，寧夏財政建立了高?！蔼劇①J、助、補、減”相結合的家庭經濟困難學生資助制度，此次調整方案也提出，對家庭經濟困難學生中5%～10%的特困生進行減免學費，但是，至少還有90%的家庭經濟困難學生與學費減免的優惠政策無緣。鑒于此，一些聽證代表提出，高校學費上漲的同時，政府必須認真研究家庭經濟困難學生資助辦法，擴大扶持家庭經濟困難學生政策的覆蓋面。

三、高校學費合理計算方式

從國外來看，本科生的學費收取標準有兩種：一種是所有本科生不分專業，學費價格統一。比如，英國諾丁漢大學、香港中文大學、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和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另一種是不同專業學費或高或低，一般醫學、藝術類專業學費比普通專業高出不少。比如，新加坡國立大學牙醫專業的學費是116100新加坡元，而文科類和社會科學類專業的學費不足3萬。另外，學費標準通常有兩個基本比例：一是不超過生均培養成本的20%，二是不超過人均可支配收入的20%。一般取兩者較低的數據作為學費標準，這樣制定學費標準，一方面把學生承擔的成本控制在合理范圍，另一方面避免學費標準過高，擠占學生家庭的正常開支，影響其正常生活。

高等教育成本分擔理論認為，受教育者應該承擔部分教育成本，核算生均培養成本是確定學費標準的前提。我國高校生均培養成本到底是怎樣構成的，目前還沒有一個清單。從理論上講，高校生均培養成本核定，直接關系到學費標準的確定。如果高校生均培養成本維持不變，則學費標準維持不變；如果高校生均培養成本下降了，學費標準也要隨之下降；如果高校生均培養成本上升漲，學費標準也要隨之上漲。究竟培養一個大學生需要多少培養成本，哪些項目可以計入培養成本，理應有清晰的培養成本核算。只有培養成本清楚了，才能對高校的各種收費政策進行科學管理。因此，教育部門需要科學核定生均培養成本，給高校學費上漲建立一本明白賬。

我們先把核算生均培養成本的合理性放置一邊，就用寧夏給出2012年的生均培養成本2.03萬元計算，如果按照國外學費標準的兩個基本比例，寧夏高校學費上漲到5059元，學生承擔的比例為24.97%，這高于國外20%的標準；而根據寧夏2012年的人均收入情況——城鎮居民可支配收入為19831元，農民人均純收入6180元——擬確定的學費標準占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比例分別是：城鎮居民25.5%，農村居民為81.9%，這也高于國外20%的比例，尤其是農村地區。因此，學費上漲的原因遭到不少人質疑，生均培養成本沒有合理核算的情況下，即便學費上漲了，也可能不明不白地被高?；ǖ絼e處。

四、高校學費應該何去何從

早在2000年，中國社會調查事務所（SSIC）就高校學費大幅上漲后，人們有哪些看法，將有哪些影響，對北京、天津、廣州三地1000位學生家長做的專項問卷調查顯示，對于高校出臺的新學費收費標準，15%的人表示此收費標準合理，可以接受；27%的人表示此收費標準較為合理，基本可以接受；58%的人表示該收費標準不合理，難以接受。研究人員認為，雖然高校學費已經遠遠高于相當一部分人的承受能力，但是為子女教育投資已成為一種必然趨勢，“節衣縮食為教育”是眾多望子成龍的家長推崇的做法。因此，如何增加高等教育的含金量，加強高校的師資力量，與國際高等教育水平縮短距離，讓高額的學費發揮最大的作用才是根本目的。

1999年，伴隨著我國高校擴招，更多農村孩子有了上大學的機會，但不斷攀升的學費，使許多農村家庭為供一個大學生而負債累累的現象屢見不鮮。就算農村孩子上了大學，畢業就業仍然存在不公平現象。中國社會科學院發布的《社會藍皮書：2014年中國社會形勢分析與預測》顯示，農村家庭出身的普通本科畢業生就業最困難，失業率高達30.5%。而家庭的城鄉背景對畢業生的就業機會有明顯影響，城市家庭出身的畢業生的就業率明顯高于農村家庭出身的畢業生。如今，在就業難和學費貴的雙重壓力下，農村家庭“砸鍋賣鐵也要供孩子上大學”的熱情悄然減退。這不僅是一個教育問題，更是一個不能輕視的社會問題。

高校的錢到哪里去了？為什么一邊是高校錢越收越多反而債務沉重，另一邊卻是老百姓的孩子上不起大學？事實上，高校開支的一個大頭是人頭費，而現在高校普遍存在著機構臃腫、冗員泛濫、效益低下等問題。還有一些高校建設豪華大門、辦公樓、景觀大道等面子工程，也有掛著“學術交流中心”的星級酒店……以上這些都在不同程度消耗了大量辦學經費，而真正用于學生教育教學的經費并不多，即改善學生生活和學習條件的投入相對較少。媒體常報道的學生上圖書館排隊、在自習室搶座位等現象，充分表明高校目前所提供的教學設施跟不上學生的需求。鑒于此，高校要解決經費的不合理使用問題，把更多經費真正用在學生培養上。

五、高校學費不能一漲了之

高校學費可以適當上漲，但不能一漲了之。高等教育具有準公共產品屬性，除科學核定生均培養成本之外，還有一個成本合理分擔的問題，國家、社會與個人各分擔多少？應該有一個合理的比例。據有關資料顯示，1999年以來，我國高校生均學費占人均國民收入的比例一直維持在50%左右，遠遠高于西方國家20%的水平。然而，國家財政性教育經費支出占國民生產總值的比例，隨著經濟發展和財政收入增長逐步提高的幅度并不是十分明顯，一些地方預算內教育經費占財政支出的比例還有下降的趨勢。因此，各級政府要改革和完善與公共財政體制相適應的教育財政制度，保證教育經費的持續增長。

除政府足額撥付本該分擔的教育經費外，各高校要在政策允許的范圍內，積極創造條件實現辦學經費來源的多樣化。比如，可以開展各類有益的經營活動獲得辦學經費，也可以向社會機構、校友募集辦學經費，還可以開源節流、防止腐敗用好辦學經費……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的辦學經費中僅校友捐贈就超過60%，我國高校這方面的工作存在一定差距。另外，經驗表明，長期維持同一學費標準并不能保障教育公平，而可以適時適當提高學費標準，并以助學金等形式把多收的高收入人群的學費，轉而貼補到家庭經濟困難學生身上。也就是說，高校提高學費標準不僅可以籌集辦學經費，也可以進一步推進教育公平。

高校學費關系每一個家庭的支出成本，關系社會對教育投入與產出的效益評價，關系高校培養人才的形象……此次高校學費上漲之后，國家依法加強監管是必須的。高校辦學經費主要依靠政府財政撥款，政府財政撥款到位不到位？充足不充足？國家需要依法建立嚴肅的責任追究制度。高校辦學經費以何種結構收支？結構合理不合理？政府需要建立嚴格的經費收支與公開制度。高校辦學經費是否有效使用？使用效益高不高？教育行政部門需要建立嚴謹的評價與監督機制。伴隨高校辦學經費來源多元化增長尤其是學費大幅上漲，政府尤其是教育行政部門，要盡快建立關于高校辦學經費的監督機制，不能再讓高校辦學經費收支成為一本神秘賬。

責編：趙 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