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出云霄，低至塵埃，冰火兩重天

摘 要 畢飛宇的小說多以擅長刻畫女性形象、捕捉女性心理、描摹女性內心掙扎矛盾著稱。本文選取其代表作《青衣》為例，仔細琢磨主人公筱燕秋的言語、心理、行為，深入而細致地感受人物形象的復雜性。

關鍵詞 畢飛宇 《青衣》 筱燕秋 女性形象

戲里戲外皆是人生。《青衣》主人公筱燕秋在戲中是驚艷的“嫦娥”，是運眼、行腔、吐字、歸音、甩袖都彌漫著一股先天悲劇性的“古典怨婦”，是對演繹要求一絲不茍、追求盡善盡美的青衣。在戲外，她是孤冷高傲的演員、嚴肅認真的老師、情緒多變的妻子，更是敏感、驕傲、脆弱、倔強多變的女人。畢飛宇的小說常以“每個人隱藏在內心深處、無法言說的情感糾結和心理矛盾豍”為著眼點，下面從四個方面結合文本分析其主要形象：

（一）有為青衣，心高氣傲

筱燕秋唱紅了《奔月》，《奔月》也照亮了筱燕秋。年輕的筱燕秋是劇團上下一致看好的新秀，面容姣好、身段靚麗、聲音出類拔萃，其特有的古典氣質又為她增添不少籌碼。

二十年后，她再度嘗試“嫦娥”角色，依舊迅速入戲，風華不減當年。當她被問道這么多年是如何堅持下來的，她回答：“我就是嫦娥”，自信堅定如她。被榮耀與優越環繞，中年的她又因年輕時的盛名和基礎不愿退步，無論在前輩還是后生面前，她都要以絕對的優勢成為絕對的主角并且用旁觀者的態度面對自己為了圓夢受的傷。

“我們在每個人身上都可以發現一些無法抑制的欲望，如權力欲、財富欲、知識欲及名利欲等等，只不過存在或強或弱、或顯或隱的區別罷了。”豎青衣資質賦予筱燕秋優勢，也成為她欲望滋生的溫床。

（二）成名心切，好勝嫉妒

當李雪芬大度地表示愿意無私傳授舞臺經驗時，筱燕秋感動不已。可她心氣太旺，再苦再累也要占得鰲頭爭取獨食。在與李雪芬共競一角時，她對李雪芬萬分不屑，說話做事絲毫不留情面。后臺相遇，冷熱交雜。口舌之戰打響，筱燕秋一沖動便把開水往李雪芬臉上潑。如此孤傲狹隘狠心潑辣，恰恰印證了老團長那句“喪盡天良本不該，名利熏心你毀就毀在妒良才！”如火心焰使她極力掩飾沖動與瘋狂，不料弄巧成拙更顯貪婪愚蠢。無數自責內疚終究戰勝不了她的名利心，她的善妒也并未因此收斂。

而在筱燕秋步入中年之后，面對機會，竟然放下尊嚴以潛規則的方式討好老板，不惜與自己最重視的學生明爭暗斗。一方面，筱燕秋為自己對學生的嫉妒而懊惱，她痛恨這嫉妒甚至用指甲拼命掐大腿作為懲罰，她不斷提醒自己，不能嫉妒，努力放低自己挽留春來，逼著自己不遺余力教授春來。另一方面，她控制不住羨慕嫉妒的滋長，在做出不合理舉動后，她慚愧、羞惱，她恨自己的嫉妒、無能又不甘自己的妥協與放棄。她努力熨平自己的心情，找尋一切理由安慰自己卻始終無能為力。

（三）冷若冰霜而脆弱可憐

筱燕秋看上去柔弱如水，可一旦被冒犯，便立馬“結冰”，以至于連戲校食堂里的師傅都說：“吃油要吃色拉油，說話別找筱燕秋。”

筱燕秋不近人情的的背后，其實是內心極度的孤獨。她太需要愛，冷漠的外表背后，藏著一顆不知如何爆發的火熱的心。

筱燕秋對自己的“折磨”，也是她內心擔憂恐懼的表現。為了不重蹈柳若冰的覆轍，她用刑般對自己使狠。她的行為在一定程度上也來源于她的不安，她害怕衰老、畏懼失敗，不能正視歲月留在她身上的痕跡，她是個完美主義者，因此，她最大的痛便是要接受自己的不完美，自己的現實狀況與理想期待中的巨大差異。不甘是她最大的痛，這痛足以讓她意冷心灰。

待她面容滄桑、體態豐腴、聲音不時出錯時，她的理想抱負又逼著她與自己較勁。為了減肥，她遏制自己對醫院的“陰影”，大把嗑藥，“熱烈而痛楚地用指甲把自己的體重一點點往外摳、往外挖”。然而，她的努力并沒能使她如愿，“時光的流逝真的像水往低處流，無論你怎樣努力，它都會把覆水難收的殘敗局面呈現給你，讓你竭盡全力地拽住牛的尾巴，再緩緩地被牛拖下水去”。這種落差是她加之于自己身上的無異于自虐的刑罰，她對自己殘忍冷酷的背后，是她把自己關進了冰冷的地窖，拋出鑰匙，默默忍受一個人的戰爭、孤苦、疼痛與失望。

（四）執著戲劇，癡迷夢想，冰火兩重天

筱燕秋雖然爭強好妒，名利遮蔽雙眼的背后也有她內心對藝術的狂熱追求、對自己無比高的期待和希冀、對生命夢想的唯美主義。

她不能忍受自己犯錯，對于每個演員都可能犯的“刺花兒”，她以之為恥，眾人看她的目光仿佛毒藥，她一遍遍反復重練，在事與愿違時，他人出于善意的“解圍”卻讓她更加崩潰。其實，沒有人為難筱燕秋，只是她自己不肯放過自己，不肯原諒自己在戲劇表演上的任何差錯。懷有多高的期許也就會有多深的失望和恐懼，她太想要完美，所以太容易感受挫敗；她太想要成為嫦娥集星輝璀璨于一身，于是越發畏懼自己被排為次角灰頭土腦匿于人群。

為了她的嫦娥夢，所有疼痛與委屈都是微不足道的，就算別人紛紛改行，她始終堅守著舞臺，守護著藝術。憑借藝術，她向世界袒露自己，也贏得世人掌聲。演出讓她找到自我，瞬間的綻放足以讓她璀璨閃耀。只是她停不下來，她深愛戲劇，沉浸于角色，結束的時候渾身每個細胞都在乞求大家讓她繼續。

縱使在最后身體極度虛弱的情況下，藝術始終高于一切，她的倔強和不撓讓她做出了在場外雪中繼續實現她嫦娥夢想的不尋常舉動，在夢想面前，生命選擇退步。她對愛也是如此，她懷有滿腔的愛與熱情，卻始終將其掩藏在冰霜之下。棱角分明、冷若冰霜的她實在有太多無言、無力與無奈。

筱燕秋與嫦娥已經融為一體。“嫦娥的向往就是她的向往，嫦娥的貪婪就是她的貪婪，嫦娥的寂寞就是她的寂寞，嫦娥的悔恨就是她的悔恨。嫦娥的本質就是她的本質，女人的本質，人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