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等你

赫至名

這天是三九的第七天，冷得要命。大楊是個出租車司機，他格外喜歡這種天氣，因為這種天氣生意比平日里要好許多。

晚上將近九點，有個二十多歲的男人上了車，說要到鎮北的住宅區。那個地方有點遠，住宅區里的路又窄，現在積了雪更難走。大楊不情愿地說：“兄弟，那個地方……我不太熟，要不你坐別人的車去？”

小伙子不高興了，說：“你不熟我熟啊，有我指路你怕什么？”

見小伙子糊涂，大楊干脆挑明了：“那地方又遠又不好走，跑一趟夠費勁呢，你要去也行，加點錢吧。”

小伙子痛快地說：“那就加錢，到地方我給你八塊，行吧？”

正常的車錢是四塊，不過是幾句話的事，就多賺了一倍的錢，大楊高興地答應了，一踩油門上了路。

剛走沒多久，大楊的手機響了，他接了起來，只聽對方說：“楊師傅吧？以前我坐過你的車，現在我剛下高速，你能來接我一趟嗎？”

高速公路經過這個小鎮，緊挨著高速的大明湖就成了長途車的臨時站點。那地方離小鎮遠，徒步走半個小時都走不到小鎮，所以別人一般都會打電話叫出租車去接。

大楊隨口答道：“行，你在那等我一會兒，十分鐘準到。”

見他放下電話，車里的小伙子問：“你把我送到地方就得七八分鐘，再趕去大明湖，十分鐘能到？”

大楊毫不在意地說：“到不了就讓那人等一會兒唄，耽誤幾分鐘有什么大不了？”小伙子不說話了。

鎮北這片住宅區實在難走，大楊在狹窄的胡同里轉了七八個彎，總算把小伙子送到目的地，小伙子推開車門，說：“等我兩三分鐘，一會兒我就出來。”

大楊急忙說：“你還要回去呀？你剛才可聽到了，我還得到大明湖去接人呢，你找別的車走吧。”

小伙子不樂意了，繃著臉說：“你說加錢，我就給你雙倍，坐你車回去我還給你雙倍，總行了吧？”

大楊當然知道，這種地方找車基本找不著，人家小伙子說得也沒毛病，于是苦著臉說：“兄弟，你給的錢不少，可我也有難處，我晚去個十分鐘還有借口遮掩，要是晚去二三十分鐘，怎么跟人家解釋？”

小伙子不屑地看著他，說：“既然你知道沒法解釋，當初就不應該答應人家，再說了，這跟我有一毛錢關系嗎？”

“我以為把你送到了就沒事了啊！”大楊叫起屈來，“誰知道你還要往回返？也請你理解我，行嗎？”

小伙子氣呼呼地看著他，好半晌才說：“這樣吧，你把我送回去，我再給你加兩塊錢，這總行了吧？”

有了這兩塊錢，就沒白斗這幾句嘴，大楊想了想答應下來。沒想到小伙子進了屋，過了五六分鐘還沒出來，大楊急了，過去敲門，小伙子不耐煩地喊：“催什么催？馬上就出來了！”

小伙子還沒出來呢，那個等在高速路口的人又打來電話，問：“楊師傅，你還得多長時間能到？”

大楊的瞎話張嘴就來：“剛才車出了點小毛病，你再等一下啊！”

對方說：“那你快點，這天太冷，我都快凍死了。”

大楊滿口答應，放下電話又等了一會兒，小伙子總算出來了，他看上去很高興，說：“去江南賓館。”

大楊剛繞出那片住宅區，小伙子突然驚叫一聲：“糟了，手機落在家里了。師傅，趕緊回去。”

大楊嘆了口氣：“兄弟，你不是難為我嗎？你明知我趕時間—”

小伙子不等大楊說完，便打斷他的話，說：“我給你加到三十塊，總行了吧？實不相瞞，今天我事兒辦得順利，心里高興，一會兒把我送到江南賓館，我再請你喝一頓！”

大楊眼睛一亮，腦子里迅速把賬算了一下，本來應該是十八塊錢的活，一下子賺了三十塊，而且，算算時間自己也該收工回家了，有小伙子請客，連宵夜都省了，今天看來運氣不錯啊，不過，他還應該爭取最大利益，于是，他皺著眉頭說：“兄弟我看出來了，你這人夠意思，我送你一趟沒問題，不過喝酒就免了吧，我還得去高速接人呢。”

“還接什么人啊？”小伙子大聲說，“你不就是想多賺點錢嗎？我再給你二十塊，你給別的出租車打個電話，叫他們去接吧。”

大楊高興得差點叫了起來，趕緊給別的出租車司機打電話，可兩個跟他相熟的司機一個沒出車，一個在外地，他正猶豫著呢，等他的那人又打來電話，叫道：“楊師傅，你怎么還沒來呢？再等一會兒，我都快成冰棍了！”

“不好意思啊，今天我沒法去接你了，我這車到現在還沒修好呢。”大楊裝出一副誠懇的樣子說，“要不，你找別的出租車吧。”

“你這不是坑人嗎？不能來你早說呀，害我傻等這么長時間，你太不是人了吧！”

“你怎么罵人呢？”大楊氣憤地掛斷了電話，“竟敢罵我，在那兒傻等吧，凍死才好。”

小伙子“哈哈”大笑起來，豎起大拇指，說：“有性格，我喜歡。”

大楊拉著小伙子取了手機，又把小伙子送到賓館。這次小伙子不到兩分鐘就出來了，上了車后問大楊：“咱們去哪兒吃？你選。”

人家愿意當冤大頭，大楊也不客氣，拉著小伙子去了鎮上最好的飯店，點了四個菜，兩人喝了起來。

一直到十一點鐘，兩人才酒足飯飽，大楊要送小伙子回家，小伙子笑著說：“你喝了酒，還敢開車？不怕交警抓你？”

大楊毫不在意地說：“這時候哪還有交警？早回家睡覺去了。”

“那我也不敢坐你的車。”小伙子一揮手，“我自己找車走，你也趕緊回去吧。”

大楊樂得不用送他，發動車子往家開去，剛走沒一會兒，手機響了，接起來一聽，是剛才那小伙子，大楊笑著問：“是找不到車，讓我過去接你嗎？”

“我打電話，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小伙子語氣嚴肅，“半個多月前，有個老頭兒在高速路口給你打電話，叫你去接他，本來說好了十分鐘到，結果你半個小時之后才到，你跟他解釋說你車壞了，所以耽擱了時間，你還記得嗎？”

大楊一愣，這種事他干多了，還真沒什么印象，他奇怪地說：“有點忘了，怎么了？”

“那老頭兒回家之后，先是感冒發燒，然后燒出了肺炎，大病了一場，差點折騰掉一條老命，到現在都沒好利索呢。”

大楊隱約感到了不妙，硬著頭皮問：“你告訴我干嗎？你是誰？”

“我就是他兒子！今天高速那個電話，是我找人打的，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小伙子咬牙切齒地說，“如果你信守承諾，那就什么事都沒有，但事實證明，你是個見利忘義的小人，接我爸爸那天，你也是為了多拉幾趟活，所以才故意去得晚了吧？”

“不不不，那天我的車真是壞了。”大楊嗅到了一股“陰謀”的味道，本能地第一時間為自己開脫。

“不是每個人都由著你欺負，你好自為之。”小伙子掛了電話。

大楊的腦袋有點亂，小伙子的爸爸被自己害得那么慘，他為什么還要請自己大吃大喝呢？他打這個電話又是什么意思呢？正琢磨著呢，突然看見路上有兩個交警，揮手示意他停車。

大楊趕緊踩剎車，搖開車窗，只聽一個交警嚴肅地說：“有人舉報你醉酒駕駛……”

大楊腦袋“嗡”的一聲，交警下面的話全沒聽到。原來，這才是小伙子的真實目的，拘留加罰款，這下他可要損失慘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