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在中國還是在西方,肖像畫的歷史都是悠久的。從戰國出土的龍鳳人物圖、御龍圖就可得知中國肖像畫的歷史是漫長的,盡管這個時候還并不是純粹意義上的描繪人類本身。顧愷之關于繪畫的傳神寫照論在整個中國繪畫史上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尤其是肖像畫,古代中國古代傳統的肖像畫在\"形\"與\"神\"依存關系之中,注重人物骨相氣質,神韻情采,以\"形神兼備\"為標準,以\"氣韻生動\"為追求的最高境界。西方的肖像畫貫穿整個歐洲繪畫史,當然起最初是從宗教畫中分離出來的,從文藝復興至19世紀末,是肖像畫獨立,發展,成熟的階段,這漫長的幾個世紀的發展過程使肖像畫在西方繪畫史上占據著非常重要的一席之地,20世紀,現代藝術興起,肖像畫開始更加側重人物的自我,精神狀態的描繪,肖像畫開始從具體的個人描繪轉向具有群體縮影的個體,成為了一種藝術家感知世界,反映世界,解釋世界的手段。肖像畫的靈魂是能夠在在畫面中深刻的反映人精神內涵,不僅是對個人的精神的反映,更應該是對群體的反映,體現著藝術家對生命狀態、價值的思考以及對整個社會現象的關注。肖像畫藝術發展到今天已經不僅僅是局限在畫人上,有了更加深層的意義。
在今天的藝術界,講到肖像畫有一個不得不提及的人,這個人是英國畫家盧西恩·弗洛依德,弗洛依德1922年生于德國柏林,1933年全家搬到英國,1939年獲得英國國籍,先后在寇德斯密斯學院的藝術學校,薩福克藝術學校學習,1942年成為職業畫家。跟二戰時期悲慘的猶太人命運不同,Lucian并沒有感受到身為猶太人的痛苦與折磨,也并沒有遭受到納粹徒們的迫害,盡管如此,戰爭還是使盧西恩的內心世界產生了不安的因素。
20世紀30年代末期的英國,籠罩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陰霾下,整個國家飽受戰爭摧殘,毫無生氣,畫家敏銳的洞察力感受到整個英國被一種令人心悸的詭異氣氛包圍,畫作中開始自覺不自覺出現描繪無常人生脆弱生命的征兆,日常的情感與靈魂的不安漸漸的從畫家的每一個筆觸中滲透出來。來自于祖父的遺傳基因在這個時候開始顯現,對靈魂和生命的思索成為Lucian畫作中內涵升華的關鍵。
從40年代到80年代,Lucian Freud定居在倫敦,成為了一名真正的都市隱居者,無論作為藝術家還是普通人,Lucian與生俱來敏感懷疑的性格是非常難以相處的。西方繪畫經歷了古典主義、印象派、現代派、后現代主義的發展,仍然是花樣迭出、色彩紛呈、標新立異,對于喧囂的國際藝術潮流,Lucian采取的態度是關起門窗,更多地向自己堅持的領域深深的挖掘。“我注意到這種發展,但不受這種影響,自己想怎么畫就怎么畫,我不會隨潮流而動,我畫我自己的,引起我興奮的。”固守自己的陣地,對人物畫情有獨鐘,從來不會為自己的作品加上一些多余的解釋,描繪身邊的朋友,親人,寵物,“如果你不了解他們”,他曾提到藝術家與其模特的關系“它可能只是像一本旅游書[1]”。來自于現實的繪畫材料,絕對忠實于事物原貌的初衷,卻描繪出了超脫與事物意義之上的形象。無與倫比的寫實技巧幾乎是奇跡般的不可模仿,繼承歐洲寫實繪畫的優良傳統,卻因其獨特的魅力在現代主義一統天下的形勢下大放異彩。
弗洛依德對于西方肖像畫的貢獻是里程碑式的,“他始終抱著肖像畫的虔誠之心描繪人的肉體,又以使徒兼具苦行僧式的嚴肅態度刻畫肖像”[2],就像是他的非這樣不可的宿命般,自我強迫式的終其一生描繪著人的肉體。用自己的堅持在傳統的在基礎上開創了寫實主義的新語言,“歐洲傳統寫實的生命力——寬廣、豐饒、健康——在他的畫中濃縮在狹窄、單一的個人世界里。那仍然體現為一種生命力,一種被刻意疏離后的孤絕潛沉才會產生的強度。”“歐洲人體畫傳統很難在本世紀再找到一位如弗洛依德這樣卓越的繼承者和代言人。”弗洛依德畫面的豐富表現力是令人驚嘆的:凝重含蓄的色彩、恣意縱橫的筆觸、結實有力的造型、奇絕突兀的構圖。這些強烈而又獨特的個人風格使弗洛依德在寫實繪畫領域重新開掘了新的領域。從古典的輝煌的神性之光在弗洛依德畫中轉變成成凝重結實的“肌肉”,這些肌肉依然“褒蓄著西方繪畫和西方人殘存的生命力,這份生命力呈現為他畫中那些模特兒呆滯的面容和肉身,看上去飽滿、無情、雄健、但是茫然。”弗洛依德藝術有力地證明了寫實繪畫的生命力在今天依然很強大,在令人目不暇接的現代后現代藝術中,弗洛依德散發著傳統問道的圖式越發顯得孤高獨特,他筆下的寫實繪畫成為了一種可以具有比人表現力的個性化的風格樣式。澳大利亞藝術評論家羅伯特·哈格斯形容弗洛依德說“他是還在世上的最偉大的現實主義畫家。”
在弗洛依德畫中最重要的一點是對人類精神領域的關心,探索在肉體下的人類的靈魂的樣子。弗洛依德大刀闊斧,老當益壯,去展開對靈魂精神世界的探索。
縱觀弗洛依德的整個藝術生涯:30年代末期至40年代,現實與夢幻的結合,陰郁奇詭的風格,作品中靈魂與日常情感的交織,以及戰后的不安情緒的流露;40年代后期至50年代,早期不安的因素并未消失殆盡,但畫面走向一種安詳和睦。沉靜完美的境界,畫面中的人物處于安靜的思索狀態;60年代至今,弗洛依德作品徹底放棄了內斂的氣質,而走向了一種霸道正攝人心的狀態,這一時期大量的扭曲的人體真實的描繪,使得畫中的人物極端充滿張力。在弗洛依德畫中始終帶著揮之不去的驚恐和焦慮,這些精神上的感覺體現的是他對人性心理與生俱來的感知力,體現的是他對人性深層次的探索。他的畫面中所顯示的對現實、人的精神世界的反省和揭示,觸動了當代人在精神上憂慮和焦躁的普遍心理。
埋藏在弗洛依德作品中的實質,是描繪肖像的同時表達人類永恒的主題——靈魂與肉體的關系,這種關系是深沉的帶有思考性的。弗洛依德用它的畫筆真實讓人無法抗拒的展現出真正的人類模樣。對肉體軀殼的刻畫是對靈魂的思索,人類的整體精神形象凝聚在畫家筆下的肉體中。對于藝術家來說很多時候要背離自己的靈魂,讓無助的軀殼去做些身不由己的事情,那都是些藝術之外的事,藝術家的靈魂與作品是緊密結合在一起的,貫徹在整個藝術創作中,有關媚俗,有關金錢,在這中間需要的是一個天平去衡量,這個天平就是對藝術的忠誠度。這種忠誠,是忠于藝術忠于自己的信仰,是對肖像畫的無限喜愛和不懈探索。
【注釋】
[1]弗朗西斯·斯帕丁,20世紀英國藝術[M],陳平,上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99:168
[2]陳丹青,紐約瑣記[M],南寧: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