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王蒙意識流小說中的心理時間

【摘 要】柏格森創立了心理時間說，為意識流小說創作提供了理論基礎。新時期，王蒙在其小說中進行意識流心理時間發展的新探索，運用心理時間敘事，使人物更加真實，更加飽滿。本文主要探討王蒙在其意識流小說中對心理時間理論的運用與創新。并簡單分析了他如此運用的原因。

【關鍵詞】心理時間；王蒙；意識流小說

一、王蒙意識流小說心理時間的理論基礎

“心理時間”這個概念最初是由20世紀初法國直覺主義生命哲學家柏格森提出的。他突破傳統的科學界將時間機械化為能用時間單位測量的“測量時間”而割裂了時間的綿延性、統一性的傳統時間觀，認為“科學家要從時間里去掉綿延，從運動中去掉可運動型，才能處理它們。” [1] “在我自身之內，正發生著一個對于意識形態加以阻止，并使之相互滲透的過程，而這過程就是真正的綿延。” [2]綿延是只存在于自我之中，而與外界無關的真正的時間。在此基礎上，他重塑了時間觀，將時間分為“現實時間”和“心理時間”兩種。所謂“心理時間”，則是人的意識狀態流動所依循的時間發展，就是用直覺去體驗或者內省的方式所感悟到的內在生命的流動。它是純意識的，純主觀的。它的發展不是呈線性一直向前，而是過去、現在、未來不同時間，不同空間中的某一時間的相互交織、相互滲透。這就是心理時間的基本內涵，心理時間理論的提出，為小說寫作敘事模式的創新提供了理論基礎。

普魯斯特繼承和發展了柏格森的心理時間理論，并將其運用到文學寫作中。他的作品《追憶似水年華》摒棄了傳統的以現實時間為線索寫作的方式，將人物的心理時間表現出來，被認為是意識流小說的杰作。他認為，人們在心理時間中，可以達到生命的永恒。在心理時間中，過去、現在和未來可以重疊，而正是在這種重疊中，我們找尋到失去的自我。而當我們沖破現實時間，我們就超越了時間，甚至戰勝了死亡。只有在心理時間的流逝中，才能尋得內在的真實。而這種內在的真實，才是藝術家應該追求和表現的東西。

二、王蒙意識流小說：在人物立體心理時間中還原人物的真實

王蒙對新時期意識流小說創作方面，進行了許多探索和創新。他打破以前小說創作以現實時間為敘事線索的模式，以心理時間為敘事線索，以人物在特定時間內意識的流動為結構建立起新的小說敘事模式。他的小說一般著重描寫人物的心理活動和回憶，以主人公心理時間的發展為線索，在主人公的意識流動中慢慢構建起故事的主要情節。在人物意識中，過去和現實不斷交織，形成人物的心理發展軌跡。在王蒙塑造的眾多內心真實的人物中，《春之聲》描寫了岳之峰在臨近春節的回家的“悶罐子車”上，種種回憶相互交織，將岳之峰的心理詳盡的表現出來，隨無條理，但十分真實，令讀者感到自己正在岳之峰的意識中行走，拉近了讀者與人物的距離。隨著主人公心理時間的流逝，讀者更加真實地走入人物心靈，體會到小說中人物的種種喜怒哀樂，小說中人物的心理便擺在讀者眼前。

王蒙的小說從意識思想的穿插、滲透和感覺的交織展現兩個維度將人物的心理時間立體化、豐富化。一方面，王蒙通過心理時間構筑作品，較傳統的敘事方式增大了作品的跨度和內容，人物的過去、現在、未來切割成按人物思想意識的流動重新組構。小說中的由現實而引發的重重的對過去的回憶，使他的意識流小說的心理時間不再是線狀的發展，”而是放射狀的發散，突破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王蒙的小說中的心理時間，不僅是不同時間段的交織，還有不同感覺的交織，味覺、觸覺、視覺都在主人公的意識中慢慢展開。這些在現實時間中同時發生的感覺，在主人公的心理實踐中被延長，陸續出現，一一在主人公的意識中流過，引起主人公對過去的回憶。在心理時間中對感覺的描繪，不僅使主人公的記憶中的感覺與現實碰撞而引發不自覺的回憶，也是心理時間的豐富，將某一點的感覺化作意識的流動，小說的主人公的心理時間便更多樣化。在《夜的眼》中，作者對主人公陳杲的感官的描繪邊非常典型。

這么多聲音，燈光，雜物都堆積在像一個一個的火柴匣一樣呆立著的樓房里；對于這種密集的生活，陳杲覺得有點陌生、不大習慣、甚至有點可笑。和樓房一樣高的一棵棵的樹影又給這種生活鋪上薄薄的一層神秘。在邊遠的小鎮，晚間聽到的最多的是狗叫，他熟悉這些狗叫熟悉到這種程度，以致在一片汪汪聲中他能分辨哪個聲音是出自哪種毛色的哪一只狗和它的主人是誰……

在這短短的一小段中，便有主人公的視覺、聽覺感受，以及由此而引起的對過去的生活環境的回憶。在這段心理描繪中，各種感官，現實、過去的交織，使人物心理時間立體化。

在西方意識流小說中，“心理時間的綿延是完全不加邏輯切割、不加理性改造的記錄下來。” [3]意識流小說喬伊斯借書中人物斯蒂芬之口說，藝術的最高形式，是作家自己升華而失去了存在，或者可以說，使自己非個人化。[4]但是，王蒙的意識流小說中，我們卻仍然可以看到作者的身影。他并未完全退出小說，而是仍然用自己的理性、邏輯來引導者小說中人物的心理時間的發展。這樣，小說中的心理時間便不是主人公的完全主觀、非理性的意識流動時間，而摻雜了作者的邏輯、理性的控制。小說《布禮》講述的是主人公鐘亦成的在在革命年代、反右斗爭和文革時期中的近30年的遭遇，作者運用意識流的手法，在現實與回憶的交織中，鐘亦成的心理活動被描寫的生動而詳細。小說中鐘亦成的心理時間是按照在不同年分的不同片段來寫的。他的心理時間被劃分成一個個片段，由作者組織組織穿插起來，這些時間雖然完全沒有什么順序可言，我們不難看出，這并不是主人公的單純的意識流動，還有作者的刻意安排。

三、王蒙意識流小說心理時間形成原因

王蒙的意識流小說多寫于文革后，小說的內容也帶有深深的文革痕跡。大部分小說屬于文革后的“反思小說”，反思很多文革期間及前后的社會問題和個人傷痛的歷史原因。要更好的實現反思的效果，展現存在的社會問題及人們的傷痛，再堅持傳統的依據現實時間線索敘事的手段是不行的，因而王蒙從人物內心入手，全面立體的展示社會問題，反思這些問題的成因，另外，心理時間敘事模式更加真實的反應人們心里，引起當時人們的共鳴，同時也引起人們的深刻反思。

至于王蒙在小說人物心理時間中摻雜理性因素的原因，我們可以通過中國和西方意識流小說的簡單對比來看。“意識流小說盛行的時代是西方資本主義社會徹底異化的時代，通過表現人的精神世界來反映現代西方人日趨嚴重的異化感。一戰的爆發使西方人的精神受到沉重的打擊，危機意識籠罩著整個世界。”[5]在這種充滿幻滅感的歷史氣氛中，探尋人物心理，真實的表現人們的迷茫和困惑是作家寫作的主要目的。而王蒙的意識流小說重在反思，不再表現人們內心的痛苦。因而，王蒙意識流小說創作出發點便帶有理性的因素，這樣，向西方一樣完全依任務的意識流動寫小說是不現實的。因此，他將其小說的心理時間中加入理性因素。

以人物的心理時間為線索來表現人物，又摻雜進作者的理性分析因素，王蒙對意識流小說的探索值得肯定。

【參考文獻】

[1][2]（法）柏格森.時間與自由意志[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9：78，73.

[3]鐘麗茜.心理時間與審美回憶——談《追憶似水年華》中藝術與時間的關系[J].浙江學刊，2007（4）：110.

[4]瞿世鏡.意識流小說理論[M].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1989：108，109.

[5]楊瑛，袁健蘭.論西方意識流小說的理論基礎及其特征[J].文藝理論，200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