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筆下的康橋,現在我們都叫它的另一個名字——劍橋。雖然那首著名的詩里提到的“康橋”是特指劍橋大學,但作為游客的我,卻不能不關注這所學府所在的劍橋小鎮。
劍橋是美的。它不是那種一見就令你頭暈目眩、沖擊你的感官、抓住你的眼球的美。劍橋沒有高樓大廈、沒有玻璃幕墻、沒有巨幅廣告、也沒有城市生活常見的喧囂與躁動,甚至現代化城市常見的霓虹燈光,和那寬闊、整齊、簇新的街道,在劍橋也不多見。劍橋的街道是狹窄的,古老而又陳舊,有的街面還鋪著不知幾時面世的方磚。
然而,你就是感覺劍橋是美的。這種美是一種優美的自然風光、古老的文化傳統和深厚的學術底蘊的有機融合,就像一個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雖然素面朝天,卻自有一種迷人的風采。
劍河在劍橋市中心曲曲折折地淌過。晴朗的日子,你邀上三五好友,租上一條小船,從皇后學院的“數學橋”旁開始你的航程。你手拿一根撐竿,一面漫不經心地保持著船的運行與方向,一面與船上的朋友交談。藍藍的天上飄著絲絲白云,靜靜的河水微起漣漪,一座座形態各異的拱橋慢慢地進入、逝出你的眼簾。岸上,是各個學院青青的草地。遠處,是歷經數百年之久的哥特式校舍,和學院莊嚴、肅穆的教堂。草地上,三三兩兩的學生,或坐或臥,手捧書本,盡情地享受秋天的清風與陽光,吸收著書中寶貴的營養。偶爾,你也可以看到一二情侶,相偎坐在岸邊的長椅、或毯子似的草地上。風中,教堂渾厚的鐘聲悠揚地回蕩。你真希望能長久地生活在這如畫的地方。
劍橋的學院,大都古老而寧靜。大門很謙虛,謙虛到你有時想不到那就是它的正門。院名也很謙虛,謙虛到你有時甚至找不到它在哪里。但是,大門上方那古老的院徽,和穿著紅黑相間的長袍的銀發守門老者,卻使你無法不感到它潛在的分量。走進大門,一般是一塊方形的草地,草地周圍,分布著三四層的磚瓦建筑。就目力所及,你會隱隱感覺這個學院小了一點,與它的盛名有些不符。然而,“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如果你不急著趕下一站,而是慢慢地看下去,你就會發現,這還僅僅是這個學院的一角。穿過擋住你的視線的那幢建筑,或者,順著兩座建筑之間的一條不起眼的石板路走過去,你就來到了另一個院落,于是,又是草地、校舍,又是草地、校舍。真有點蘇州園林的味道。
在劍橋的任何一個學院,你稍不留意就可能與一位著名的學者相遇。在三一學院大門外一塊不起眼的草地上,有一棵不大的蘋果樹。蘋果樹靠著學院的學生宿舍,樹的上方挨著一扇普通的玻璃窗門。一般人很少會注意到它。但人們告訴我,這棵蘋果樹生長的地方,曾經生長著另外一棵蘋果樹,正是在那棵蘋果樹下,牛頓由于一顆蘋果的落地悟出了萬有引力定律?,F在,這個地方被人們視為圣地,只有三一學院數學成績最好的學生,才有資格住進蘋果樹旁的那間宿舍。在克里斯丁學院后院的草地上,黃色的膠帶圍出了另一棵樹。這棵樹枝繁葉茂,綠葉成蔭。據載是彌爾頓親手植下。樹旁一條不過二百來米的小道,叫彌爾頓小路。彌爾頓失明之后,正是在這條小道上,邊散步邊構思了他那三部流芳百世的名作:《失樂園》《復樂園》和《力士參孫》。
在國王學院教堂長方形的過廳,我曾長久地徘徊。不是很大的廳堂里,立著十幾位劍橋名人的塑像,周圍的墻上,則是另外幾十位其他名人的畫像。牛頓、達爾文、克倫威爾、彌爾頓、拜倫、凱恩斯、羅素、馬爾薩斯、霍金……一連串令人肅然起敬的名字。他們都是從劍橋出發,以自己在科學、文化上的杰出貢獻,持久地造福整個人類。然而,在感嘆這些偉人的輝煌業績的同時,面對他們其中一些人的逝去,你不能不感到天地的無窮,宇宙的浩渺,不能不感到人生的短暫、自己的渺小。于是,我仿佛理解了才華橫溢的徐志摩的那首名詩《再別康橋》為何要用“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作為它的開頭。在這一學養深厚、名家輩出的學府里,你不能不油然而生一種敬畏,因而只能是“輕輕的”。
劍橋是美的。它就像封存百年的橡木桶中的上等葡萄酒,需要慢慢品嘗。越品,你越能感到它那悠長的清香與迷人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