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山歌的木匠

木匠老莫愛唱山歌。老莫唱的都是本地鄂南的民間山歌。他也只唱得了山歌，現代流行歌曲一句也唱不了。據說，老莫從小沒讀過一天書，也不知道那長歌《梁山泊與祝英臺》和《雙合蓮》是怎么記下來的？就是《楊家將孝歌頭》六十三首，大幾百行，一般人也是很難記住的，可他張口就來：

“楊家生來自量能，滿朝文武亂紛紛。不提楊家由自可，提起楊家有根生。第一將軍叫哪個，第二將軍是哪人。第三將軍名何姓，第四將軍是何名。第五將軍沙和尚，第六將軍是藏身。第七將軍死得苦，第八將軍喪命神。不提楊家由自可，提起楊家走一巡……”

阿林是拜老莫為師后認識老莫，知道師傅老莫會唱山歌。阿林拜老莫是學做木匠，而不是學唱山歌。

那天晚上，阿林從唐坳村趕到羊山鎮找姨父李曉明時，天已黑清了。他來羊山鎮是想找點事做，掙點錢。姨父問了他一些情況，想了一下，就叫他去拜鎮上的老莫學木匠，姨父說：“先去學做木吧，學好了有事你做，有錢你掙。”阿林原以為找到大老板姨父有好事做，像在他廠里或者公司里做個領班什么的，最不抵事做個保安， 既體面又來錢，沒想到姨父叫自己去學做木。阿林心里一百個不愿意，但不敢不聽，他曉得姨父是羊山鎮的大老板，說話做事從來是說一不二，他的姨媽最怕他了，唯他是命。

吃完飯，姨父就跟老莫打了個電話，事情就搞定了。后來知道，老莫經常在姨父手里接活，做大理石產品包裝箱。第二天，姨父和姨娘都不帶阿林去，叫他自己去找。 阿林知道，像這樣的小事，姨夫是不會去見小小木匠師傅的。于是，他就找自己的朋友帶他去。在路上，他的朋友笑著說：“聽說，你那個老莫師傅色得很呢。”

阿林笑，不說，心里想：我學木匠，又不學別的，管他色不色。

老莫在羊山鎮是一流的木匠師傅，主要做細木，大木也會做，什么樣的家具都會做，不管什么新樣式，只要他一過眼，圖紙都不要，拿起來就做，而且質量特別好，經久耐用。他做的抽屜，拉開手一松，抽屜會自動合上。以前，羊山鎮幾乎家家都請過他做家具。盡管現在年輕人結婚大都去家具城買家具，但羊山鎮還是有些老年人喜歡實打實的木料做家具，說家具城的家具是省事，樣式好是好，就是材料都是用鋸木灰壓成板的，不經用。在這個時髦消費時代，手工藝木匠逐漸消失，像老莫以 前一樣的木匠師傅大都轉了型，或者丟了斧頭鋸子干些別的，或者添了機械加工商品房成批的門窗料，再就是回歸傳統，在街面上租間門店，專門做仿古雕花木刻的東西，像什么廟里的菩薩，祖祠的牌匾、牌位，還有的專門做棺材。在羊山鎮，還做手工家具的恐怕只有老莫一個人了。

阿林找到老莫的時候，老莫正在街尾李家大屋朱寡婦的院子里干活。

走進院子，阿林看見老莫上身光著膀子，躬著背，一只腳踩著木凳上，一只手扶著木板，上下來回拉鋸鋸板。老莫看上去有些老相，一臉皺紋眉，但一身腱子肉，古銅色，很強壯。阿林叫了聲師傅，老莫這才停下手，看了阿林一眼，問：“你是李老板的外甥？”阿林連連點頭。老莫不再問，就把一把斧頭遞給他，說：“去，把那根樹剁直了。”

阿林就見墻壁上靠著一根一人高的樹筒。

阿林今年才十七歲，人還沒有那根樹高，瘦得也像那筒樹，那把斧頭鐵重，手沒有勁，砍不了幾下就舉不動了。阿林扶著樹看了好幾眼師傅，老莫似乎根本沒在意，一句話也不說，只顧上下拉鋸，把那鋸子拉得像劇院拉二胡的“嗞嗞”有聲。阿林沒法，只好歇口氣，繼續砍那根鐵疙瘩似的彎樹。

中午時分，朱寡婦笑瞇瞇從廚房出來叫他們吃飯，老莫這才停下手走到阿林的跟前，黑著臉拿過樹說：“卵用，跟狗咬的一色！”然后又接過斧頭，左一下，右一下，幾下子就把樹剁直了。

朱寡婦站在一邊笑著說：“你也是的，這伢崽剛來，哪有這快？你以前跟他還不是一色的，你當學徒時還沒有他長呢，推刨還要板凳崽承腳呢，嘻嘻嘻。”

阿林擦汗時偷看了一眼朱寡婦，發現朱寡婦還很年輕，跟她姨媽差不多大小，臉上光燦了，紅潤潤的。阿林想，城里的水就是養人，幾十歲的人還這樣水靈，要是在鄉下，不曉得老成么樣子了。阿林對朱寡婦第一感覺很好，是個好大嬸，只是發現朱寡婦屁股好大，很有些夸張，像一扇磨盤。

朱寡婦擺著大屁股進屋去提了壺酒出來，她叫老莫喝幾盅。老莫正在臉盆里洗手，一邊擦手一邊說不喝，說下午還要做事。朱寡婦又勸，說：“確莫這樣說啰，莫說是請你來做事，就是平常來了也得喝點，你是怕我出不起這點酒錢啊？”老莫就笑著說：“喝幾盅？喝幾盅就喝幾盅，不過你老妹要陪我喝，不然我一個人喝沒得勁。”

朱寡婦笑著又進屋去拿了兩個酒盅，又問阿林喝不？老莫說：“伢崽頭喝么卵？莫壞了規矩。”朱寡婦一笑，就坐下來陪老莫喝。

小方桌上菜不多，三盤兩碟一碗湯。一盤干辣椒皮燜干魚烤，一盤青椒炒肉絲，一盤滑藕片、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本地麻辣干蘿卜腌，湯是絲瓜雞蛋湯。阿林吃了一口菜，覺得這朱寡婦蠻會弄吃的，菜的味道蠻好，咸淡適中。

朱寡婦和老莫一邊說笑一邊喝酒，你一盞來我一杯，有時在老莫的強烈要求下還碰下杯，朱寡婦也能得，只是要老莫兩杯敬一杯，否則不喝。老莫喜死，就連干兩杯。他們很是開心，就像是一對夫妻。

幾杯到肚，老莫的臉紅了，話就多了，他端著酒杯說：“杏花妹啊，子鏡弟走了好幾年了，你也該再找個人成個家了，莫苦了自家。”

朱寡婦抿了一口酒，說：“算了吧，我一個抖熱干面的作孽人，一個老婦女，哪個要啊？”

“話不能這么說，現在這個年紀是要找個幫手，找個伴，不是年輕時候圖好看，圖名聲。”

朱寡婦聽了沒接嘴，只是笑著看老莫，倒是老莫被朱寡婦看得不好意思了，低著頭吃菜，自己圓自己的話說：“也是的，現在的人啊，窮得富不得，找個貼心的還真難。剃頭七碰是碰到袁老師一個好人，可惜沒得命載，沒有幾天袁老師就走了，唉——這就是命啊。不過，剃頭七也值了，總是跟袁老師過了幾天好日子，是吧？”

說到袁老師，朱寡婦本想問袁老師到底是為什么要自殺？她曉得老莫走家串戶，羊山鎮沒有他不知道的事，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心想，女人要死，總有死的理由，不會無緣無故就去死。

老莫見她不言不語，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就把杯里的酒往嘴里一倒，說：“你在想袁老師為什么自殺是吧？跟你說，根本不是人們亂說的那樣，還真不是李主任害的，袁老師自殺全是為了她那個剁頭的老公阿四。”

朱寡婦聽他這么一說，更是云里霧里，眼睛睜得老大。老莫說：“那天李主任是去了袁老師的家，但他是告訴袁老師一件事，就是袁老師的老公販毒收了別人一筆錢，二十多萬，又沒把毒品給人家，阿四又坐了牢，那人就找袁老師要錢，不然就找袁老師結命，袁老師怕連累剃頭七就跳了河。”

“是這樣啊？真是冤孽哦。”

阿林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么人，更不知剃頭七和袁老師是怎么回事，但曉得了這朱寡婦叫朱杏花，是做早餐生意賣熱干面的，自己好像在她那吃過，味道不錯。阿林只顧悶著頭吃飯，隨他們說笑，但心里還真的有點惡心師傅，覺得老莫這個老家伙還真有點色，我在面前還這樣隨便說笑，我不在還不曉得他們是么回事了。

吃完飯，老莫有幾分醉意，臉色紅紅的，像搽了胭脂，眼睛也紅紅的，樣子蠻嚇人。他抹了抹嘴，就叫阿林繼續砍樹筒，自己卻仰在堂前的竹床上睡午覺。阿林也想歇下，手酸死，一點勁都沒有，但師傅說了，不敢歇，就提著斧頭去剁另外一根樹筒。

朱寡婦收拾好碗筷，掃了地，又洗了把臉，然后也坐在老莫一旁搖著扇子乘涼。阿林悄悄地瞄了一眼，她看似為自己扇風，實為替老莫打扇。

大中午頭的，日頭像火燒，阿林站在院子里砍樹熱死，滿頭是汗，心里本來窩著火，再看見朱寡婦跟師傅獻殷勤的樣子，實在看不過眼，他又不敢亂說，就把那樹筒一氣亂砍。這時，一只狗崽跑到他的腳邊亂嗅，阿林飛起一腳把那狗崽踢得老遠，罵道：“騷貨！嗅！嗅么咧？不是一條好卵！”

阿林一吼，把老莫喊醒了，老莫支起身來問：“崽啊，吵乜？”

阿林忙說：“師傅，沒得么咧，罵狗呢。”

老莫嘴里咕嚕一聲什么又繼續睡了，只是朱寡婦知道阿林的話中有話，神色就起了變化，手上的扇子扇得不那么爽了，眼神慌慌的，時刻朝阿林看。過了一會兒，她就進屋去了。

阿林跟老莫學了一段時間，發現老莫色是色，只是色在嘴上，行動上還真沒看出什么來。要說老莫么樣，這還真不算什么，老莫最壞的是喜歡在家具上做點小手腳。如果哪家怠慢了，伙食差了，或者言語不到，老莫就做點小動作，不是家具不好用，就是不經用。這還不是最壞的，最惡毒的一招是在婚床上做動作。他做的動作別人看不出來，但晚上一上床，一做那事，那床就“吱吱” 地亂叫，叫得山響，叫得新郎新娘心煩意亂，沒了情趣。第二天人家拿著好煙去找老莫，老莫還故作驚訝，說：“不會吧？我做的東西會那樣？我去看看。”等老莫 到那家一去，也不曉得在哪里做了什么手腳，那床就不叫了。

阿林幾次想問師傅那些小手腳是怎么做的？也想學學，但張嘴又不敢問出口，怕師傅罵。有次老莫喝醉了，他用筷子指著阿林的臉說：“崽哎，老子曉得你心里想些什么，你跟老子小時學徒一色，鬼精靈的，你知道嗎？我為什么要收你做徒弟嗎？那日我一見你就想起了我當年，我當年就是你這樣子，表面老實，不多嘴，心里什么都清楚，悶頭毒。但是啊，這也好，也不好，人太精不好，太精了要害自己的。”

阿林不知師傅為什么要說這些，知道他醉了，隨他說去，以后再也不問了。有一次阿林看師傅高興，就說：“師傅，你以前是不是喜歡過杏花娘啊？我看你對她蠻好的。”老莫在他頭上敲了一個栗子鉆，說：“伢崽卵，亂說什么啊？”

阿林摸著生痛的腦殼，他就曉得了，師傅雖然不說，但肯定是喜歡杏花娘的，至于他們之間喜歡到什么程度，有沒有故事，阿林真的不敢再問了。

有一天早上，阿林早早來到朱寡婦屋，朱寡婦出去賣熱干面還沒有回來，阿林就坐在堂前等，等了半天師傅也沒有來。快到十點了，朱寡婦才挑著賣熱干面的鍋火爐灶進院。她看見阿林措手無策，對阿林說：“你師傅今日不來了，下鄉送禮去了。”

阿林搞得莫名其妙，師傅昨日沒說啊。朱寡婦放下家什，又說：“是他老婆崽親房的侄子結婚。”

“哦，是我師傅娘的禮啊？”阿林問。

朱寡婦沒回答，她不知在想些什么，自言自語說：“這個老莫也是的，管他屁事啊。”

過了半天，朱寡婦喝了一口水，坐著跟阿林說起他師傅娘的事。扯了半天白，阿林曉得了，師傅離了婚，師傅離婚不離家，師傅是倒插門，上門女婿，離了婚沒有位置去住得。

阿林一聽恍然大悟，難怪師傅經常不回家，出門就背著床帳被窩，在哪里做就在哪里住，四海為家。

阿林從朱寡婦的口氣中，曉得她一定知道師傅的內情。阿林想知道是師傅要離？還是師傅娘要離？師傅跟師傅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問朱寡婦，又不敢問，自己是徒弟崽，不能管師傅的閑事。

阿林盡管不敢開口問，眼子還是眼巴巴地望著朱寡婦，等她自己說。朱寡婦曉得阿林的心思，不再說下去，她嘆了口氣，雙手支著大腿站起身來，說道：“賤骨頭，腐女子，沒得說頭。”說完就進廚房去了，半天沒出來，不知在里面做什么事。

朱寡婦這句沒得頭沒得蒂的話把阿林搞得更懵了。

師傅不在，阿林自己做不了事，坐了一會兒，就向廚房喊句：“杏花娘，我走了，明日再來。”

朱寡婦聞聲出來，手還在擦眼子眶，好像剛才哭過似的。

第二天，老莫回來了。阿林感覺師傅今日不太對頭，臉色蠟黃，眼子無神，像是一夜沒睡覺累死了的樣子，一上午干活都沒得勁，經常嗦煙，話更少了。阿林看見朱寡婦也有些異常，臉上沒得笑，還有些仇怨的味道，呆呆地靠在門口看老莫，一站就是大半天。

中午吃飯的時候，朱寡婦對老莫說：“阿哥，喝兩杯還魂酒？”

阿林第一次聽見朱寡婦叫老莫阿哥，感到很奇怪。不過，這聲阿哥叫得很復雜，說不清楚是么味道，好像是親切的呼喚，又好像有點怨氣在里頭。阿林是伢崽卵，沒開啼的雞公頭，不懂大人的腳手和心思。

老莫大概是聽懂了這聲叫的涵義，沒發聲，只擺頭，一臉的苦笑。朱寡婦冷笑一下，鼻子里好像“哼”了一聲，就不拿酒杯上桌。

僅僅過了一上午，老莫中午午睡起來又恢復了原樣，悶著頭做事，刨子推得木板“嘩嘩”響，就像牛牯犁田，刨花翻飛。

這天，家具打得差不多了，老莫好像很輕松，他見杏花甩著大屁股忙進忙出的，就停下手中的活，點燃紙煙，坐在馬架上開了腔，今日唱的是當地的五句子平腔山歌《勸春》：

“正月勸春是新春（嘞），

叫郎早起早出身（哪），

茅林空地深深挖（唷），

新打鋤頭緊斗筋（羅），

一年之計在于春（哪）。

二月勸春燕子飛（呀），

燕子飛飛嘴叼泥（呀），

莫學街頭浪蕩子（呀），

一腳東來一腳西（羅），

籠鞋籠祙惹是非（呀）。

……”

老莫正唱著，朱寡婦手中提著豬泔桶從廚房出來，就站在門口聽，呆呆的半天忘了去豬圈喂豬。等老莫唱完，朱寡婦對老莫說：“咦——沒想到你這個木匠崽還會唱山歌啊？唱得蠻好聽的。”

老莫接過話說：“你不曉得吧？杏花妹，你來對唱不，我們唱《海棠花》，么樣？”

阿林在鄉下聽別人唱過《海棠花》，《海棠花》是當地男女對唱的情歌。朱寡婦聽了臉一紅，說：“木匠崽，我七老八十了，還唱個鬼，當年……”她看了阿林一眼，就不說了，提著泔水桶徑直向豬圈走去，半天沒回來。

當年？阿林揣摩朱寡婦的話。當年？當年她做女崽時也會唱山歌？她過世的老公是唱歌對上的嗎？阿林知道，他們唐坳村，包括羊山鎮有好多夫妻就是對歌對上的。阿林想，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她當年肯定沒跟師傅老莫對過歌，要不然怎么不知道老莫會唱山歌呢？

阿林真希望朱寡婦和師傅老莫倆人對唱一支歌，說不好倆人唱著唱著就對攏了。一個光棍，一個寡婦，干柴，烈火，肯定有可能，夫唱妻和，幾有味道哦。

可惜朱寡婦不響應，讓阿林沒看到好戲，更弄得老莫全沒了興趣。他嗦完煙就一個勁做事，一上午再也沒說一句話。

阿林最后得出結論：這倆人沒得夫妻的緣分，只能做兄妹。

過了幾天，朱寡婦的家具打好了。大衣柜、五屜柜、睡覺床、床頭柜、吃飯桌、搖窩椅等十幾件新做的家具排了一堂前。老莫用手一一摸過，又用細沙紙細細擦一遍，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結賬時，朱寡婦又要弄餐吃的，老莫說什么也不干，說沒得功夫吃，馬上要去下家。朱寡婦是真心的，態度十分誠懇，還是竭力挽留。老莫說：“杏花老妹啊，你真不容易，吃就算了，等你崽結婚我再來喝喜酒，我最后送你一支山歌提前賀喜吧。”說完，不管朱寡婦同意不同意，老莫張口唱道：

“魯班先師手藝高，又用鋸子又用刀。

寧波牙床做得好，鴛鴦戲水上面雕。

新人新床新被條，子子孫孫福壽高。

老妹啊，恭喜恭喜。”

老莫雙手抱拳，連連作揖。

朱寡婦聽了喜死，一臉的大笑。她送老莫師徒出門后，還站在大門口望了半天，眼眶里盡是淚水。

在去鎮東王老板家的路上，背著家什跟在老莫屁股后頭的阿林問老莫：“師傅啊，您為么咧要少收杏花娘好多錢啊？”

老莫回過頭來說：“你個伢崽頭曉得個屁，人家可憐，孤兒寡母的，兒子能結婚就不容易了，還能多要？有錢的就不同了，不要白不要，曉得不？崽啊，做木匠的跟別的行當一色，學藝先學做人，懂嗎？”

阿林“哦”了一聲，一時還沒醒過神來，的確不懂。他看見師傅反背著手，躬著背，感到師傅有點老了。

[作者簡介]阿木，本名王運木，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已岀版小說集《沒有故事的女人》《蟬歌》《難說的事》等，主編出版《通山文學六十年》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