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海外觀察員_范笑天 編輯_王楠 供圖_CFP
美國真的是一個“后種族”國家嗎?
《留學》海外觀察員_范笑天 編輯_王楠 供圖_CFP
但凡一個在美國生活過的亞裔就會深知,這是一個用制度保障歧視的壁壘森嚴的社會,即使你的家族已經在這兒生活了一百年,你也永遠是個外國人。
吾友王生,三十有余,就職某高科技公司,事業小成,是首都中產階級的一員。最近,喜得大胖兒子,高興了沒幾天,又滿臉愁苦起來。探其究竟,是正在為全家移民美利堅奔走,說辭是“為了給孩子一個更好的未來”。我對他的說法深表懷疑。私以為,美國社會壁壘森嚴,作為少數族裔,若想要勇攀“社會階梯”,華人群體遠遠沒有白人群體來得容易。
教育是攀爬“社會階梯”的要素,不妨從教育談起。美國的大學錄取和中國高考大有不同:一般來說,學生要參加SAT考試,測試讀寫、邏輯和基本數學能力。然后,學生要做一份申請,羅列參加過的課外活動、陳列獎章獎杯獎牌,甚至錄制拉小提琴的視頻,極力說服錄取官自己才是最適合的人選。除此之外,“平權法案”(Affirmative Action)也是錄取官必須考慮的因素:法案要求大學必須對非洲裔和拉丁裔進行“照顧錄取”——就算條件差一點的黑人或者拉丁裔學生,也要給予錄取,讓此類學生得到接受優質教育的機會。
根據普林斯頓大學Thomas Espenshade教授的研究表明,如果一位亞裔學生A,一名白人學生B,和一名黑人學生C同時申請一所大學,假如A的SAT分數是1600分(在舊SAT考試中即滿分),B的分數為1460分,而C為1150分,那么三人獲取這所大學錄取的可能性是一樣的。也就意味著,相比于亞裔學生A來說,C的棕色皮膚為她獲得了450分的大“折扣”。一個不言而喻的事實是,幾乎所有美國私立名校都有對于華人的“潛規則指標”——亞裔學生一般要控制在16-18%,決不可以超過20%。
由于加州的特別立法,加州公立大學在錄取時不予考慮“平權法案”,即完全按照申請學生條件錄取,不問膚色。作為加州系統的一個公立學校,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亞裔學生占到42%,而白人學生只占到23%。相形之下,在執行“平權法案”的美國西北大學,亞裔學生只有不到20%,而白人學生多達56%。簡而言之,平權法案幫助了一些非洲裔和拉丁裔學生獲得更好的大學教育,但是也剝奪了諸多更加優秀的亞裔學生獲得優質教育的機會。而美國所謂倡導“正義”的平權法案一手炮制了對于亞裔學生的“制度性歧視”。

美國舊金山的唐人街。美國種族融合的程度遠沒有宣稱的那樣高,白人的朋友往往是白人,亞裔的朋友通常是亞裔。
即便在這樣的“制度性歧視”下,52.4%的亞裔獲得了大學本科學位;相比之下,全美平均只有29.9%,略顯寒磣。但是,出類拔萃的教育背景并沒有讓亞裔雇員們成為職場的佼佼者。紐約的頂尖律師事務所里的亞裔律師助理(Associate)眾多,但是這些拿著哈佛、斯坦福和哥倫比亞法學院畢業證的亞裔律師極少成為律所合伙人。即便在亞裔最“擅長”的計算機軟件行業里,亞裔也極少出現在管理層或者董事會中。硅谷大約有三分之一的軟件工程師是亞裔,但是在硅谷最大的25家公司里,只有6%的董事會成員和10%的高級管理人員是亞裔。也就是說,大多數亞裔工程師的職業都止步于中層或者底層。華爾街投資銀行的入門職位亞裔眾多,但是到達中層以上,就所剩無幾。所以,即便優秀的亞裔學生過五關斬六將地通過了大學錄取的“制度性歧視”,也大多無法逃脫職場潛規則。
在美國打開電視機,很少能看見亞裔人物。如果在電視劇中存在亞裔人物,幾乎都是一個模板刻出來的——亞裔男性往往戴著酒瓶底眼鏡,身材瘦小,是徹頭徹尾的書呆子,智商極高,但是表情呆滯,和周圍世界幾乎完全無法溝通。不言而喻的是,這位“亞裔男性”永遠無法成為一個合格的領導。除此之外,他似乎毫無吸引力、也極難找到女朋友。這一切顯然是美國主流社會強加在亞裔身上的刻板印象。而這些“缺乏領導力”,“沒有情商”以及“溝通能力低下”的刻板印象讓亞裔在職場很難受到重視,從而缺乏提升的機會。
不過,情況也非全然悲觀,近年來美劇中的韓國人形象正在變得越來越多,而且越來越正面、主流,比如《實習醫生格蕾》當中兩位女主角之一的Dr.Yang,正是以韓國ABC、優秀醫師的身份出現。
加州SCA5法案
2014年1月30日,拉丁裔民主黨籍加州參議員(State Senator)賀南德茲(Ed Hrnandz)提出SCA5加州憲法修訂案,要求限制亞裔入學,提高西裔和非裔在加州大學系統(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ystem)中的入學比率,理由是加大學系統中亞裔學生太多了。此提案已在當地時間1月30日獲得參議院(State Senator)投票通過(27票贊成,9票反對)。下一步即將提到州眾議會投票。
此提案如果在州眾議會(State Assembly)獲得通過,將于今年11月公投,決定是否恢復在加大校園中實行所謂的平權行動(Affirmative Action)即平權法案,限制亞裔招生,多招西裔和非裔。
平權法案要求錄取官照顧有色族裔,在此法案下,亞裔學生需要比西裔和非裔高出百余分才能獲得名校錄取,例如亞裔的SAT成績必須比黑人高出450分才能錄取,同樣的成績下,非裔被醫學院錄取的機會是亞裔的三倍。目前加州公立大學系統在錄取時不予考慮“平權法案”,完全按照申請學生條件錄取,這也是造成加州大學系統中亞裔學生占據近一半名額的原因。
SCA5法案一旦實行,將令亞裔學生更難獲得理想大學的垂青。因而此法案遭到華人的強烈反對,在美華人和中國留學生正通過游行、請愿等方式阻止法案通過。目前此事件正在進一步發酵中。
與此同時,亞裔們也面對另一重歧視。即便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亞裔,也經常被認為是“外國人”。我認識一位在芝加哥出生成長的亞裔姑娘Susan,她已經是第三代移民。Susan沒有去過中國,中文只會個位數的詞,沒聽說過葫蘆娃,但是張口就是小時候看過n遍的迪斯尼動畫片歌曲和百老匯歌劇。即便如此,Susan在自己的國家經常被當作“永遠的外國人”。比如,經常有美國人問她:“你從哪里來?”如果她回答“芝加哥”,他們往往會說:“我是說,你到底從哪里來?”顯然,問這些問題的人并不把她當個真正意義上的美國人,如果她說出了“中國福建”這類地名,他們就滿意了,不再追問。更有甚者看到她是亞裔,直接夸她“英文說的真好”。這些經歷讓她哭笑不得,因為畢竟她和詢問她的美國人一樣都是地地道道、土生土長的美國人。為什么因為她是亞裔,就成了“二等美國人”?為什么她必須來自“中國福建”,而不能來自“芝加哥”?
Susan的苦惱反映了美國人心中對于“公民身份”的潛意識:美國在本質上是白人和黑人的國家,而亞裔——即便你的家庭在這里已經生活了將近一百年——照樣也是“外國人”。所以,針對亞裔的“制度性歧視”在許多美國人的潛意識中轉化為“阻止外國人和我們競爭有限的資源”,于是這些歧視性法規似乎變得“冠冕堂皇”起來。
在美國校園里,一個理想主義者會以為所有族裔的孩子們都喜氣洋洋,像蒜瓣一樣圍成一圈學習和玩耍。但是,如果我們走進美國大學的餐廳,就會發現—總體來說,白人和白人坐在一起,亞裔和亞裔坐在一起,非洲裔和非洲裔坐在一起。這不禁讓人懷疑,美國真的是否是人們宣稱的“種族大熔爐”嗎?白人的朋友往往是白人,而亞裔的朋友通常也是亞裔。而在白人精英掌握大量社會資源的時代,亞裔同學們從大學開始便被邊緣化。雖然很多課程上拿A的都是亞裔同學,而每天晚上喝酒派對的往往都不是亞裔,但是畢業之后找到光鮮亮麗的投資銀行、咨詢工作的往往是后者。
對這種現象,我一直甚為不解。有同學解釋,后者因為經常參加活動,和學校里學長學姐混得很熟,常有在投行中坐穩的校友同學積極引薦,所以得來職位毫不費力。而那些每天圖書館中埋頭苦干的、聰明絕頂的亞裔同學往往并沒有這些“人脈資源”。細想之,發現這些頗有用的校園活動大多是白人主導、白人參加,無形中就邊緣化了孜孜不倦的亞裔同窗。
亞裔在美國的處境既優越又尷尬:亞裔是美國受教育程度最高的種族,但是,在畢業后的日子里,大多并沒有像他們的父母希望的那樣“出人頭地,光宗耀祖”。這種困境是所有想要留在美國的留學生要考慮的現實問題。十年之后,“留”下來的留學生也會成為“美籍華人”,而他們的孩子也會成長在一個有“制度性歧視”的、白人精英主導的世界里。經常有人聲稱美國已經進入了“后種族”時代,即一個不論膚色,絕對機會均等的社會。但凡作為一個少數族裔在美國生活過,就會深知:離此目標,美國何止“路漫漫其修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