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個榜樣，來點雞血

劉原

每當我覺得人生沉郁低迷時，就會點開收藏多時的一條微博，那條微博是一個專門嘮叨星座的營銷賬號發的，主題是“能成富豪的血型星座”，其中赫然寫著“冠軍：A型白羊座”。我會頓時精神一振，頹唐全消，恍惚覺得自己變成了中東的石油王子，穿著白袍騎著白駱駝，意興闌珊地游蕩在金光閃閃的金磚大道上，為有錢不知去哪燒而深深地憂郁。

人是需要榜樣激勵的。最近看到一條新聞，是說金立手機董事長劉立榮和他一個好哥們的故事，倆人是大學舍友，一塊下棋一塊去推銷商品，畢業后又一塊南下廣東進了同家公司。20年后，命運的鴻溝出現了，當初專業知識更為出色的那哥們因為做事毛糙，至今仍是領著5000元月薪的技術員，而劉立榮因為心思縝密做事認真，身家已經15億。

通常我們最難接受的，就是同齡人、同輩人甚至同窗忽然有一天成了高高在上的楷模。如果那成功的混蛋是個官二代，我們尚可清高地嗤之以鼻，問題是那混蛋若跟我們一樣是草民出身，如今他光宗耀祖了，我們還在苦苦地供房，那委實長使英雄淚滿襟。

我之所以愿意參加大學同窗的聚會，很重要的一點是我們每次見面都不互相攀比，也沒法攀比：有收稅的有搞計生的，有當警察的有當包租公的，有放高利貸的有開民營醫院的，光怪陸離，涇渭分明，誰都學不來誰。

整個春節期間，我都有些心不在焉，時常在想我所從事的行當。這個行業里曾讓我崇敬的那些人物，都已淡出或賦閑，這是個榜樣消逝的年代，就像急行軍途中，我們忽然發現前面扛旗的不見了，回頭一看，也只剩稀稀拉拉的游兵散勇。

每個男人的心里未必駐扎著一座斷背山，但一定駐扎著某個先驅。比爾·蓋茨的偶像是老洛克菲勒，馬云的偶像是李嘉誠，馬化騰的偶像是喬布斯，喬布斯的偶像是盛田昭夫……愛誰像誰，所以，他們的錢多得十輩子都花不完。我少年時喜愛柳永，但卻不敢醉臥楊柳岸看曉風殘月，因為戶外有冰雪。但我對自己的生活狀況已經很滿足了，因為在更早之前的童年，我的偶像是……整天啃叫花雞的洪七公。

心向往之的結局，往往是身不能至。所謂英雄，就是在那個濁浪打過來時，恰巧被卷到濤頭的那顆沙礫。你在海灘上蟄伏千年，在心底無數次呼喊“我要浪我要浪”，那時代的大潮兀自來去，看都懶得看你一眼。某夜，我在南海邊與自己青年時的偶像秉燭夜談，他誠懇而謙虛地說他昔年只是碰上了最好的機緣而已，倘換現在，大勢已變，任誰都很難再有那般輝煌的作為。我默默地想，那群IT英雄又何嘗不是如此，他們如果穿越時空來到今天創業，也是要被現實的伏兵打成篩子的。90年代尚有不少來自荒山野嶺的豎子成名，而現在，一騎絕塵的那些人，已經斷然不能成為你模仿的楷模，因為他們的身上，有蓋著很多公章的DNA。

榜樣既死，我們總要繼續尋找雞血，尋找前行的動力。帶路人失蹤之后，追兵也同樣可以讓你奮蹄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