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懶,所以懼怕登高。中學物理老師的教誨言猶在耳:登高者,做功也。做功,就難免做些無用功。怕登到高處、極目遠眺時,所見的無非如Google Earth里的俯瞰圖。怕高處值不上登高過程中所費的心力。但恰恰因為極少登高,反而使旅途中的每一次登高成了特別的經歷,成了記憶前臺凸顯的部分。
巴黎像托馬斯·弗里德曼說的一樣平。登高二字之于巴黎是夸張的。從蒙馬特高地沿石級而上,走到圣心教堂,差不多已是巴黎登高的“比較級”。而比較級如今甚至有了偷懶法:勤勞的巴黎人民為這段短短的山路建了一條軌道,只要花一站地鐵的價錢(連地鐵票也是通用的),你就可以乘有軌纜車上山。不知是懶人云集還是游客愛獵奇,這段纜車線路竟還常常有人排隊。
在巴黎最意外的一次登高是在凱旋門。“門”的說法給人扁平、二維的印象,但凱旋門其實是有厚度的—這扇十二條大街交匯之處的大門竟然有22米厚。有厚度,便有內部—所以與通常的認知不同:人們不但可以穿越凱旋門,走進或走出香榭麗舍大道,而且可以進入凱旋門的內部。
這扇神奇的新古典主義之門高49米,約等于十六七層樓那么高,通向門頂的石階共有273級。然而,在凱旋門登高的主要問題是暈眩—因為凱旋門內部不但由一種昏黃的光線所統治,而且最要命的是,這些石階是不斷快速旋轉、螺旋形往上的,如同一個漫長的催眠過程,行至半路便已令人感覺昏沉。所以登上凱旋門頂的剎那的確會有勝利感。天地豁然開朗,古老的巴黎城整整齊齊地在腳下蔓延,只有不遠處的巴黎鐵塔兀自聳立著。—對了,知道埃菲爾鐵塔為什么不是巴黎登高的首選嗎?因為那樣你就看不到鐵塔本身了。
而最令人愉悅的一次登高,莫過于登塞維利亞主教座堂的吉拉爾達(Giralda)鐘樓了。塞維利亞是西班牙南部安達魯西亞的首府,古城區的建筑多多少少保留著幾個世紀前摩爾人統治的痕跡。塞維利亞主教座堂是世界上最大的中世紀哥特大教堂,由于我住的旅館就在大教堂的正對面,因此即使在凌晨兩三點,都能清晰地聽見教堂的鐘聲。
吉拉爾達鐘樓高達97.5米,其最大的特色在于內部通往鐘塔頂層的不是石級,而是斜率較為平緩的斜坡,且每一方向的斜坡上都有窗洞。這些斜坡從前是為了方便宣禮員騎馬而設,如今對游客而言,成了最好的城市觀景臺—只要循著正方形的塔樓外側依次而上,在整個登高過程中,你就可以輪流觀賞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的風景:由摩爾人宮殿改建的塞維利亞王宮、遠處的黃金塔、斗牛場及瓜達爾基維爾河—當四個方向的風景由下而上、輪流重復出現時,就仿佛在腦海中組成了連續的場景,一張塞維利亞的360度全景動畫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