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的藏畫

楊碑

約翰是個收藏家，兒子戴維斯18歲那年，約翰鼓勵他去海軍陸戰隊歷練一番。

不久，戴維斯竟被派駐國外。當地局勢很不穩定，約翰為此十分擔憂。幾個月后，約翰忽然接到消息，兒子回國了，正在陸軍醫療中心接受治療。難道是戴維斯受了重傷？

約翰心急如焚，立刻驅車趕到醫院，一看兒子，約翰心一沉：只見戴維斯面容憔悴，狂躁不安，人也瘦了許多。

醫生告訴約翰，戴維斯患上了一種叫“創傷后應激障礙”的精神疾病。醫生解釋說：“據我所知，他是參加完一次搜捕行動后生病的，也許是精神壓力太大造成的。希望你能說服戴維斯配合醫院進行藥物和心理治療。”

然而兩個月過去了，戴維斯的癥狀并沒有減輕，他還是整晚睡不著覺，外面一有響動，他就狂躁不安，嘴里罵著臟話，亂摔東西，甚至攻擊護理員。

約翰看著這一切，心痛不已。他考慮再三，決定把戴維斯接回家療養。但是醫生卻不同意，他說：“這樣會害了戴維斯的！”

但約翰堅持認為，回家更有益于兒子的治療。他把兒子接回家，請了一名叫瓊斯的黑人護理員。瓊斯心地善良，她的丈夫參加戰爭失去了一條腿，回國后找不到工作，竟染上了毒癮，有一次因為吸毒過量死了。瓊斯對戴維斯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照顧得十分盡心盡力。

三個月后，戴維斯失眠的癥狀漸漸好轉，不用安眠藥也可以睡四五個小時。

于是約翰便小心翼翼地追問兒子，他在生病前，究竟參加了什么搜捕行動。但奇怪的是，只要約翰問起那次行動，兒子便搖頭不語，情緒低落。

瓊斯便提議說：“我想知道戴維斯最喜歡干什么，這樣我們就好對癥下藥了。”

約翰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想了一下，回答說：“他喜歡畫畫。我去找畫板和顏料！”

戴維斯看見畫板，果然雙眼一亮。

接下來的幾個月，瓊斯天天陪著戴維斯去野外畫畫。

約翰看著這一切，十分感動，他心說：等兒子痊愈后，一定要好好酬謝瓊斯。

一天傍晚時，戴維斯回來了，說頭有些不舒服，就回房間睡覺了。瓊斯拿著戴維斯的畫，表情十分復雜，她說：“約翰先生，你來看看，我看不懂戴維斯的畫。”

約翰接過兒子的畫一看，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只見畫面一片混沌，無數個不規則的黃色和紅色物體，飄灑在一個大坑的四周……

于是，約翰便去問戴維斯：“我想知道，你畫的是什么？”

戴維斯望了一眼父親，沉默了片刻，忽然雙手抱住了頭，全身顫抖起來。約翰嚇壞了，趕緊高聲叫來瓊斯。

在瓊斯的安撫下，戴維斯漸漸地平靜了下來，然后自己進臥室休息去了。

瓊斯安頓好戴維斯，對約翰說：“先生，我想應該從戴維斯的畫入手，尋找他生病的真正原因。”約翰點頭同意，他拿著這幅畫去找醫生。

醫生看過后，大吃一驚，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一定是隱藏在戴維斯腦海深處最可怕的場景。你們不能再揭他的傷疤了，這只會加重他的病情。”

約翰大吃一驚，立刻給瓊斯打電話，不要讓戴維斯畫畫了。但就在他回家的路上，還是出事了。

瓊斯打電話給約翰說：“你快回來，戴維斯他……”

“他怎么了？”

瓊斯一邊哭一邊說：“他正在醫院搶救……”

約翰趕到醫院時，看到的已經是戴維斯冰冷的遺體了。約翰快要崩潰了，他追問瓊斯究竟是怎么回事。

瓊斯哽咽著告訴他：午飯過后，自己陪著戴維斯去教堂做禱告。兩人在教堂里剛坐下，忽然，一名陌生男子手持槍支沖了進來，對里面的人群瘋狂地掃射起來。瓊斯慌忙躲在了椅子下面，而戴維斯卻像頭獅子沖了上去，最后倒在了血泊之中……

講到這里，瓊斯已泣不成聲，她只能重復著：“約翰，對不起，對不起……”

很快，警局就公布了教堂槍殺案的真相：兇手是一名剛剛退役回國的軍人，他患有嚴重的精神障礙，目前已在家中自殺身亡。

約翰辦完戴維斯的葬禮，也病倒了。瓊斯一直守護在他身邊。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后，約翰不顧醫生的反對，堅持回到了家。他十分想念兒子，讓瓊斯把戴維斯的畫全部裝裱起來，掛在臥室的墻上，每天看著那些畫，看著看著就會流下眼淚……

這天，戴維斯的戰友大衛忽然找上門來，他是回國休假，順便來看望戴維斯的。當大衛得知戴維斯去世的消息后，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詛咒道：“見鬼，都怪這該死的戰爭！”

約翰強壓悲痛，追問大衛：“我想知道，戴維斯究竟是參加了一次怎樣的搜捕行動？”

大衛沉默了片刻，最后說出了真相：

當時，自己和戴維斯所在的隊伍接到上級指令，在一戶人家發現可疑人物，疑似恐怖分子，命他們去搜查逮捕。大家走近這戶人家，并沒有什么動靜。戴維斯一腳踢開門，里面只有一個穿黑袍的婦女和兩個孩子。婦女看到荷槍實彈的士兵，顯得十分害怕，連忙把孩子緊緊地摟在了懷里。士兵們經過搜查，發現并無恐怖分子，正準備撤離時，婦女忽然咿呀比劃著，隊長看了翻譯一眼。翻譯搖頭說，自己也不知道她在說啥，她應該是個啞巴。這時，婦女邊比劃邊慢慢走了過來，幾個人總算弄明白了，她想給孩子要一些食物。戴維斯答應了，就在他從車上拿好食品剛轉過身時，只聽一聲巨響，戴維斯立刻被一股氣浪掀翻在地。等他爬起來后，看到了可怕的一幕：在一個大坑邊，四名隊友和那婦女已經血肉模糊，那個婦女是不慎觸到了地雷。回到營地后，戴維斯就開始徹夜難眠，他覺得是自己害死了無辜的隊友和婦女，后來他就被送回國……

大衛走后，約翰開始不吃不喝，并且拒絕檢查和治療，他覺得是自己害了兒子，如果自己沒有讓兒子去服役，他便不會死去。

這天上午，約翰忽然變得十分精神，讓瓊斯叫來了律師。約翰和律師談完之后，親自取下了戴維斯的畫，一邊流淚，一邊撫摸著畫。等瓊斯做好午飯，發現臥室門被約翰鎖了起來，不管她怎么叫，里面也沒有回應。瓊斯立刻向警察撥打了求助電話……

等警察撞開房門后，約翰已一動不動仰臥在床上，他自殺了。

約翰葬禮過后，律師當著約翰眾親友的面，遞給瓊斯一張支票，并說：“這10萬美元是約翰先生遺贈給瓊斯女士的。”

這時，親友們紛紛圍過來，詢問約翰的藏畫和遺產的歸屬。律師回答說：“約翰先生委托我，先把全部藏畫進行拍賣，拍賣會結束后再宣布遺囑。”

幾天后，報紙上就登出了拍賣啟事。因為約翰收藏了不少名畫，拍賣會引起了各地藏家的高度關注。

拍賣那天，大廳里擠滿了參加拍賣的人，瓊斯也趕來參加。

拍賣會開始了，拍賣師指著屏幕上出現的第一幅畫：“這幅畫的作者是戴維斯，起拍價為10美元！”瓊斯愣了一下。

有幾個競拍者叫嚷起來：“我們是來競拍約翰收藏的名畫，不是來拍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誰是戴維斯，我怎么一點也沒聽說過啊？”許多人紛紛附和，要求拍賣公司撤畫。

拍賣師沒有理會，環視了一圈大廳，繼續問道：“有沒有人出價？”大廳里沒人響應。

拍賣師再一次問：“最后一次，有人出價嗎？”就在他舉起手中的拍賣槌時，坐在角落里的瓊斯坐不住了，舉起了手中的牌子。

拍賣師大聲說：“10美元，第一次！”眾人無動于衷。到第三次時，拍賣師落錘了，“第一幅畫，10美元成交！”

更令人奇怪的是，接下來拍賣的每幅畫，都是戴維斯的，一共13幅，全被瓊斯買了下來。

拍賣師拍完最后一幅畫，忽然宣布：“今天的拍賣會到此結束。”

眾人大吃一驚，紛紛站起來質問拍賣師：“為什么沒有一幅是他收藏的名畫？”

拍賣師雙手一攤，表示毫不知情。

這時，律師來到了臺上，高聲說道：“根據約翰先生的遺囑，他收藏的其他畫作和遺產將作為這些拍賣品的附屬品，贈予這13幅畫的所有者！”

眾人一聽，都被這份不可理喻的遺囑驚呆了。只有瓊斯才明白，在約翰先生的心中，戴維斯的畫才是他最為珍貴的藏畫啊。

瓊斯辦理完交接手續，剛一出現，就被收藏家們團團圍住了，他們紛紛要求購買約翰贈予她的名畫。瓊斯微笑著說：“請各位耐心等待，我已經把這些畫委托給了拍賣公司，他們很快就會進行另一場拍賣。”

第二場拍賣結束后，瓊斯用拍賣所得的款項，成立了一個基金會，專為生活困難或深受疾病折磨的退役士兵進行免費的治療。而戴維斯的13幅畫，則被她永遠地珍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