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藍色的]
簫聲如流水
從對面高樓彌漫而來。整個下午
無風,霧霾重重
我無懷可坐,卻心神不寧
一個人在窗下,辨識時光的霉味
和植物的衰老之謎
這聲音讓我遇會了另一個自己
它安慰我,像很多次在城市深夜
我控訴自己
這些年走南闖北的無常、無力和變故
——它使孤獨不再具有意義
猶如我懷想的生命
他們消逝的顏色,是淺藍色的
又像是高山相遇的知音
[那部分]
我常以世界虛無
來掩蓋自己渴求的,那部分
得不到的,那部分
那部分是美好的
美好得被我篩選過千百遍
那些不美好的呢,甚至,丑陋的部分
我找不到恰當的理由
它像虛無的反義詞
時刻跟隨生活,我祈禱,避開
上帝說:“你丑得像只舊罐子
仍是我的孩子”
[掛青]
冷風徐徐地吹
它們穿過我的身體
奔向對面掛在山頂上的落日
我的這座山,與它平起平坐
偶爾給你說了些話
你好像聽得見,又好像
沒有聽見
四野蒼茫,我們兩人,如同一人
我已記不太清
這樣的冬景,究竟是從哪一年開始的
好像去年,也好像更遠
[在鼓浪嶼]
你走后,我就是那個獨自裝下大海的人
只能跟海水說說話了
最為豐沛的部分,都算是我借來的余生
藍色的血液,有清晨的烏云
這島嶼是小,這海終究是大啊。如同你的名字
我喊一聲,它不應。喊兩聲,也不應
我從小長在山中,水性也太差。這你是知道的
[七夕]
你的恥骨里,持續蹦出海浪的聲音
飛行的樹,枝頭攜帶閃電
直擊無數個小心臟
以這樣的方式愛你。不過分
我們擁有帆船、飛鳥。不
還有航線與藍天。那風暴中的水手呢?
他正穿越肌膚,率領魚蝦和水草
鋪開另一條江河
那是你掌心月,翻手傾灑的漫天星光
更多的時候,我們獨坐小舟
河面如鏡,采集晨鐘暮鼓
身體就是命
愛,也是。比身體更為持久
那么,就這樣。不寫生死契
也無須信誓旦旦
只要恥骨不老,里面就開澎湃的花朵
[愛情活著的證據]
生命給了你一個鏡像
用于接受。而它不會延續
你還會說,我們重新開始?
不。每年的光都是一樣,而塵埃不同
你慣于誅心。她在九月嫁人
這是一個事實,你受教的道理
不聽使喚。現在
應該走過去,和自己的晚年擁抱
你今年三十三歲
如果活到八十歲,或許更長
這之間,你什么都不用等
去心中建立一個大海
平息所有的烏云、海浪和風暴
這時間也足夠掏出胸中塊壘
和綠色的眼珠
去寫一封長長的信,反復讀一本書
珍惜每一個潔凈的詞
它們都是愛情活著的證據
[世界]
趁你還在熟睡
我潑墨如雨,在宣紙上寫狂草
致函青山:這有人間一處
速來。但山要幾重,屏蔽外界紛擾
水是眷屬,記得攜往,但一定是春水
才會浪花歡濺
誠邀的蟬鳴,與水聲相遇
它們在江上跳舞。是我念念不忘的回響
是禮贈你的奏鳴曲
清風不約而至,路過之處,薄霧散開
淺灘上,有垂釣的人
從清晨坐進黃昏,不負一草一木
這就是我為你準備的世界
你熟睡,燦若星辰
你醒來,這光陰,值得一生虛度
[瑪蒂爾達]
你讓我想起一位姑娘
她也總是說:好的。并執拗于變老的天空
我的胃呢,先于身體沉了下去
已經不能養活一盆植物
但我精于使用一把斧頭,意志冰冷、笨拙
只在深夜,剃除多余的自己
我們試圖找到的安全,在哪兒都不安全
在這個愈加精明的城市,愛是一顆
高貴的詞
放在彼此心里,就是安身之地
就是永遠的十二歲,世界賜予的驚喜
嗯,“我的胃現在很暖和”
胃的附近,也很暖和。可這并不需要代表什么
※ 瑪蒂爾達,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中的女主角。
[權利]
如果你因天空偶爾變藍,而歡呼雀躍
如果——
花朵不再開在大地,暮色里沒你漫步的身影
很多年都沒有抽泣一次
針尖插不進你的心口
愛人還在分離,許久不讀詩
不為盲人打開星空,忘記了國際歌的詞
那你早已放棄了生命最基本的權利
死期將至,時日無幾
[殺酒]
從白馬山下來,英雄之心沒啦。烏江洗凈碗底
一碗殺仙氣,一碗殺匪氣,一碗殺七情六欲
從此,我們是兄弟。白云過境,秋風送辭
往后的日子,只能將現實當做虛構。心不從力
與動物牽手,好過人類。不嬌慣肉身,不放浪
形骸
都是身居江湖的人,就不該有出入廟堂的心
掌中有山川,夠你種桃花源。釀酒成河如明鏡
你看古今千年,世像百態,仍只是在河道口輪
回打轉
[長歌當笑]
情話不可說,一說便荒謬
日月有光,輪換躲藏。那就只有自我委屈
約飯,路邊吃小火鍋。拐身喝雞尾酒
杯中長出了茉莉和玫瑰
一個是來,一個是往,像少女與少婦
識趣的雨水,如藤蔓,從天空垂向城市
它們來得是時候
你眼中世界,不僅有自己
也有了天,有地,有趕赴而來的人
耳朵伸出樹梢,嘴唇開滿花朵
劃拳行令,十五二十,車水中,長歌當笑
[作者簡介]馬嘶,本名馬永林,生于1978年,四川巴州人,現居成都;學過10年繪畫,1995年寫詩至今,出版有詩集《熱愛》《光芒前身》;2013年曾被評為“首屆四川十大青年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