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的樣子

活了也算有些年月，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早已在浮生眾態和形形色色的影視作品中見識了所謂吃醋的模樣。然而記憶中卻一直有一張不一樣的臉，那是最初的關于吃醋的記憶。

外公在我仍在母親體內成長的時候終沒有戰勝病魔溘然長逝，我對他的印象也僅有那一寸見方的灰白照片，與外婆講述中的那個溫柔青年。

“我和你外公啊，走過了五十多個年頭，這一生平平淡淡安安穩穩，沒有享過大富大貴卻也是樂在其中。“外婆突然頓住了，聲音哽咽，喉嚨中只能發出細微的音節。她的表情由少女般的濃情蜜意，突兀地悲傷彌漫。細長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額間攏起一個川字。歲月在她枯萎的臉上刻下的痕跡，因著這悲傷加快了刻印的速度。干涸的唇瓣緊抿，顫抖著的嘴角卻暴露了此時的情緒。整個人陷入了悲泣的泥沼，似乎下一秒就要墮入黑暗。

外婆很傷心，還不能很好的分辨情緒的我意識到了，我本能地伸出手撫摸了外婆的臂膀。她又從瀕死的狀態驚醒，有一瞬間，驚喜的光芒劃過她帶著淚光的渾濁眼底，卻又在頃刻間平復。我看著她，她那里卻只剩溫柔。

“沒事，我只是想到你外公跟閻王爺走了有些吃醋罷了。”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重新笑了起來。那是與剛才的痛苦有著天壤之別的笑容，發自內心的，喜悅又充滿幸福的笑容。她帶著少女一樣的笑容，被時光無情遺棄的青春似乎在這一刻回到了她身上。縱橫的溝壑變成細滑幼嫩的皮膚，斑白的華發重回烏黑的青絲，渾濁的眸子煥發青春的活力。在那一刻，我恍惚看見故事中那個勤勞本分、每天守在村口等待戀人歸來的姑娘，笑意盈盈，沿著時間河流，撥開歲月重霧緩緩走來，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外婆溫柔地垂下眼瞼，聲音中是藏不住的開懷：“他啊，一定也在吃著我的醋呢！誰教這美好人間生活將我留下，不讓我去陪他呢？”

我陪著外婆笑，呆呆地看她或悲或喜。那是記憶中有關吃醋的最初模樣，它深深駐扎在腦海中，被時間長河沖刷成琥珀歷久彌新。

時光淙淙，轉瞬數年，如今的我理解了外婆悲喜。那是吃醋，也是包容。這世間太多癡男怨女，爭來吵去不過是因為“愛憎恨，求不得”。這世間紛擾太多，太多人想要得到真愛卻不敢付出真心，兜兜轉轉反而錯過了最好的年華。有的時候，你所厭倦不齒的，往往是對你用情至深的。因為喜歡才會在乎：因為在乎才會吃醋：因為吃醋才會設身處地；因為設身處地才會包容。

韓寒說：“喜歡才會放肆，但愛就是克制。”

我說：“喜歡才會吃醋，但愛就是包容。”

學校：武漢市第三中學

導師：田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