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英國著名歷史學家阿諾德·湯因比曾經說:如果一個人有第二次生命,他愿意出生在中國西部塔里木盆地的庫車縣,因為世界上最偉大的文明曾經在這里交匯。
庫車,阿克蘇地區和南疆四地州的東大門,歷史上著名的絲綢之路重鎮和西域軍事重鎮。提起庫車,首先聯想到的便是那閃爍著熠熠光芒的“絲綢之路”。
絲綢之路,古代中國通往歐洲的那條重要商道,因匯聚了太多歷史、文化、宗教、商業、藝術而顯得如此厚重。它從漢唐時的長安、洛陽出發,一路迤邐,連接起亞、非、歐三大洲,成為一條東西方經濟、政治、文化交流的主要道路。自漢武帝時張騫首次開拓絲路,以及東漢時的班超經營西域并再次打通延伸了絲路起,這條漫漫長路上便誕生了無數的傳說,也造就了許許多多如珍珠般撒落的城市。庫車,便是其中之一。
龜茲古國的蒼涼背影
庫車,古稱“龜茲”,是漢唐之際西域36國中的大國之一,也是當時西域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其國土包括了庫車盆地綠洲、賽里木綠洲、拜城綠洲、阿克蘇綠洲、新和綠洲、沙雅綠洲和輪臺綠洲。當地的居民構成比較復雜,從人種上說,既有東方的蒙古利亞人種,也有西方的歐羅巴人種;從民族上講,龜茲境內曾有羌、塞、月氏、烏孫、匈奴、突厥、回紇和漢人,但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他們都逐漸融合成了龜茲人。散落在這片神秘土地上的星羅棋布的歷史遺跡,飽含歷史的影子,這些見證東西方文明交融的殘墻斷壁,如今已成為湮沒在歷史長河中的一種恒遠的記憶。隨便在這片神秘的土地上選一個地方,一腳邁出去,便踏在了漢唐。
查閱古龜茲國的歷史,光一個簡史也有洋洋灑灑幾大頁,但總結起來也不外乎是侵略與被侵略的過程。人類似乎總是在不斷地戰爭中前行,查閱任何一個國家或王朝的歷史,留下最多的印跡,永遠是戰爭。
小小的龜茲國也不例外,在一次次被異族侵略的過程中,宗教、文化、甚至人種都被迫改變,留下數不清的歷史傷痛,但同時,這輪番的侵略卻也給它留下了無比燦爛和豐富的歷史文化,中國古代文明、希臘羅馬文明、印度文明和伊斯蘭文明都曾在這里留下鮮明的印跡。著名學者季羨林先生曾說:世界四大文明的唯一交匯處在新疆。作為古西域絲綢之路上最繁華、最重要的商品集散地,商貿往來的繁榮,帶動了文化交流的擴展和深化,加上佛教和伊斯蘭教等宗教文化的長期浸潤,使龜茲古國成為古代東西方文明碰撞交流的橋頭堡,在歷史的長河中完成了外來文化與本土文化的深度交融和漸變升華,積淀形成了博大精深的龜茲文化。
龜茲最著名的便是石窟藝術。這里的石窟造像藝術比莫高窟的歷史更為久遠,可惜同樣遭受到了異教徒、外來侵略者以及村民的多重破壞,所剩廖廖了。這種惋惜、心痛的感覺在隨后參觀克孜爾千佛洞時尤為強烈。此外,龜茲人還擅長音樂、舞蹈,著名的龜茲樂舞便發源于此,這又一次讓我想起了之前在庫車的葡萄園里聽到的美妙歌聲。
去南疆時,那里的局勢還不是十分穩定,庫車的街頭仍不時駛過載滿荷槍實彈的士兵的車輛。接待方帶領我們去庫車古城參觀庫車王府,那是最后一位庫車王的府邸。王爺自然是無緣見到了,匆匆參觀了一圈王府,粗略地了解了一下龜茲國的歷史后,我便急于想在古城拍攝一些人文風情。陪同人員知道我的意圖后,立即提醒我不要離開他的身邊,這里的局勢比烏魯木齊、庫爾勒等大城市更加不穩定。我本來還想晚上一個人溜進古城拍點照片,被他這么一說,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無奈,只好在他的“監視”下,站在原地匆匆掃了幾張照片,跳上車,絕塵而去。
回到賓館,站在落地窗前看遠處的古城,夕陽中,古城外干涸的河床沾染著暮氣,在余輝中一點點變暗,玻璃隔絕了所有的聲響,我仿佛親眼目睹了一個古老王國的黯然謝幕與蒼涼背影。
西域佛國的無聲嘆息
在庫車王府參觀龜茲博物館時,已經了解到龜茲古國是西域佛教傳入中原的咽喉地帶,小乘佛教曾經在這里盛極一時。據《晉書·四夷傳》記載:“龜茲國西去洛陽八千二百八十里,俗有城郭,其城三重,中有佛塔廟千所。”想想,一座小城,居然有佛塔廟宇千座,那時整座城里一定香煙縈繞,梵音不絕,那種盛況,可謂空前絕后了。可是如今,在庫車古城里,我卻沒有見到一座寺廟,感受更多的卻是濃郁的伊斯蘭風情,佛教文化在這里居然蹤跡全無。這種疑問一直到了克孜爾千佛洞才找到了答案。
早在公元一世紀,約東漢明帝時,佛教經由絲綢之路傳入新疆,在新疆興盛了1000多年。公元四世紀,龜茲王國的佛教已很興盛,不僅修建了很多裝飾富麗、規模宏大的寺廟,還集中能工巧匠和著名畫師,大興土木建造氣勢恢宏的克孜爾千佛洞。
龜茲的佛教石窟是中國佛教石窟中開鑿最早的,而克孜爾千佛洞又是龜茲石窟中建造最早,也是現存規模最大的,其中有編號的洞窟就達236個,現存壁畫約10000平方米,是新疆最大的一處佛教文化遺址,其規模僅次于莫高窟,而開鑿時間甚至早于莫高窟。可是在公元11世紀末,回鶻的喀喇汗王朝改信仰伊斯蘭教,對西域諸佛國發起了曠日持久的“圣戰”。龜茲國被攻陷,納入回鶻統治。公元14世紀,改信伊斯蘭教的察合臺汗禿黑魯帖木兒對龜茲的佛教教徒進行了殘酷的迫害,對佛教文化進行了毀滅性的破壞。佛教寺院廟宇被拆毀,佛像被搗毀,佛教經典文獻被焚燒,佛教教徒被屠殺,具有千余年歷史的龜茲佛教文化被破壞殆盡。當地佛教僧侶或被迫接受伊斯蘭教,或逃往異國他鄉,或抗拒被殺,留在龜茲的龜茲人也漸漸被其他民族同化了。而龜茲石窟,也被漸漸掩沒在了荒沙蔓草之中,直到近年才被世人所發現。
站在山上舉目遠眺,克孜爾千佛洞盡入眼簾,懸崖上一個個石窟層層相迭,鱗次櫛比,氣勢恢宏。進入洞中,看著幸存的那些精美壁畫,聽導游介紹洞窟曾經歷過的那些劫難,宗教戰爭、異族侵略、愚昧破壞……這些傷痕累累的洞窟以僅存的一點尊嚴面對游人驚嘆的目光。那些殘缺不全卻精美絕倫的壁畫,像無聲的嘆息,穿過千年的風塵,流淌在西域的黃沙之上。
離開洞窟,山下向日葵開的正盛,西域的藍天艷陽下,那些向日葵綻放著金燦燦的笑臉,沖淡了沉重抑郁的心情。
離開克孜爾千佛洞,一路驅車向阿克蘇,沿途的峽谷蒼涼、險峻,透著遠古的荒蠻氣息。路上幾乎沒有什么車輛,南疆原本就地廣人稀,兩個相鄰的城市都要相距三四百公里,再加上局勢的不穩定,路上的車輛就更少了。一路飛馳,沿途的峽谷飛快地退到身后,美景令我目不暇接,卻只能把鏡頭緊貼在玻璃窗上,不停按下快門。
這一帶是典型的雅丹地貌,風蝕的痕跡遍布荒原,有紅色的山,黃色的土,青色的路,唯獨沒有一點綠色。蒼茫的大地,低沉的云朵,一條筆直的通往天際的路,一輛孤零零的飛馳的車。這一切,不由令人不感慨天地之寬廣博大,人類之渺小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