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雖然一些政治家和專家都非常崇尚“傳統婚姻”——這聽起來有些懷舊,總能聯想到爺爺奶奶的有柔焦功能的寶麗來相機。當婚姻成為地位不等之人之間進行的交易時,幾乎沒有人會考慮到婚姻傳統的真正根基。即使是現在,合法的婚姻并不是以兩人之間的感情為衡量標準,而是看雙方是否有能力共享社會保險和稅收福利。事實上,為愛結婚的這一概念才是非傳統的。
傳統婚姻的十萬個為什么
在大多數有記載的人類歷史上,婚姻是為了最大化穩定財產的安排。《婚姻的歷史》一書的作者伊麗莎白·阿博特說,在遠古時期,結婚是為了聯結不同的部落,鞏固有利于雙方經濟的關系。“因為這是種財政的安排,所以婚姻也就被認為是種財政安排,并且也是以財政的形式維持下去的。這是不同家族之間的協定。比如,我是印刷工,你是制紙工,那我們就可以為下一代聯姻,我們的生意也會因此有所提高。”即使是蜜月——經常被叫做“婚禮旅行”,也是一種公共事務,雙方父母,兄弟姐妹,還有些近親一起旅行,從而加強雙方之間新建立的家族關系。
中世紀時期,男女之間的不平等不僅是公認的社會習俗,還被記載在習慣法上。在歐洲的大多數國家中,已婚婦女必須要放棄個人財富以及財產所有權并全都移交給丈夫。最終,這一體系成為了人們所熟知的“覆蓋”體系,結婚的夫婦就此成為了一個單一的個體,丈夫掌握了所有的權力。美國人是讓妻子冠以夫姓,這一方式最初來源于英國,是為了加強父系的繼承權,這意味著女性是附屬于丈夫的,所以,當女性宣讀了結婚誓詞,她就喪失了個人權利。
在猶太人的信仰中,“契約”就是傳統的婚前合同,寫明了丈夫的權利以及責任。這種契約始于1690年法國的尼斯。
在這樣的法律規定下,孩子就被視為一種資產,部分是因為家長期望他們將來在家族企業工作。阿博特說:“人們把孩子當作工具。他們可能愛孩子,但即使是這樣,孩子們還是有義務去擴大家族的經濟利益,人們認為這事對整個家族都是有益的。”
阿博特描述了一個典型例子:在15世紀的英國有一場安排好的婚姻,準新娘的父親有好幾個女兒,他直到婚禮的早晨才選出了要結婚的那個女兒。由于丈夫擁有一切合法權力,所以當一場婚姻以失效,離婚,分居結尾時,女性幾乎都得不到孩子的監護權。
社會對于個人獨立性的制約也加強了婚姻是經濟必需品的這一理念。“在中世紀英國的主導體系下,即使你已經學徒期滿,要是你沒有結婚,你就不能成為該行業的大師”,阿博特說道,“婚姻是成人標志的必要部分,婚姻是社會的核心,已婚者總是會被給予更多的權利,他們會被認為更具責任感。”結婚沒有一定的年齡規定,只要結婚了就能獲得公民的權利,至少對男性來說是這樣的。
婚姻不平等,法律來保證
雖然女性屈居二等地位,但人們還是希望她們能把自己的財產以嫁妝的形式——金錢、土地、實物財產等帶入婚姻。但女性最具價值的財產就是她們的貞潔。在進行節育措施與親子鑒定之前,新娘的貞潔是保證男方血統純正的必要方式。女性與她們所生的孩子有血緣關系,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是父親只能通過成為新娘唯一的男性交配者來保證與孩子的直系血緣關系。女性的不忠是個禁忌,因為這會潛移默化地影響遺傳基因,造成基因不純正,這也是我們至今還在努力解決的問題。
人們崇尚女性的貞操,但卻接受男性的不忠,足夠富有的男性可以娶很多妻子,包養情婦,甚至是男性“伴侶”。《婚姻,一部歷史:愛情是怎樣征服婚姻的》作者斯蒂芬妮·孔茨說,基督教的傳播有利于廢除一夫多妻制,但幾乎沒有社會制約效力。“數世紀以來,一夫一妻制似乎是名存實亡,尤其對于男性來說,他們總是希望有很多情人。我們有一些18世紀末的信件及日記,里面記載了男性向女方的男性親友吹噓他們的桃色事件,這些在如今是萬萬不能干的。”
在中世紀后期,教會對于一夫一妻制持堅定的立場,但合法的婚姻還是很容易獲得。然而,因為越來越多的男女都試圖私奔或不征求教會同意就結婚,教會就設置了更高的結婚門檻。為了抑制“秘密”結婚或者不經父母同意就結婚的事件增加,政府官員開始從教會手中奪取制定婚姻合法程序的權力。“貴族階層對政府施加壓力,要求政府同意家人可以決定子女的結婚人選”,以確保他們的財富不會被錯誤支配。
法國在1557年制定了第一個婚姻法令,將女性的結婚年齡提至25歲,男性提至30歲,并要求雙方在到達法定結婚年齡前取得父母的同意,要是不這樣做的人可能會被依法剝奪繼承權。英國又花了兩個世紀的時間才在1753年通過《婚姻法》從而提高了結婚標準。如此一來就產生了一些必需的婚姻程序,包括公共“禁忌”,結婚通告,年齡證明,還有家庭成員的明確同意。
18世紀時,全球化與第一次工業革命以大部分富足的父母無法控制的速度改變著世界。孔茨說:“隨著雇傭勞動的發展,年輕人開始擺脫父母,獨立地做決定。如果我是個年輕的女子,我會出去賺自己的嫁妝錢,而不是等著我的父母在我嫁給他們認可的人后才贈予我嫁妝。或者,如果我是個年輕的男子,我就不必等著繼承農場;我可以搬到我想去的地方生活。啟蒙運動極大地喚醒了個人自由意識,當然,還有法國和美國在18世紀宣揚人類有權利‘追求幸福’的運動。”
隨著這種支持個人選擇的哲學的傳播,許多年輕人想要在選擇未來伴侶的問題上有更多的發言權。阿博特說:“要求取得結婚雙方一致同意的想法被認為是激進的。”其實,還有更激進的想法:婚姻是情感問題,而不是財務或理性問題。
愛情是婚姻的絆腳石
雖然“愛情”的概念在人類歷史上有許多記載,但這從來不是婚姻的理由。阿博特說:“愛情不是結婚的理由。愛情是種欲望,是種終會消散的東西。如果你是個男人,你可以對情人有愛意或欲望,但如果你是個女的,你就得壓抑這種情愫。因為在婚姻中渴望愛情會遭到譴責。”
事實上,數千年來,愛情都被看作是婚姻的阻礙,它會不可避免地引發婚姻問題。“大多數社會都有過浪漫的愛情——混合著激情,迷戀和將對方浪漫化,”孔茨說,“但是這些東西一旦涉及到婚姻就會變得不合適。法國南部的貴族相信真正的浪漫愛情只有在曖昧關系中才可能出現,因為婚姻就是關乎政治,經濟和買賣的事情。舍棄婚姻才有真正的愛情。”
19世紀,愛情與金錢之間的摩擦達到了極端。西方世界朝著更加現代化的方向前進,工業化社會建立了雇傭勞動制,情感的結合變得更加私人化,更加關注直系親屬和朋友。同時,大眾傳媒宣傳像情人節這樣的一些節日,以及剪貼本這樣的懷舊習慣來促進情感傾向成為流行文化的一部分。
從文化層面上來說,愛情只是空中樓閣。維多利亞女王與阿爾伯特王子在1840年的結合也只是為了簽署協議。雖然維多利亞女王和阿爾伯特的婚姻是王室一手包辦的,但它還是被視為“真愛的結合”,是鞏固了浪漫關系的新典范。他們的婚禮也正好趕上了早期印刷媒體的傳播,因此,歐洲以及北美的所有讀者都可以看到這場盛典。
阿博特說:“數不清的報道,還有數噸的照片都記錄了維多利亞的婚禮。在維多利亞結婚后的二至四周內,雜志重新刊登了她結婚的每個細節。維多利亞女王選擇了橘色的花當花環,精致的白裙,后擺的裙裾有些可笑,每個細節都被發送到大洋彼岸,女性可以在女性雜志上盡情地欣賞。她的婚紗成了模版,因為每個人都知道。”直到今天,美國婚紗的許多元素仍然取自于維多利亞的婚紗,尤其是穿白色裙子的傳統。
然而,在貴族世界之外,女性還是得通過合理的視角看待浪漫的愛情。“女性非常努力地想要嘗試去愛一個對的人,去驗證愛情,但大多數女性對此還是比較理性的。”孔茨說,“女性在日記里寫道‘好吧,我的心是如此想靠近他,但我不確定他是否值得我去愛’,她們是真的努力迫使自己去愛一個對的人。”
“因為男人有更多的權力,所以他們就沒那么多煩惱。男人可以真正地談戀愛,一旦他結婚了,他就不會任由妻子耍小性子,而妻子總會容忍丈夫的一時興起。這與我們本以為女性更加情緒化的偏見截然相反,男性比女性更容易情緒化。而當女性鬧脾氣時,她總會付出代價。”
同時,19世紀60年代,鋼產量的激增,以及后來鐵路的普及都完全改變了西方世界的面貌。20年后,電燈的問世又加速了這種轉變。隨著美國的工業化程度不斷加深,以及城市人口爆炸性的增長,男性和女性都有更多地機會靠自己生活,工作,他們可以脫離保護他們的家庭,與外界互動。
在戀愛時期,女性就只有很少的掌控權,結婚后,她們就得完全順從于丈夫的合法權力。孔茨說:“在許多婚姻中,丈夫對待妻子的態度已有所提高,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也使得女性更加依賴愛情,更加期望‘得到’或‘維持愛情’。”
19世紀的“婚姻指南”
妻子怎樣才能得到丈夫的愛呢?她得成為一位完美的家庭主婦。阿博特把熱衷于家庭主婦的這段時期稱為“家庭熱”——將女性無性化,并把撫養孩子當作她們的首要目標。完美的妻子作為家中的天使,必須身心都純潔,要滿足丈夫的性需求,但自己不能期望有性生活,也不能自己先提出性生活。阿博特說:“這是對女性的新要求。”
政治家、科學家以及知識分子都開始宣稱女性是“純潔的”,她們天生對性就不感興趣。“人們非常擔心自由戀愛的婚姻會不穩定,年輕人會越來越獨立,而我認為浪漫的感情有助于打消這種擔心,反駁一些對立的,危險論的觀點。”孔茨解釋道,“人們害怕基于愛情的婚姻不僅會導致離婚,而且還會增加婚外情和非婚生育的概率。對于這一擔心的回應就是,女性是純潔的。真愛主要不是關乎性的——只有壞女孩才喜歡性。”許多現代的觀點認為已婚婦女的角色由維多利亞時期的家庭主婦和依賴浪漫的女性形象轉變為了尋找合適伴侶的女性形象。
19世紀晚期,一種新型的婚姻手冊以及家庭主婦雜志開始流行,它們給了婦女大量的指導,幫助她們維持幸福的婚姻。這些出版物涵蓋了妻子職責的方方面面,有《圣經》中的女性角色觀點,打掃屋子的建議,還有應付家暴丈夫的建議。這些刊物還會經常針對愛情和金錢之間糾纏不清的問題給出建議。
哈蘭德在1889年出版的書《房子和家庭:家庭主婦全指導》中寫道:“沒有愛情的婚姻就像是合法化的犯罪。不是基于互相欣賞和共同責任的婚姻是極其愚蠢的,其嚴重程度相當于犯罪一樣。”雖然 堅持認為愛情是非常重要的,這種感覺意味著彼此尊重,互相欣賞,而不是一時的意亂情迷。她也強調了已婚夫妻出現的最多的問題就是財產分割,她強烈推薦將丈夫的收入平均分攤。她認為女性為家庭財富做出了貢獻,但是愛情卻實實在在地破壞了這種看法,“……假如你們兩個合開了一家公司,你分給她公平的股份。這種行為就只是分割,不是禮物。”
哈蘭德的書出版后,小型的家用產品和交易體系,工廠員工和工薪崗位都發生了變化,并且丈夫與妻子的經濟角色完全區分開來了。“不同領域”的思想就體現了這種分離狀態,也就創造了男主外女主內的觀念。家庭與家庭收入是分開的,因此女性的角色就不再被視為屬于經濟領域。阿伯特說:“女性干活不叫‘工作’,但許多女性還是要付房租,撫養孩子,賣雞蛋,做餡餅和果醬,然后出去賣。”
雖然19世紀的許多產品都發生了變化,但一些持家的建議還是幫助了妻子維持一段長久的婚姻。
孔茨解釋說,在《婚姻,一段歷史》中,人們不再將許多家庭事務視為重要的經濟活動。“在以前的家務管理概念中,人們認為女性的勞作是家庭經濟保障的重要因素。妻子被認為是生活中的‘好幫手’。但是隨著家務管理變為‘家政’,女性勞作就被視為一種愛的表現,而不是生存的貢獻因素。”
20世紀,愛情賦予婚姻更多權利
隨著女性逐漸獲得自由,并在家庭之外找到了受教育和技能培訓的機會,愛情對于女性也就成為了一種可行的選擇。阿博特說:“以前的女性在家里遭到家暴時也只是一笑而過,默默忍受,而現在的女性可不愿忍受惡劣的夫妻關系。”19世紀的政治運動,包括廢除黑奴制度,呼吁女性擁有選舉權等,將男女平等的思想廣為傳播,女性的地位也開始轉變。
歷經數千年,婚姻的傳統目標發生了變化,從原來的維持生活到現在的找尋成就感——一個更加難以捉摸的目標。“婚姻帶給夫妻雙方的個人滿足感是很重要的,”阿博特繼續說道,“夫妻雙方都希望對方能成為自己最主要的情感依靠。家就該是愛情、激情、情感支持和兩性滿足的地方。平等主義還是遙不可及的,但是女性逐漸要求并獲得了更多的權利。”1920年女性擁有選舉權的法案通過后,愛情與婚姻就緊密聯系在一起了,愛情在婚姻中的地位遠遠超過了家長的經濟動機。
自此,我們一直參與社會活動來忘記這段不愉快的歷史,盡管現在結婚還會考慮財務問題。我們想要相信,婚姻是雙方對愛情誓言的衷心確認,但婚姻的法律定義仍然集中于收入,繼承和其他金錢方面。夫妻雙方總是會通過列出合法結婚證賦予的一系列聯邦權益來表明自己的立場。
孔茨說:“我認為我們沒有走進婚姻的死胡同,尤其在美國,婚姻仍然是人們所能想到的對于承諾的最佳表達方式。但我也確實認為人們對于重復結婚離婚越來越接受。”這就引發了一個問題:隨著結婚率越來越低,單親家庭越來越多,核心家庭越來越少,我們為什么還要給予已婚者更多好處,而拒絕未婚者呢?可能從受壓迫的歷史中獲得的感悟可以促進一些政策的制定,不論性別、性取向和感情狀態,平等對待每個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