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整風中的批評智慧

顧陽

原則的事，鄭重地說；分歧的事，商量著說；著急的事，沉穩(wěn)著說；情緒的事，開導著說；微小的事，幽默著說。

1月初，第二批教育實踐活動在各省市陸續(xù)展開，自延安整風運動中提出的批評與自我批評仍將繼續(xù)發(fā)揮重要作用。老一輩革命者在延安整風運動中，身體力行，批評與自我批評，留下了不少典范。

“最重要的是從自我批評開始”

周恩來認為，人總是容易看到人家的短處，看到自己的長處。應該反過來，多看人家的長處，多看自己的短處。因此，要使批評與自我批評取得成效，“最重要的是以身作則，從自我批評開始”。

周恩來是以身作則的，從不掩飾自己的缺點和錯誤。1931年至1934年，由于王明“左”傾機會主義，給中國革命造成了極其嚴重的危害，根據(jù)地喪失了90%，紅軍由30萬人降到3萬人，“白區(qū)”的黨組織幾乎損失百分之百。這個嚴酷的事實，使周恩來破除了對王明所標榜的“國際路線”的迷信。面對博古的辯解和李德的固執(zhí)與回避，周恩來主動承擔了責任，承認在軍事和政治上都有錯誤。

延安整風運動中，他以3個月的時間專門讀書和總結黨內兩條路線斗爭的經驗，主動檢查自己的錯誤，回顧了參加革命20多年來的斗爭歷程，總結經驗教訓，誠懇地自我批評。

帶頭自我批評的還有毛澤東。

1943年，延安開始了審查干部運動。康生作為當時具體負責審干工作的社會部負責人，大搞逼、供、信和“車輪戰(zhàn)”，過分夸大了特務、反革命分子在革命隊伍中的比例，制造了許多冤假錯案。

毛澤東發(fā)現(xiàn)這些問題后，強調不能搞“逼、供、信”，并制定了審干工作的“九條方針”和“一個不殺，大部不抓”的政策，對被“搶救”的干部進行甄別，對被整錯的同志給予平反、恢復名譽。

即便如此，對審干工作中擴大的錯誤，毛澤東仍主動承擔了責任，多次進行自我批評。有一次在中央黨校禮堂開會時，毛澤東說：“整個延安犯了許多錯誤。誰負責？我負責。我是負責人嘛！”“這次大家都洗了澡，就是水熱了一點兒，不少同志被搞錯了。凡是被搞錯了的要一律糾正，堅決平反！”“有的同志被錯戴了帽子，這也沒得要緊。帽子戴錯了，現(xiàn)在我把它給你們摘下來就是了。”“我們共產黨人是革命者，但不是神仙。我們也吃五谷雜糧，也會犯錯誤。我們的高明之處就在于犯了錯誤就檢討，就立即改正。今天，我就是特意來向大家檢討錯誤的，向大家賠個不是，向大家賠個禮。”

許多受過冤屈者最初怨氣很大，但是毛澤東這樣主動承擔錯誤，并多次誠懇地賠禮道歉，怨氣逐漸消去。

“話不說完，心不靜”

不管是批評還是自我批評，都不是制造對立，而是為了更好地溝通。

在1940年下半年，彭德懷指揮“百團大戰(zhàn)”給日偽軍以沉重打擊，鼓舞了中國軍民抗戰(zhàn)的斗志。但在延安的一次會議上，有一些人批評彭德懷是“入股革命”、有野心、背著黨中央擅自發(fā)動“百團大戰(zhàn)”導致過早暴露實力，彭德懷很惱火。

會后，他找到毛澤東和周恩來，想交換下意見。

在毛澤東居住的窯洞里，三個人坐到一起，毛澤東首先真誠地對彭德懷說：“我先給你作檢討。造成這樣子的后果，責任全在我，事先沒向你通氣，事后又沒向你作解釋，這也是老同鄉(xiāng)我的不對……‘百團大戰(zhàn)是無可非議的。”接著他耐心講了有人不滿的原因，指出了自己和彭德懷各自存在的錯誤之處。

聽了這番話，彭德懷氣消了。他說：“同志間的了解、信任勝過最高獎賞，有主席今晚這席話，就是現(xiàn)在叫我去死，也是死而無憾了。”

毛澤東讓彭德懷多給自己提意見，彭德懷說：“那好，言不透，意不明，話不說完，心不靜……對你，我只有一條意見，會前應該給我老彭打個招呼，叫我也有點思想準備。”

最后，彭德懷鄭重其事地說：“你毛澤東，我彭德懷，他周恩來，我們在黨內都要自覺地接受黨的監(jiān)督和約束，辦任何事都要從黨和人民的利益出發(fā)，我們誰也不能頭腦發(fā)熱、獨斷專行、隨心所欲。否則的話，勢必給黨和人民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失。如果發(fā)生了這種反常的事，那么對我們來說，就是欠了黨和人民的債，是有罪的啊！”

毛澤東十分認同彭德懷的話，說：“你講得太好了，我建議將你的這個觀點寫到我們的黨章里去。”

“難得是諍友，當面敢批評”

批評與自我批評還需要達到交諍友的目的。

1940年10月，為了團結各階層人士共同抗日，中國共產黨建立了蘇北抗日民主政權。江蘇省東臺縣開明地主施文舫作為參政員參加了“蘇北臨時參政會”。

會后，施文舫找到陳毅，反映臺東縣區(qū)委委員譚啟明貪污腐化、欺上瞞下，還有作風問題，群眾影響很壞。

施文舫是個直率的人，他很激動地責備陳毅，作為新四軍的將軍，沒有管好干部。陳毅聽后，語氣有些生硬地反問施文舫：“怎么？你來責備我？”施文舫有點意外，悻悻地離去。

當天晚上，陳毅覺得自己的做法不妥，施文舫反映問題是對我們黨的愛護，用那種態(tài)度對待他，欠考慮。于是，陳毅找到代表們的住處，準備向施文舫道歉，但是施已經回家了。

第二天，陳毅一大早就帶著警衛(wèi)員步行30多里路，來到施家，見到施先生后主動上前抱拳道歉，并作了自我批評。施文舫非常感動，留陳毅吃午飯，席間陳毅說，能交到施先生這樣的諍友非常高興。

事后，陳毅囑咐蘇北臨時行政委員會主任對譚啟明進行查處。譚啟明被免去區(qū)委委員的職務，降職處分，后來他因私印抗幣代價券以及貪污腐化等罪被槍決。

20多年后，陳毅想起這件事還是感慨良多，他寫了一首詩——《六十三歲生日述懷》回憶此事，其中講“難得是諍友，當面敢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