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かわいい”一詞及“卡哇伊”文化

摘要：由于日本的動漫、卡通商品、cosplay等“卡哇伊”文化的輸出與媒體宣傳作用，“卡哇伊”一詞已成為世界性語言，“卡哇伊”文化則風靡全球，影響深遠。在世界各語言中，都有對“卡哇伊（かわいい）”一詞的翻譯，中文中有“可愛”，英文中有“cute”，但最終其音譯“卡哇伊”則受到多數人的親睞，這與其內含的獨特性密切相關。本文將從“かわいい”一詞與其翻譯的區分出發，探討“卡哇伊”修飾的對象的特征以及這種文化背后的日本人的意識構造。最后，綜合前述，分析“卡哇伊”文化在現代社會中對日本與日本人的影響。

關鍵詞：卡哇伊；獨特性；意識構造；影響

一、“卡哇伊（かわいい）”的獨特性

《廣辭苑》和《大辭林》都把“かわゆし”（顔+映ゆし）作為“かわいい”的詞源。直到室町時代為止，“かわゆし”都是表示可憐、害羞的意思。江戶時代開始，表示“可憐弱小事物”的詞語變成了“いとしい”，“かわゆし”則變為“因為不忍心，所以很想保護”的意思。小學館的《古語大辭典》中有“可憐的、害羞的”與“可愛的，孩子氣的”三層意思。我們今天用到的意思開始于明治時代（《日常詞語意思變化詞典》2003）。在當時，它是前兩種意義的轉義現象，屬于后發和邊緣意義。

“かわいい”常被譯為現代英語中的“cute”，但分析其詞源就會發現，“卡哇伊”的微妙含義在英語中無法等值體現。“cute”的詞源是“銳利”、“尖銳”之意的“acute”，可以追溯到拉丁語的“acutus”，指頭部尖銳、富有才智、聰明等意思?！癱ute”最初只表示“聰明、機敏”的意思。形容小孩或小動物可愛的用法，是在19世紀以后的事情（楊偉2008）。

從以上分析可以知道，“卡哇伊”與“cute”的原始意義不同，“卡哇伊”也沒有“聰明、機敏”這層含義。音譯的“卡哇伊”則保持了日文的微妙含義，較為妥當。

在中文中，通常把“卡哇伊（かわいい）”譯為“可愛”。的確，在我們日常生活中，經常用到“嬌小可愛”、“小可愛”等詞，不過常常用于形容小孩和小動物。而當用“可愛”來形容成年人時，有時候表示的是“不成熟，幼稚”的意思。所以形容一個中年婦女“可愛”時，有可能是貶義。這說明在中國人看來，“可愛”只是通往成人過程中必經的一個階段，幼稚無知的可愛是不被贊賞的。

從中、英的翻譯與用法對比上，可以看出“卡哇伊”文化雖然被世界接受，但是這種“卡哇伊”美學卻是日本獨特的現象。

二、“卡哇伊”事物的特征

“卡哇伊”美學并不是日本現代社會的產物，早在奈良時代和平安時代的文學作品中，就有同現代日本人的“卡哇伊”美學相符的表現。只是當時是用“うつくし”來表示“卡哇伊”。如《竹取物語》中就有“三寸ばかりなる人、いとうつくしうゐたり”，豐子愷將其譯為“有一個約三寸長的可愛的小人，住在里頭”。像這種形容幼小的、天真無邪的、充滿稚氣的東西時常常用到該詞。清少納言在作品《枕草子》中多次舉例，說明“小者皆可愛”。如今，日本人把大自然縮小化移入庭院、對俳句的喜好、對人偶的執著，以及隨身聽等微型電子產品的開發，都表現了這一點。

此外，行為舉止上的“稚嫩”也是“卡哇伊”的表現。幼小者之所以“卡哇伊”，是因為他天真無邪，不諳世事。所以，即使是大人，在表現出孩子的笨拙、靦腆、害羞等行為時，也會使人頓生憐愛之情，被形容為“卡哇伊”。

雖然古典文學中，“卡哇伊”由“美し”一詞來表現，但是“卡哇伊”與“美”是相互區別的。日本學者四方田犬彥認為“卡哇伊”是暖色系的，有親近感，代表稚氣、冒失、未完成，讓人有保護欲，是一種動態的沖動，而“美”則是冷色系的，有距離感，代表成熟、穩重、完美無缺，讓人無從支配，是一種心底靜態的感動。

一言概之，“卡哇伊”的修飾對象是弱小、稚嫩、天真無邪的事物，這些事物誘發人的保護欲望。

三、“卡哇伊”文化背后的日本人

日本人偏愛小的、稚嫩的事物這種“卡哇伊”美學與日本人的民族意識，社會環境息息相關。從“卡哇伊”文化中，我們可以窺探日本社會根深蒂固的意識構造。

（一）“卡哇伊”與日本人的縮小意識

李御寧說，日本文化的根基里貫穿著將所有事物加以縮小的原理，并且，這種原理總是表現為試圖將事物改變得更加可愛和更加強有力的縮小意識。日本人以“小”為可愛，以“小”為美。比如日本的短歌、俳句，模擬大自然山水世界縮小化的庭院，二戰后發明的各種便攜式電子產品等等。

“卡哇伊”文化的本質之一就在于“小”，它不是對自然的單純模仿，而是融入人工藝術與創造力，結合大眾心理的科學。如今，kitty貓眾人皆知，它頻繁出現于手機掛飾、絨布娃娃、貼紙和衣服圖案上。Kitty貓是現實版貓的模仿，然而，卻超越現實，融入設計者的巧妙創意，以大眼睛、小嘴巴、沒有爪子等特點贏得人們的喜愛。甚至出現圍著圍裙的貓媽媽、戴著老花鏡的貓奶奶還有身著婚紗禮服的新婚貓夫婦的卡通形象。庭院文化也是如此，日本人在模擬的縮小版大自然中感受物我合一。模型與原物相比被縮小了，但體現出來的整體性概念卻很強。可以說，日本人的“卡哇伊”美學源自于縮小意識。

（二）“卡哇伊”與“甘え（撒嬌、依賴）”

在日語中，通常形容會撒嬌的少女“卡哇伊”，而對強勢、不知變通、對別人的好意不買賬的人則會用到“全然可愛くない（一點也不卡哇伊）”。由此看來，“甘え（撒嬌、依賴）”也是“卡哇伊”的一種表現。

日語中“甘え”這個動作通常用于晚輩向長輩、小孩對大人，表示“撒嬌，依賴”。在《“甘え”的構造》這部著作中，土居健郎認為，“撒嬌，依賴”指的是博得周圍人的喜歡并依賴于別人的一種行為。這種行為常用在對父母有要求的孩子身上。而親子關系是人際關系的理想原型，在人類的交往中，也應該追求這種類似親子關系的親密。

古代日本等級森嚴，社會人員的地位分布圖呈現“士、農、工、商”的金字塔形。明治維新后，日本開始學習西方國家的先進科學技術與社會體制，民主意識與人權思想得到貫徹。然而，在現代日本，上下關系仍然是人際關系中的重要一環，日語中的“敬語”體系以及現實生活中的日本人的舉止都告訴我們，日本人在縱橫交錯的人際關系“網”中，在自己的“點”上各守其位[1]。

實際上，日本人在生活中就是不斷扮演著稚氣未脫的孩子、以“卡哇伊”的形象來協調人際關系的。通過展示自己的柔弱和無害，來解除鄰人的警戒，組合起一個避免對立而又具有協調性的統一集團。在日本式的集團主義中，縱向結構的上下關系需要人的協作性和下級對上級的服從，鼓勵在縱向結構中用“依賴”與“被依賴”的關系來構筑起一體感。麥克阿瑟曾評價日本人是“十二歲的少年”，指的就是日本人相互依賴的特點。

而在現代日本社會，這里的“少年”的意思不僅限于“孩子氣，不成熟”，也表現了日本人不泯的童心。可以說，kidult一詞很好的概括了現代日本成人的特點。Kidult由kid與adult組合而成，表示有小孩特質的心態、個性和興趣的成年人[2]，小孩喜歡的卡通、漫畫、公仔、玩具，他們也喜歡，對于可愛的絨布娃娃，他們沒有抵抗力。在與人交往中，他們時常表現出稚氣柔弱的一面。在這些有著成人外表的“孩子”身上，童年在復活，在延續。

在日本人表現出不成熟，稚氣的“卡哇伊”行為的背后，是日本社會復雜嚴密的上下關系網?！翱ㄍ垡痢毙蜗蟮乃茉?，是日本人的處世之道。

（三）“卡哇伊”與殘缺美

“卡哇伊”表現的是孩子般的稚氣、冒失與未完成的狀態，讓人心生憐愛有保護欲，是到達成熟穩重，完美無缺前的一個階段。在大多數文化中，“卡哇伊”是不被贊賞的。然而，日本人欣賞的正是這種殘缺美。

春天櫻花爛漫時節，日本人愛的是櫻花飄落的瞬間；去花店買花，他們喜歡買含苞待放的；欣賞月亮，新月最是惹人愛。在“卡哇伊”中，日本人發現的是不成熟的美，幼稚的美。和中國一樣，日本人把稚氣看做通往成熟的一個階段，然而不同的是，日本人允許與贊賞成人表現出的稚氣，而在中國則相反，在達到一定年齡后，就應該表現出應有的成熟穩重。

四、“卡哇伊（かわいい）”文化對現代日本社會與日本人的影響

（一）經濟效益與文化宣傳

日本經濟產業省的統計顯示，全世界放映的動畫片中，有近六成是日本制造的。日本動漫、影視和電玩產品，于1992年至2002年間增加了300%，成為了日本最大的出口產業[3]。由動漫產業帶動的電視游戲、卡通人物的造型等商品市場，給日本創造了每年高達2兆日元的收入。其中，僅hello kitty這一角色的造型商品的銷售額在2005年就超過了一千萬日元。此外，“女仆咖啡廳”也是一大日本特色，甚至在中國的上海、廣州等大城市也有這種面向日本人的主題餐廳。

“卡哇伊”文化不僅給日本帶來巨大的經濟效益，也對日本社會文化的宣傳及文化形象的塑造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

2009年，日本外務省推出了3個十八九歲的美少女作為“卡哇伊大使”。外務省文化事務主管中澤努在推廣活動中表示，希望利用風靡歐亞的“卡哇伊”文化維持日本在全世界的影響力，在開展傳統的文化交流的基礎上，要充分利用被世界年輕人廣泛接受的流行文化，以促進各國對日本的理解?！盾泴嵙Υ髧返淖髡叨蛇吙嫡J為，日本希望透過娛樂和語言輸出日本文化，以一種更自然的方式融入國際社會。在“軟實力”年代，要通過宣傳讓別國了解日本，吸引外國人到日本旅游、投資。的確，伴隨著“卡哇伊”文化在全球的擴張，人們對日本的印象不再是為君主自殺的保守的武士形象，而是開朗可愛的美麗島國。

（二）社會關系的潤滑油

在第3章中已經提到，由于日本上下等級森嚴，“卡哇伊”式的稚氣表現則非常符合日本人的人際交往。在相互依賴的過程中，形成具有一體感的有協調性的集團。因此，適當表現出“卡哇伊”，可以說也是一種為人之道。

不僅如此，在社會組織面對單個個體時，“卡哇伊”文化也會給人帶來親近感，促進和諧的社會環境的形成。比如，原本嚴肅莊重的銀行里布滿卡通人物的圖片，給人耳目一新、活潑生動的感覺，拉近了人與銀行的距離。在電車的門上，貼著有hello kitty 圖像的警示，上面寫著“請勿觸摸”，“危險”，“請與門保持距離”等等字樣。這樣一來，擁有權力、強大而冷漠的組織瞬間變得可愛，讓人產生親近感。

（三）緩解壓力的寄托

日本人對未成熟的孩子表現出非同尋常的偏愛，而且自身也喜歡主動向周圍展示自己孩子氣的一面，樂于享受自我稚氣天真的形象。如果說在上司、同事面前的“卡哇伊”的表露是由于不得不為之而偽裝出來的，那么在面對動漫、絨布娃娃等等小可愛的東西時，人應該是處于毫無戒備地享受“卡哇伊”商品的狀態。對于工作繁忙，生活壓力巨大的多數日本人來說，與其要進入社會，還不如一直做個孩子。正因為現實不可能如此，所以只能在“卡哇伊”的文化商品中感受孩子般的無憂無慮。

即使步入了社會，也不乏孩童般的稚氣。日本人在“卡哇伊”文化的熏陶下，放松身心，舒緩壓力。原本單調的生活因活潑的“卡哇伊”文化而添彩生輝。

當然，除了以上所述，日本知識界也有人對“卡哇伊”文化表示憂慮。他們指出，日本的流行文化中包含很多暴力、性等不健康內容，而這種文化之所為得到廣泛傳播就是依靠這些。因此，有人擔心弘揚這種文化會損害日本的國家形象，而且對青少年的健康成長不利。甚至有人消極接受“卡哇伊”文化，缺乏自立精神，通過卡通形象來尋求精神上的和平。

五、結語

綜上所述，“卡哇伊”文化符合日本獨特的美學觀，是日本社會與日本人的意識構造共同作用的產物，對當代日本及日本人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翱ㄍ垡痢蔽幕筮^海，作為龐大的娛樂產業，占領著世界的高地，有所弊端也是在所難免。如何控制好“卡哇伊”文化的走勢，使其揚長避短，將是我們今后的一大課題。

【注釋】

[1]于長敏.菊與刀[M].吉林出版集團譯文圖書經營有限公司發行，2009：20

[2]楊偉.日本文化論[M].重慶出版集團重慶出版社出版，2008：260

[3]動漫與美少女 日本的“卡哇伊”文化[N].世界新聞報，2009（04）

【參考文獻】

[1]于長敏.菊與刀：解密日本人.吉林出版集團譯文圖書經營有限公司發行，2009：20-22

[2]楊偉.日本文化論[M].重慶出版集團重慶出版社出版，2008：220-263

[3]李御寧.日本人的縮小意識[M].張乃麗譯.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3

[4]動漫與美少女 日本的“卡哇伊”文化[N].世界新聞報，200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