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報告,限于學術;科學鼓勵大膽質疑;一家之言;提供一個側面,不是全面;時間所限,舉例說明,點到為止;敬請媒體完整解讀,切莫斷章取義,拜托。”在5月25日舉行的第六屆中國科協年會上,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科協主席韓啟德在主題報告前的一番叮囑吊足了與會者的胃口。
正如韓啟德所言,這份以“對疾病危險因素控制和疾病篩查的考量”為題的報告,對當前我國疾病危險因素干預及腫瘤篩查的價值,具有“顛覆性”意義。同時,由于其羅列了大量實證,讓人不得不對這些全新觀點予以關注,并對相關問題進行重新思考。
疾病診斷的合理閾值在哪里
“第一個問題,高血壓是病嗎?幾乎所有人都舉手,但依據《辭海》對‘疾病’的定義,我認為高血壓是危險因素而不是疾病。第二個問題,高血壓需要治療嗎?1/3的人沒舉手,理由是既然高血壓不是病就不用治療,但當我說進行降壓治療可降低25%~30%的心腦血管事件發生風險時,幾乎所有人舉起手。第三個問題,如果你患上高血壓,治療嗎?所有人舉手。”報告伊始,韓啟德講述了2012年他在清華大學某論壇上與醫學博士生互動的場景,并由此引出一個問題,即建立在概率之上的疾病危險因素干預,并不等于個體獲益。
韓啟德說,以高血壓為例,我國40歲以上高血壓人群10年心血管事件發生率最高約為15%。如上所述,通過危險因素控制,可降低30%發生率,也就是將心血管事件發生率降低到10.5%。這意味著100名40歲以上患者服用降壓藥物,只有四五個人受益,而其他人還要承擔藥物不良反應所帶來的風險。
以上結論是否提示危險因素篩查毫無用處?答案并非如此。韓啟德指出,每一種慢性病都有一定的發病概率,控制相關危險因素,疾病的發生肯定會有所減少。但在韓啟德看來,當前醫學界對危險因素的判斷標準讓人存疑。由此造成的結果是,“極少數人能夠通過危險因素干預而獲益,絕大多數人被過度診斷,有些人反而受到健康損害”。
“高血壓診斷標準定位在140/90mmHg合理嗎?”韓啟德舉例說,2012年一項薈萃研究結果顯示,在對8000余名輕度高血壓患者進行了4~5年的降壓藥治療后,與不治療組相比,其總死亡率、冠心病發病率、卒中發病率、總心血管病發生率都沒有顯著差別。不僅如此,治療組有9%的患者因藥物不良反應而不得不終止治療。如果將高血壓治療起點放在150/100mmHg,可減少大量人員服藥,從而減少相應的藥物不良反應。
什么樣的癌癥篩查才有意義
癌癥篩查成為早防早治的重要抓手。但韓啟德對此也有不同看法,并給出大量佐證。
以前列腺癌抗原標記物PSA篩查為例,2012年美國科學家發表了一項名為“PLCO”的研究成果,結果顯示,每年接受一次PSA篩查的實驗組雖然每年前列腺癌檢出率比不做篩查的對照組增加12%,但10年后,兩組死于前列腺癌的患者數量卻沒有顯著差別。
“即便死亡率有所改變,個體受益也非常有限。”韓啟德進一步舉例說,2009年《新英格蘭醫學雜志》發表了一項歐洲7國“ERSPC研究”,結果顯示,每4年開展一次PSA篩查,經過9年隨訪,可將篩查人群前列腺癌死亡率降低20%。“但由于前列腺癌人群死亡率為每年0.3‰~0.4‰,因此,9年間兩組的實際死亡率相差僅為0.71‰,這意味著每篩查1409人才能減少1人死亡。”
韓啟德表示,一些終生沒有征兆、不產生麻煩的癌癥,如果采用當前的篩查手段進行干預,或將造成過度醫療。2011年國外一項研究顯示,50歲男性意外檢出的腫塊,包括肺臟、腎臟、肝臟、甲狀腺在內,有99%左右都不是致命性癌癥,10年死亡風險幾乎都小于0.1%。
對于上述結論,韓啟德表示,癌癥篩查的價值取決于不同癌癥的病理特點。例如,結腸癌、子宮頸癌等作為“漸進型腫瘤”,篩查后有一段時間可以進行治療避免腫瘤進展;而食管癌、乳腺導管內瘤等是“進展極快型腫瘤”,相比而言,前者的篩查意義高于后者。更重要的是,包括前列腺癌、乳腺癌、甲狀腺癌、黑色素瘤等在內的絕大多數腫瘤都是“滯進性腫瘤”,或可與人體和諧相處。因此,患者能否從當前篩查手段中獲益、經濟效益比如何,還需進一步思考。
(摘自《健康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