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馮唐
原名張海鵬,1971年生于北京,金牛座。詩人、作家、醫生、商人、古器物愛好者,現居香港,曾為華潤醫療集團有限公司CEO。已出版長篇小說《萬物生長》、《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北京北京》、《歡喜》、《不二》,散文集《豬和蝴蝶》、《活著活著就老了》、《如何成為一個怪物》、《三十六大》,詩集《馮唐詩百首》。2013年12月“2013第八屆中國作家富豪榜”發布,馮唐以295萬的版稅收入榮登“第八屆作家富豪榜”第39位,引發廣泛關注。
身份:
「張海鵬」消失了,以后只有「馮唐」
從跟馮唐約好采訪時間,到真正來到他北京的住所,藏在胡同中古廟旁的一排舊房,期間他上了無數次頭條,再一次站在輿論的浪尖,他在微博和朋友圈同時貼出聲明,作為公開的回應,表明因為個人原因辭職,之后,多陪陪老父老母、狠狠讀書、多多寫書。于是便問他:“過去別人采訪都會問你怎么平衡商人和作家這兩個身份,以后這個答案是不是就變得明確了?”他說:“以后,原本作為商業人士的名字就不用了,我還打算把haipeng.com的域名賣出去。”采訪結束幾天后,在“2014年香港書展”上,他與新書《素女經》一同出現在媒體面前,面對同樣話題,他再一次說,“將來‘張海鵬’就消失了,以后我只叫‘馮唐’。”
在這唯一的身份之下,這個身體瘦削,目光清亮的男人對未來卻有著再清晰不過的目標。畢竟你不可能忽略他作為CEO的經歷,只是這一次,他把制定計劃、考核標準全放到了“馮唐”這個留下來的名字之上。于是,再聽馮唐聊他的過去與未來,聊他的新書《素女經》,聊他想要做的視頻欄目,聊由李玉導演、將在明年上映的電影《萬物生長》,你會發現,留下這個唯一身份的馮唐,對于自我的認識及規劃是如此的明確。他用三年寫完最新的小說,而當他將擁有更多時間做自己更想做的事情時,這個走過不惑之年的男人將會創造怎樣的未來,你不禁想要期待,那個過去熟悉,未來卻將是全新的馮唐。
小說:
解決依舊困惑我的問題
就像讓馮唐聲名鵲起的《不二》一樣,新書《素女經》也是他利用過去工作的間隙,花上三個年假時間寫成。從《不二》開始,馮唐就想要探索創作的兩個極限,一是漢語的表達能力,就像他曾嘗試用300字將《資治通鑒》翻譯為現代漢語一樣,當他發現自己做得到時,會想要把這樣的嘗試放進小說的創作里;而另外一個極限,則是對于寫作內容的突破,在馮唐看來,“色情”應該是與“食欲”、“好奇心”等人類的欲望一般正常,應該被簡單、坦誠、陽光地寫出來。《不二》的創作,讓馮唐同時達到了探索這兩部分極限的目的,但他還想要進一步解決人們世俗上的問題,尤其是為兩性所困擾的問題。當“男的想拿頭撞墻,女的想拿刀捅那個男的”時,那背后到底有什么樣的原因,有沒有可能解決,并當矛盾無法調和時,又該怎么辦,他希望用小說來給出答案。
《素女經》的人物看似十分簡單,三個主角,生于1971年的田小明,從小鎮到清華學生物工程,然后留學美國,在斯坦福念PHD,改革開放后回到國內,與朋友一起創業;白白露,田小明的原配,積極主動的理科女生,在美國念書時認識的田小明;萬美玉,生于1983年的北大文科女生,相對敏感和細膩。故事就在這三個人的糾葛中展開。馮唐說,他不想給讀者一個虛假世界也很復雜的印象,現實世界已經很復雜了,他單找一點插了下去,卻要告訴讀者,于無聲處還是可以聽到很多驚雷。
馮唐寫小說有個習慣,因為他總試圖要解決一個問題,一個困擾他的議題,然后便會蹦出一個場景,這個問題與場景通常會連在一起。《不二》的第一句話是,“尼姑玄機問禪宗第五代祖師弘忍,‘你想看我的躶體嗎?’”馮唐說,他其實是要問,你真的看開了嗎,沒看開之后,你怎么看這件事?為了解決這個場景的尖銳與張力,他做了一段相對舒緩的景色描寫,去形容弘忍身后的山、寺廟是什么樣子,隨后再延伸出小說的主題,修行、禪宗衣缽的傳遞,以及愛情和色情。《素女經》的第一個場景,也是一段男女間的對話:“叫爺。”“不叫。”馮唐說,這幾個字是要引開男女兩性關系中,男性的控制欲、進攻欲、征服欲以及女性的抗爭、獨立,還有對選擇權的要求。
《不二》三年前在香港出版,創下香港小說銷售的歷史。而《素女經》寫完之后,馮唐按照自己的習慣,把書稿發給20個朋友,要求他們第一不外傳,第二寫讀后感,長短不限,哪怕只有簡單的“不錯”兩字也可以。后來他陸陸續續收到朋友們的回復,多數人覺得比《不二》還好,可能將是他新的高度。天地圖書的主編也預言,這本書在兩三年之內,銷量將超過《不二》。馮唐一來是為創作的突破感到高興,因為寫完《不二》,他覺得自己有可能這輩子就到這兒了,比起銷量,《素女經》能否在內地出版才是他更為關心的問題,他希望可以出一個B版本。香港書展上,出版商表示該書將以《不叫》之名在內地出版,近兩萬字的刪節之后,馮唐會還加上幾千字。他在內地的出版商很有信心,這將會是有史以來最暢銷的長篇小說。
電影:
要比《陽光燦爛的日子》更好
在《北京三部曲》里,馮唐寫完了他的青春。而《北京,北京》之后,他決定不再寫基于個人經歷的小說。以《不二》開始的怪力亂神三部曲,主要是講中國歷史上的一些極端情況,關于宗教、權力、科學、色情。而《素女經》又回到現代,馮唐把他體會到經歷到,或是觀察到甚或聽到的經驗,切開揉碎,進行重新的組合,這是他現在正在進行的創作方式。
而另外一種創作,是借助其他專業人士,將馮唐原創的內容轉化為其他形式,在文字以外的載體上呈現,比如舞臺,比如大銀幕。趙梁找到他,希望把《不二》改編成舞劇,如果內地不能上演,那便先放到香港。馮唐建議他把《鏡花曇》、《幻茶謎經》等兩三個戲放在一起,固定成一個百老匯一樣的Show。但更多來找馮唐的,還是電影。寧浩找到他,陳坤找到他,都想先談下一些潛在的合作,由馮唐來寫小說,他們找專業人士改編為劇本。馮他說他只想要這樣的合作模式,自己寫東西,其他人來做他們的電影。
已經列上日程的,是李玉執導的《萬物生長》。導演找到他,計劃在今年九月開機,明年四五月公映,她同時還拿到了《天下卵》的改編權,據說男主角有可能是葛優。《萬物生長》是馮唐第一個公開發表的長篇,在念完八年的醫學院后,在1998年的夏天,等待去美國的間隙,他寫下了開頭。原本以為寫完就會忘記,到美國迎接下一個新的開始,但等他到了那里,發現沒有地方喝酒,沒有姑娘可以拉手,他下了班后只能躲在飯店繼續寫這個小說。2000年,馮唐用三周的假期寫完故事的最后部分,回到北京,他找到二十幾家出版社,編輯說好,但沒辦法出版。他給醫學院時候同宿舍的下鋪看了這個故事,對方在當地時間早上五點給馮唐電話,說看了一晚,決定留到女兒十八歲的時候給她看,原來老爸是這樣長大的。那是一個背景放在醫學院的故事,講一幫學醫的,有著高智慧、自負卻又無聊,似乎一直處在青春期瘋狂生長中的年輕人們成長的故事。你會很自然想到,這其中一定融入了很多馮唐自己的青春經歷,后來這本書被一版再版,介紹語上說,你可以把它看成是中國的《麥田里的守望者》。
以這本小說來開始自己的電影生涯,馮唐覺得是一個挺好的開始。雖然他說對李玉沒什么要求,也說自己不懂電影,但在他看來,中國的青春片總是少了幾個核心的詞匯,沒能讓他看到,他所體會到的那種青春。那些關鍵詞中,一個是詩意,忽然意識到什么東西寶貴,然后又在瞬間失去。然后是幻滅,青春要有理想,不止是泡妞打架。馮唐說,在他上大學時,他們依然懷著這樣那樣的理想,覺得將有一天會接過世界的重擔,然后再交給下一代,有這么一種精英意識,之后再被雨打風吹去,殘存點兒什么。第三是理性,青春期不應該是為了青春期而青春期,他有一定成長環境,有他的驅動與特質,他會去一再地去思考為什么。他想要在《萬物生長》的電影中看到這些象征,而已過40歲的馮唐,也會在當中出演一個角色。馮唐對李玉只有一個要求,一定要拍出華語電影里最好的青春片,要比《陽光燦爛的日子》好。李玉回答說,一定的。
未來:
馮唐身份下的多個分身
《素女經》是馮唐人性三部曲的第一本,接下來他想寫一個乾隆與活佛的故事,命名為《圓覺經》,再后來,會以顧城的故事作為原型寫一部《山海經》,講詩人怎么面對女性,最終幻想破滅的過程。馮唐說自己就像一個人性的挖掘工,也想看看自己能夠挖得多深。從《素女經》開始,他希望自己的小說可以再多一些現實主義的意義,如果讀者用一個周末的時間看完一部小長篇,從中獲得某些啟發,意識到存在的問題,到最后無意識地放下,這也將是一種解決的方式。用馮唐自己的話說,“給我一個周末,解你十年情困”。
而在有了更多的時間后,他還會集中相當大的精力繼續做小說、雜文、詩歌的創作,尤其是長篇小說。馮唐的憂慮在于他擔心自己六七十歲時,不能寫得像現在一樣暢快,擔心那種一瀉千里的勁兒可能會沒,畢竟長篇小說是一個耗體力的活,而雜文可以稍緩一緩,詩則是使力也不見得能夠得到,與其這般不如等著它來。他常說自己欠老天十個長篇,《素女經》寫完,意味著完成了第六本,賽程過半。而在人性三部曲之后,他將以自己母親、一個大老太太的角度去寫《垂楊柳》,一本好幾年前便開始構想的小說,橫跨1949到2009年一甲子時間。只有最后一本還沒想好,但當前的計劃,已然有序地往未來排出去長遠的距離。
在馮唐心中,寫作被視為內容的發動機,好的內容將會越來越可貴,而在他經歷了風風雨雨后,他覺得自己有責任把自己的感悟和覺醒變成原創內容。除此之外,他還計劃在視頻網站開設一個短視頻欄目,內容可能出自過去的雜文集,像是《三十六大》,像是《活著活著就老了》,也可能針對當下熱點的事件進行點評,還有可能是講管理。視頻的形式他已經想好了,或許是自己做獨角戲的脫口秀,或許是他訪談別人,以及被訪談,例如訪談20個作家或20個導演。另外,他還將在明年十個城市三十座高校舉辦巡回演講,他希望30場下來,每場會有一個不同的主題,而這些內容,也可以作為視頻節目的一部分補充。他在微博上最常與讀者互動的話題是“今宵歡樂多”,而這個視頻欄目的名字,據說很可能叫做“今宵多珍重”。
馮唐希望能夠借助這樣一個視頻欄目來傳播常識。擠個地鐵、上趟洗手間的時間足夠人看完一段短小的視頻,他還會根據網絡的互動與反饋來進行調整或改變,這與寫作不太一樣。他寫小說時習慣每次都從頭到晚看上一遍,一旦結筆,因為前面已經看過太多遍了,便會直接停在那里,不再去改。于是視頻在他看來,有點像文字里的雜文。除此之外,他還會做一些醫療與文化領域的風險投資,但重心還是會落在文章,聚焦在內容的創造上。盡管少了一個身份,馮唐的時間規劃看上去依然十足緊湊甚至相當忙碌,但同時他也十分興奮地期待著,如果有了大塊的時間寫作,將會有什么樣不同味道的文章產生。問他會不會擔心要做的事情太多,占用到寫作的時間。馮唐說:“習慣了,原來就已經習慣一個星期八九十個小時工作,寫作只是十分之一的休息時間,再忙也忙不過那個時候。”對于一個曾經以為別人提供解決方案為工作核心的人而言,沒有理由不去相信,他現在已經規劃好了最適合自己的未來。
在未來中,依然有作家、詩人、故事原著、主持人、投資人等等身份,但他們都將只有一個名字。結束往往意味著開始,無論是對于張海鵬,還是之于馮唐。
MJ X 馮唐
MJ:你希望讀者看完《素女經》后,會得到什么樣的感受?
馮唐 我沒想太多這個問題。我希望有些人能感覺到郁悶。從很大程度來講,讀小說的作用在于幫人意識到存在的問題。你有這種警覺,將來才有可能進一步修行,才有可能到最后無意識地放下。
MJ:接下來會將重心放到寫作,還是有其他想法?
馮唐 我本名不叫馮唐,有一個本名,但以后這個本名我可能就很少用了。也就是說,我會集中相當大的程度來繼續做小說、雜文、和詩歌的創作,特別是長篇小說的創作。坦率講,長篇小說是一個要體力的活,我擔心我六七十歲不見得做得這么暢快,那種一瀉千里的勁兒可能會沒,有可能變成另外一種狀況,但也有可能會更要勁兒。我會把寫作當成內容的發動機。第一,原創的好的內容,我覺得越來越可貴,第二,將我原創的內容轉化成其他的形式,可以借助其他的專業人士,比如說,電影。
第二塊,我在想開一個網絡短視頻欄目,現在和幾家主要的視頻網站都在談。視頻將會是很好的傳播內容的形式,有點像文字里邊的雜文,它比較短,能夠很快地把一個常識傳遞給大家。
第三塊,有可能會做一些風險投資,特別是醫療和文化相關領域的風險投資。雖然看上去事情很多,但我想重心還是在文章上,在內容的創造上。
MJ:平時會看電影嗎?
馮唐 平常不太看電影。因為要拍《萬物生長》,我特地把最近十來年出來的主要的青春片,找了四五部打算看看。我覺得七零后導演應該更廣泛地、更堅定地走上歷史舞臺,并不一定說是七零后,就是新一代導演吧,有可能是八零后甚至九零后,那最好了。不能說老家伙不可愛,但創作力明顯不行了。你看有些個爛片,意味著消耗了多少投資,消耗了多少人的時間,而且這么爛的東西讓人說好的過程中,要扭曲多少人性,且不說把小朋友腦洗得多壞。我不能再罵了,我打算七十歲之后再罵人,等到了我親愛的蔡瀾大哥的年歲,我就可以自由地放開了罵人。
MJ:平常讀什么類型的書籍?
馮唐 一個是史書讀的相對多一點。第二個是圍繞乾隆和三世章嘉,圍繞新的小說創作做一些相關的背景研究,像是康熙雍正乾隆的主要歷史,比如乾隆喜歡的工藝,像玉、瓷器、茶、園林,包括所涉及的藏傳佛教等。第三個方面是英文的長篇,我還是想多讀一些。
MJ:讀史會有什么不一樣的感受?
馮唐 讀史相對來說時間跨度長,描述事實多,它很少分析,特別是很少分析人性。比如你看鴻門宴,《史記》只是描述了鴻門宴的幾個細節,那幾個細節描述得很好,但很少會用直接或間接的方式告訴你,為什么項羽沒殺他,到底他心里想的是什么,這是我認為小說應該著力的地方。
MJ:平時喜歡收藏會帶來怎樣的啟迪?
馮唐 收藏還是以古玉為主。但古玉能正常渠道找到的越來越少,現在慢慢也做一點高古瓷。我覺得一個文化期的玉,一個宋元的瓷器,在我心目中代表了中國審美的巔峰。我拿來主要是用,要不然喝茶,要不然插香,要不然擺花,不能用的基本我不太買。收藏一是超級放松,二是培養美感,你整天用的都是有美學高度的,慢慢時間長了,眼睛里好看不好看,雖然講不明白,但是有判斷了。第三,還能抵抗人民幣貶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