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養老模式
74歲的李女士,丈夫最近去世,自己又不慎摔傷。從醫院回家后,行動仍然不便,每日三餐都要麻煩鄰居代買,要么只好隨便吃點兒面包、餅干。年近八旬的梁老伯,現住在女兒家中。女兒要接送自己的兩個孩子上下學,還要打零工幫補家用。老人獨自留在家里,只能看電視或睡覺,時間很難打發。
調查顯示,香港居住于家庭的約100萬名老人當中,有80.9%表示,假如日后身體狀況轉差時,仍希望可以在自己家中生活,而非搬進“安老院”。李女士、梁老伯是屬于80.9%中的老人,他們都愿意參加到社區養老的計劃中來。
在香港的社區長者照料中心里,可以看到為每位老人設立的個案分析卷宗。它告訴服務者,你所服務的是誰,他在心理、生理、社交、經濟方面面臨著什么樣的問題;哪些問題需要優先解決,如何解決。例如,對一位缺少陪伴的空巢老人,義工要時常上門探訪,老年活動中心會為其安排文體活動、交流活動。腿腳不便或殘疾的老人,撥一通電話,家務助理會上門來燒飯、洗衣,保健員會協助其開展康復訓練。
誰來服務
不用說,享受這樣的服務是一件幸福事兒,但提供服務成了很多人眼中“伺候人的活兒”,吃苦受累,地位低。不過,誰來服務并沒有難倒香港。
1969年,全港首支家務助理隊創立。由于社會反響良好,需求增長,家務助理隊的數目不斷增加,迄今已有近200支。除家務助理隊外,隸屬于各類社會服務機構的社工也是社區養老服務隊伍的一部分。目前,香港注冊社工達12970人,而且,活躍于香港社區及各類服務機構的社工中,有超過98%的人取得了專門的社會工作學位。除了高學歷的社工外,其他的社區服務人員上崗前也都經過了專業培訓。這些社區服務人員上崗后,繼續在實際工作中接受再培訓的課程,并實行崗位競爭制。他們的權益,同樣受到勞工法的保護。
有專業技能,有權益保障,管理有制度、成規模,社區服務者能靜下心來用心為老人服務,同樣受到社會的尊重和歡迎。
誰來買單
上門探訪,陪伴聊天,小小的舉動可以讓老人感受到關愛,并不需要付費。不過,送一次飯會產生餐費、交通費;配一只遙控按鈕,會有材料費、安裝費;組建一支專業養老隊伍,要籌備培訓費、薪金。這些都讓我們回到一個現實的問題:社區養老的賬單誰買?
以家務助理為例,在香港,它被視為一項選擇性社會服務,采取收費方式。政府鼓勵有條件的老人為自己受到的服務買單。
強調家務助理不是一項免費服務,能夠使老人以消費者的立場,來對服務提出更高的要求,而不是以被施惠者的心態,勉強接受并不滿意的服務。相應的,家務助理員也要收起施與的心態,拿出服務的精神。
此外,社會福利署還直接向相關服務機構提供資助。因此,通過資助服務機構援助困難老人,以及調控收費標準,實際上,公共財政也為社區養老服務買了一部分的單。
內地養老怎么辦?
北京市60多歲的植奶奶認為,幸福的養老應該具備“四老”條件(有個“老伴兒”,有點兒“老底兒”,有個“老窩兒”,有些“老友”),但在她自己的身邊,這樣的人似乎少之又少。
能同兒女一起生活是最理想的,但現實生活中,越來越多的子女離開父母到外地謀生甚至到外國打拼。無論在城市還是鄉村,“空巢老人”越來越多。民政部的統計表明,城鄉“空巢家庭”已超過50%,部分大中城市達到70%,比例之高,令人吃驚。
這些老人中,有老伴作陪或者生活能自理的,采取“家庭養老”的模式也過得不錯;如果孤身一人,則老來寂寞就成了最大問題。66歲的楊玉芬家住北京,外地工作的孩子定期給贍養費,吃穿不愁,但“心里老是空空的”。因為跟孩子很少交流,有時她忍不住打個電話給孩子,可“說不了幾句話他就要掛電話”。
中央文明辦的有關數據證實:我國獨居高齡老人中,50%常年患病,30%患有心理問題甚至抑郁癥。
這種情況下,一些獨居老人選擇了雇保姆陪伴。然而,近年來保姆工資不斷上漲,有經濟條件的老人還能勉強承擔,農村老人大多只能望洋興嘆。加上老人與保姆相處未必融洽,許多老人最終還是選擇了獨自生活。
昆明老人張小余由此成為一個極端的個案——昆明市為整頓市容大規模拆除防盜網,前不久,正在東風巷一戶人家外拆防盜網的工人突然發現臥室里的床上有一具遺體。尸體身軀蓋著被子,露在外面的頭顱已成白骨。同一個院子的人這時才知道,多年不曾見面的70多歲老人張小余原來早已死亡。
張小余的案例傳達了一個危險的信號——獨居、患病、養老保障乏力,三方面的因素疊加在一起,“張小余事件”有可能再次上演。
養老問題正在逼近每一個家庭。現代家庭日趨小型化、核心化,家庭為老年人提供照顧和滿足老年人需要的功能正在削弱,是傳統養老模式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內地的服務設施不足
不少專家認為,一方面“家庭養老”模式面臨諸多挑戰,另一方面“機構養老”未能緩解“家庭養老”的壓力。截至2012年底,我國各類老年福利機構4萬多個,床位300多萬張,養老床位總數僅占全國老年人口的2%。
由于我國城鄉之間、區域之間經濟發展不平衡,養老機構布局不盡合理,既存在“一床難求”的問題,也存在“床位閑置”的現象,一些老年公寓、養老院的入住率并不高。
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一是收費偏高,老年人難以承受;二是社會養老機構的設施和管理服務水平難以令人滿意;另外,也有傳統觀念上的原因,機構養老尚未被老年人普遍接受。有的老年人認為進老年公寓就是被子女遺棄,子女也擔心被人指為不孝。
社區服務+政府補貼
目前我國的社區發育不完善,義工隊伍短缺,社區服務人員滿足不了需求。如果社區服務這張網建立起來,社區服務功能盡快完善,就能承擔一部分養老壓力。
從法理上講,養老是需要國家投入支持的,不能完全交由市場及家庭。鑒于我國老年人更愿意“居家養老”的現實,政府應在社區建立養老服務和協調中心,為居家老年人提供日常生活方面的廉價、優質的養老服務,其內容包括老年生活照料、衛生護理、心理健康、精神慰藉等。
還有專家建議,在社區建立相應的“居家養老”服務隊伍,如青年志愿者隊伍;以下崗職工為主的生活服務隊伍;以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為主的醫療護理隊伍等;通過社團形式將社區低齡健康的老年人組織起來,為高齡的需要照料的老年人提供居家服務,把服務時間“儲存”起來,當自己需要生活照料時,優先免費享受同等時間的服務。
誰來關心“空巢老人”?
我國正面臨“未富先老”的嚴峻考驗。截至2012年底,全國老年人達2億多人,其中80歲及以上的高齡老年人2000多萬,失能老年人1036萬、半失能老年人2123萬,共占老年人口總數的19%,他們不同程度地需要提供護理照料服務。然而,在快速步入老齡化社會的同時,我國在應對未富先老、人口老齡化問題上還沒做好充分準備。這主要體現在,社會化的養老服務體系還沒完全建立,養老事業的發展跟不上人口老齡化發展的速度。
目前,我國養老床位總數僅占全國老年人口的2%,不僅低于發達國家5%~7%的比例,也低于一些發展中國家2%~3%的水平。我國養老同時還存在投入不足、專業化程度不高、監管不到位等問題,一些高齡、獨居、失能的老年人養老困難現象突出,老年人生活無法得到應有保障,“空巢”引發的老年人身心問題和疾病增多。上海的一項調查表明,上海有5%~15%的老年人經常產生害怕、孤獨、抑郁等心理問題。“出門一把鎖,進門一盞燈”成為“空巢老人”生活的真實寫照。
據了解,我國城鄉空巢家庭已超過50%,部分大中城市達到70%;農村留守老年人約4000萬,占農村老年人口的37%,家庭養老條件明顯缺失。在家庭養老條件不足的情況下,推進社會化養老,由社會機構為老年人提供全面的養老服務,是一種必然的選擇,也是應對“未富先老”的客觀需要,同時這也是世界其他國家解決老年問題的成功經驗。然而,對許多低收入家庭的老年人而言,入住養老機構或者接受社會養老服務成為一種奢望。
政府是公共服務的提供者,在老年人的生活出現困難時,給予必要的補貼和幫助,以保障老年人的基本生活,是政府的責任和義務。近年來,我國財政收入一直以兩位數的速度增長,遠遠超過經濟的發展速度。2012年財政收入超過10萬億元大關,政府有了如此充裕的財力,理當承擔起更多的責任。當然,對于數量龐大的老年人群體而言,“老有所養”是擺在全社會面前一個嚴峻問題,不光是政府的責任,也是我們每個人的責任。如何建立一個由“政府主導,市場運作,社會參與和全民支持”的社會化養老體系是擺在我們面前一個重要而迫切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