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道德邊界的禁忌之戀

【摘 要】《洛麗塔》是美籍俄裔作家弗拉迪米爾·納博科夫的代表作?！肚槿恕穭t是法國女作家瑪格麗特？杜拉斯的代表作，這兩本書都在它們各自的時代掀起過一番熱潮，并且都是20世紀現代小說的典范之作。本文擬運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對這兩部著作中的亂倫母題進行比較分析，探討它們在同屬于情愛型亂倫下各自顯現的區別特征，并最后揭示亂倫背后顯現的人性之光。

【關鍵詞】瑪格麗特？杜拉斯；《情人》；弗拉迪米爾·納博科夫；《洛麗塔》；亂倫母題

《洛麗塔》成書于1954年，是納博科夫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它講述的是三十七歲的男子亨伯特與他十二歲的繼女洛麗塔之間的愛情悲劇。《情人》成書于1984年，是杜拉斯的巔峰之作，并且在同年，杜拉斯憑借這本書獲得法國龔古爾文學獎。它記錄了杜拉斯少女時代在印度支那湄公河的渡船上與中國情人相識相愛的經歷。這兩本書都在它們各自的時代掀起過一番熱潮，諸如“洛麗塔”颶風，“杜拉斯現象”等，引起世界讀者廣泛關注。關于這兩本書的評論也非常的多，一般關于《洛麗塔》的評論主要有：道德批判，精神分析，時間和欲望兩大主題，文化政治寓意，敘事技巧等方面，而關于《情人》的研究主要是從女性主義方面進行探討。但一般很少有人把這兩本著作放在一起進行評論分析，筆者認為這兩本書還是存在一定的可比性的，比如它們講的都是關于一個少女與年長的男子之間的愛情悲劇，都涉及到亂倫。本文擬運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對這兩部著作中的亂倫母題進行比較分析，探討它們在同屬于情愛型亂倫下各自顯現的區別特征，并最后揭示亂倫背后顯現的人性之光。

一、情愛型亂倫

“亂倫”嚴格意義的定義是指生物學意義上的具有近親關系的男女發生性關系，或者指社會學意義上相當于近親關系的人之間發生的為當地風俗與法律所不允許的性行為。本文中所指文學中的“亂倫”既包含人物實際上的亂倫行為還包括作品中人物僅限于精神層次的亂倫欲望或意向。楊經建在他的《“亂倫”母題與中外敘事文學》一文中，將中外敘事文學作品中的亂倫進行了分類：第一種是“天契型”或“命定型亂倫”；第二種包括三類，分別是“性虐取型”、“性愛型”、“情愛型”。其中，“情愛型”指“亂倫”的雙方在情感投合、愛意萌生的情況下“情”不自禁地鼓涌著“亂倫”欲望，做出“亂倫”之舉，并且既無后怕，更不后悔。根據他的這一分類，我們可以看出，《洛麗塔》中的父女亂倫和《情人》中的兄妹、母子亂倫都屬于情愛型，但在這個總的類型下我們可以發現它們還是存在區別的，《洛麗塔》中主要是亨伯特對洛麗塔意亂情迷而發生亂倫，而《情人》中的兄妹、母子主要是需要情感慰藉和依托而情難自禁發生亂倫，接下來，對這兩個文本中的亂倫情形進行具體的分析。

1.情愛型亂倫之意亂情迷

《洛麗塔》講述了三十七歲的男子亨伯特與他十二歲的繼女洛麗塔之間的亂倫。亨伯特對洛麗塔之所以如此的著迷，以致失去理智，應歸咎于他的童年的創傷性記憶。童慶炳先生這樣界定缺失性童年經驗：“所謂缺失性經驗，即他的童年生活很不幸，或是物質匾乏，或是精神遭受摧殘、壓抑、生活極端抑郁、沉重?！备ヂ逡恋乱矎娬{“童年的創傷性情境”對藝術家創造心理的形成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所以他主張到作家童年時代和過往時期帶有原始性欲的沖動和沖突中去發掘作品的意義，因為從那里可以找到一種被稱之為原始幻覺的基礎。而亨伯特的這一“原始幻覺”就是他把洛麗塔當做童年初戀安娜貝爾的化身。如文中所言“我相信，就某種魔法和命運而言，安娜貝爾是洛麗塔的前驅”。與阿娜貝爾多次試圖親密的舉動均受到侵擾以及安娜貝爾的早逝使亨伯特的愛變得畸形，只停留在少年時代，所以他迷情于像洛麗塔這樣的少女。亨伯特他對洛麗塔的愛是瘋狂的，甚至是沒有理智的。在愛中，他一直都小心翼翼，膽戰心驚如同初嘗愛情滋味的純真少年。就算洛麗塔再怎么粗俗不堪，再怎么背叛他，他都始終對她一往情深，就算三年之后與已為人婦并將為人母的洛麗塔與亨伯特再次相逢，此時的洛麗塔已經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她滿臉憔悴，成年的、瘦削的手上青筋暴突，雪白的臂膀上滿是雞皮疙瘩，耳唇很薄，腋窩里亂蓬蓬的，她就坐在那兒（我的洛麗塔?。?，才十七歲就已憔悴不堪”。他還是愛她，這是一種多么深刻而無私的愛啊。到最后，這種瘋狂的愛也最終導致了亨伯特的滅亡。

而洛麗塔之所以開始對亨伯特鐘情，從精神分析角度看，可以歸結于她的“厄勒克特情結”。弗洛伊德認為，在人格發展的第三階段，即生殖階段，兒童身上發展出一種戀母情欲綜合感，這種心里驅使兒童去愛異性雙親而討厭同性雙親。于是，女孩把父親當作性愛對象而把母親當作情敵，這樣就產生了戀父情結。由于從小缺乏父愛，洛麗塔就特別希望能夠找到一個人可以彌補她生活中的這一缺憾。并且常常會將對父親的感情轉移到現實中某個人物的身上，這個人物便會成為父親的替代品，亨伯特的出現就為她填補了心靈的空缺。所以洛麗塔喜歡接近亨伯特，認為他高大英俊、風度優雅，頗像她崇拜的某個男影星，從而使洛麗塔和亨伯特頻繁的接觸。比如“她抬頭望來——而后沖回房間……，氣喘吁吁，而后撲進了我的懷里……。”“這厚顏無恥的孩子把她的腿伸到我的大腿上?！睅е环N稚氣未脫的早熟，她首先引誘亨伯特從而他們發生了第一次關系，“我（亨伯特）將要告訴你們一件怪事，是她誘惑了我”。這些場景表明洛麗塔是想運用自己伎倆討亨伯特的歡心。

2.情愛型亂倫之情難自禁

與《洛麗塔》中男女主人公之間發生實質性的亂倫行為不同，《情人》中的兄妹、母子之間的亂倫主要體現在精神上有這一欲念。所以《情人》中的亂倫更能體現情愛型亂倫的特點，即男女主人公之間的亂倫行為只限于精神上的而沒有實質性的，《洛麗塔》中的亂倫只能算作是由“性愛型”過渡，但歸結于“情愛型”。具體來說，《情人》中有兄妹、母子之間的亂倫，但他們的這種亂倫不像《洛麗塔》中顯現得那么赤裸裸，發生亂倫關系的男女之間的愛也不像亨伯特對洛麗塔那樣瘋狂糾結進而失去理智。相反，《情人》中的亂倫作者敘述的比較隱晦，兄妹、母子之間的那種不由自主地產生的超常規的情感也表現得很自然，更容易使讀者接受而不覺得太有悖常理。這就是杜拉斯的可貴之處，正如有人這樣評價到：“把一些違反傳統、不合常規的感情寫得這樣自然”。

首先來看兄妹之間的亂倫，即小女孩和她的小哥哥之間的那種超過一般兄妹之間的情感而帶有戀人之間的那種曖昧情愫。情愛型亂倫中一般女性都處于主動的地位，《情人》中的“我”，即小女孩在感情中就是處于這種強勢的地位。由于從小生活在缺少父愛和母愛的貧困家庭環境中，并且母親還總偏愛她的大兒子，因此，這就使小女孩和小哥哥只能相依為命，互相支持。因為小哥哥的天生文弱，小女孩就不由自主的在她和小哥哥的關系中充當母親的角色，情不自禁地對小哥哥產生憐愛之情。在她的眼中小哥哥就是她的“孩子”，對這個孩子她充滿愛意，并愿為他去死，如文中提到“我對他的愛是不可理喻的，這在我也是一個不可測度的秘密，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愛他竟愛得甘愿為他的死而死”“即我的小哥哥的身體也就是我的身體，……我的小哥哥已經把我和他聚合在一起，所以我是死了”。文中很少明確提及小哥哥對小女孩深深的愛，但還是有所表現的，如多年以后，小哥哥給小女孩的信中就提及了他對小女孩的愛，在信中他說“他很好，一切都好。他說他抱吻我，因為他愛我，深深地愛我?！笨梢哉f，小女孩和小哥哥的這種禁忌之愛是不由自主就產生了的，一起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下，就會使他們產生同樣的心境，并在各自身上尋找情感寄托和安慰。

再來看看母親和大兒子之間的亂倫情感。這一方面我們可以從小女孩的心理活動中直接體現出來，“我想殺人……目的是要當我母親的面把她所愛的對象搞掉，把她的兒子搞掉，為了懲罰她對他的愛；這種愛是那么強烈，又那么邪惡”。由此可知，母親對兒子的愛不一般，這種不一般的愛使小女孩痛恨。另一方面，我們也可以從母親的所作所為中感受到，母親可以容忍她的大兒子一次次的偷光她的錢去外面濫賭，可以容忍大兒子暴打小兒子和小女孩，甚至在外人面前，她總稱大兒子為自己的孩子，而另外兩個就直說“兩個小的”。這種情難自禁的偏愛已超過一般母子之間的情感。這是“戀子情結”的體現。而大兒子對母親的愛呢，我們也可以從文中看出，“哥哥始終是一個殺人殺手，……到小哥哥死后，母親就屬于大哥哥一人所有了”。在這個家庭中三個孩子都愛著他們的母親，這是他們唯一的共同點，所以我們也可以知道為什么大哥粗暴的對待弟弟和妹妹了，是因為他想獨占母親。這是“戀母情結”的體現。而“戀子情結”呢？美國著名的心理學家亞伯亞罕·馬斯洛在其“需求層次論”中指出，人在其健康發展過程中有著不同層次的基本需要，首先是生理和安全需要，其次便是愛與歸屬的需要。所以母親對大兒子產生這樣的感情就是與她自己的情感孤獨希望尋求依賴和愛的心理無不關聯。她早期喪失丈夫，情感失去依賴，更慘的是她還上了殖民地當局的當，使她積累了十多年的錢成為泡沫，面對這個黑暗無奈的社會，她不由自主地從充滿壞的脾性的大兒子上尋求依靠，期望以惡抗惡。

二、亂倫背后顯現的人性之光

《洛麗塔》和《情人》都涉及到亂倫母題，講述了那些不符合道德規范、反傳統的禁忌之戀。但這兩部作品并沒有因他們涉及亂倫而讓讀者覺得難以接受，或有損作品的深刻含義，相反，經過時間的打磨，這兩部作品受到大多數讀者的認同和贊賞，并成為經典。探究其原因，主要是亂倫背后蘊含著深刻的含義，即它反映了人性，揭示了現代人在異化社會中精神的紊亂，欲望的追求以及心靈的迷失等等發人深思的問題?！堵妍愃分谐蹩春嗖貙β妍愃膼蹠X得有點變態，覺得他是一個無可救藥低級下流的戀童癖者。許多人也對此充滿道德批判，認為這違背了倫理道德。但深究下去，你就會對亨伯特抱以同情，為他對愛的癡迷和瘋狂，為他對愛的奉獻和執著，這才是真實的人性，充滿愛的人性。正如評論者所說的“這份愛根源于變態，不可避免地終于愛者的毀滅。但最后卻肯定和頌揚了愛者的人性，無論是‘畜生式’的亨伯特，還是落入其魔掌的年輕少女，都有著人性?！?i 《情人》中也是如此，那些兄妹、母子亂倫的發生就在于他們愛的缺乏以及對愛的渴望。

注釋：

i Laurie Clancy，The Novels of Vladimir Nabokov，p.102.

【參考文獻】

[1]童慶炳.作家和童年經驗及其對創作的形響[J].文學評論，1983（4）.

[2]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論[M].高覺敷，譯.北京：商務印務館，1984：96.

[3]納博科夫.洛麗塔[M].于曉丹，譯.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1989.

[4]杜拉斯.情人[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6.

[5]Laurie Clancy，The Novels of Vladimir Nabokov，p.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