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格格
很多年前的春末,我是班上最貪玩的一個小孩。春末的時候,意味著我在更加玩命地玩,面對暖和的太陽,我都恨不得把自己用搟面杖搟成最大面積去承接。
我有一個同學,她叫劉仁華。正如這個端莊嚴謹的名字一樣,她是一個好學生,時時刻刻都在學習、上進。她有很粗很黑的發辮,被一絲不茍地用十幾只黑色鋼夾子貼著頭皮緊緊地夾好。她什么都玩得好,得到我由衷的喜愛,也許從這可以看出,我這個貪玩的差生對自己也有上進的要求吧。
我纏著她:“劉仁華,我們去塔子山公園弄燒烤嘛!我藏了兩截香腸!”她嫻雅地嘆了口氣:“哎呀,不行,我要做化學卷子。”我繼續纏著她:“你真是的,你做未必我就不做了。走嘛,去塔子山公園弄燒烤嘛!”她文靜地搖頭:“嗯,我媽讓我在家把衣服都洗了。”我跳起來坐在她的課桌上:“我去你家幫你洗,我們兩個人幾下就洗完了,然后我們就去塔子山公園弄燒烤!”她用水汪汪的單眼皮眼睛看著我:“哎呀,真的不行……”最后,我居然說出了這么一句話:“你看,現在是春天,難得太陽這么好,不要辜負春光啊!”她是這樣回答的:“不怕,春天過去之后就是夏天,天天都是這么好的太陽,不礙事!”
顯然,我們倆對“辜負春光”的定義是不一樣的:她的闡釋是,抓緊時光學習,是一個正解;而我,是盡情地玩耍,是一個不得人心的歪理。
她最終沒有和我去塔子山公園弄燒烤。我孤獨地一個人騎著自行車去了遙遠的塔子山公園,在公園院墻下面,弄了個火堆,把兩截香腸烤來吃了。我在品嘗香腸的時候,一貫好得嚇人的胃口突然有點異樣。啊,這是春天!看啊,小蜜蜂在采蜜!
我用塑料袋裝好了半截香腸,第二天帶給了劉仁華。她笑瞇瞇地責備我:“好臟哦,你還要吃,嘖嘖!”不過,她在用紙巾仔細擦過香腸之后,也吃了下去。然后,我小聲地對她說:“把化學卷子拿給我抄一下。”
她小心地把嘴角擦干凈,說:“瓜娃兒,光給你抄有屁用,來,我給你講一下。”然后,她在校園的七里香蓬蓬下,展開字跡娟秀的卷子,潔白的紙迎著春末夏初的陽光,閃花了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