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揮
互聯網非常擅長于一件事:毀詞。壓根沒有大半年的功夫,一開始被造出來時被視為正面褒義的詞——“互聯網思維”時下已經有一些負面貶義的意思,寫文章再提這個詞,頗有一些拾人牙慧的感覺。然而,我所看到的,大部分對互聯網思維這五個字的解讀,都流于表面。我還專門寫過一篇文章,用反話正說的方式,加以譏諷。而事實上,早在2009年,就有一本書出版,雖然沒有明說“互聯網思維”,但其實已經接觸到了互聯網思維,就是這本由財訊首席戰略官段永朝所寫就的《互聯網:碎片化生存》。有意思的是,大規模使用“碎片化”這個詞,也是從2010年才開始的。
2009年的時候,有一個詞非常火熱,那就是“云計算”——這個詞后來一度消沉了下去,拜大數據一詞所賜,最近又開始紅火起來。段永朝自“云計算”這三個字出發,并從波普爾《客觀知識:一個進化論的研究》中所提到的“云”和“鐘”得到靈感,寫下了一篇題為“網民改變世界”的自序。在這個自序中,他提及了互聯網和傳統行業之間那種云中有鐘,鐘里有云的交織關系。
我想從這篇序言開始,再次出發,談一談我心目中真正意義上的互聯網思維,那就是云的思維,而不是鐘的思維。
鐘是什么?它是一個結構化的事物,而且十分笨重。組成鐘的任何一個小片(甚至是一大片),都不再是鐘,因為起不到鐘的功能。鐘一旦被打碎,再復合成一個鐘會變得相當困難。一口大鐘放在地上的話,會有十足的威嚴感和壓迫感。如果是一口小鐘,想要讓這口小鐘變成一口大鐘,大概除了把這口小鐘重新融化掉,再重新加入原料鑄鐘就沒什么其他法子了。你不可能用一個簡單的疊加方法,讓十口小鐘變成一口大鐘。
但云不是。十朵小云只需要非常簡單地組合在一起,就是一朵大云,而一朵大云的任何一個組成部分,都可以成為另外一朵云。云并不結構化,它的外形可以隨時發生變化。云的每一個組成部分,對云本身來說,既重要也不重要。更有趣的是,云的每一個部分都是平等的,云倒過來還是一朵云,而鐘倒過來人們就會說:這口鐘放倒了。
鐘是固化的,一旦被鍛造成鐘,它的體積就不會再變化,云可以稀薄,可以厚實,可以延綿千米,也可以濃縮成厚厚的但又是小小的一朵。這個意義上講,云比鐘靈活多了。
人類文明從農業時代走來,到了工業時代,然后進入今天的信息時代。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規則。工業時代的規則是:一切都結構化、體系化。其實計算機里一直到今天還有這種鐘的思維方式,比如目錄的嵌套。在只有一個拷貝的前提下,你很難做到在多個目錄夾里出現同樣的文件——除非你在多個目錄里建立所謂的快捷方式去指向目標文件。但在互聯網上,我們可以用一個名為“tag”(中文其實沒有太好的翻譯方式,一般稱為關鍵字或者標簽)來標記一個文件。一個文件可以擁有多個tag,這就意味著經由不同的tag,都可以抵達這份文件。換而言之,一個目標文件的路徑是可以多個的,但在計算機里,一個目標文件的路徑,只能有一個。
云的思維,具體表象就是網狀結構。信息的組織是網狀的,而不是什么目錄套目錄的。早期的門戶網站依然有工業時代的痕跡:一級頻道套二級頻道,二級頻道套一級欄目,一級欄目套二級欄目。所有的信息各就各位、井然有序。頻道也好欄目也好,其實也是一種關鍵詞(比如財經頻道,財經就是一個關鍵詞),但頻道欄目這種關鍵詞是有等級的:這個欄目從屬于這個頻道之下。而在搜索引擎里的關鍵詞,是沒有任何從屬關系的。你可以說關鍵詞A和關鍵詞B有關,但你說不出來關鍵詞A還是B誰等級更高一些。網狀的信息結構,去中心化的信息結構,沒有等級。
信息的組織結構開始網狀化,商業社會里的組織也開始網狀化,當然,商業組織不可能變成徹底網狀化的結構,至多就是一個扁平化的結構。但金字塔結構向扁平化結構遷移的背后邏輯是:它更注重個體的力量。與工業時代的那種流水線的生產方式不同,人和組織的關系,并不是流程的關系,也不是上下級的關系,沒有太多的依附與被依附(不是說完全沒有),這就出現了格蘭諾維特所謂的“鑲嵌”。
網狀化的出現,導致了另外一種人與商業組織的關系,這就是羅振宇所謂的“U盤式生存”,他視過去組織的雇員是一種“硬盤式生存”,相對固定,遷移不易,而我則認為過去組織的雇員們共同構成了一口鐘,這口鐘的一小片想成為另外一口鐘的組成部分,中間的麻煩可想而知。而且離開了鐘,這一小片就啥都不是。今天的人可以尋找“云的生存之道”,可以加入到一朵云中成為它的一部分,也可以獨立成其為一朵云,再小再碎片也是一朵云,而不是不成其為鐘。
碎片化生存是一種云的生存方式,這是最核心的一種“思維邏輯”,而不是必須從屬于某個結構。要說互聯網思維,既然已經提到了思維二字,如何賺錢,如何經營,那就過于表象化了。互聯網思維的核心,就是碎片,就是云。
世界,是一朵云,不是一口鐘。
鏈接
1、《新物種起源——互聯網的思想基石》
作者:段永朝,姜奇平 著
出版社:商務印書館
出版時間:2012-11-1
洞悉新物種的行為和習性,需要從思考支撐這一新文明的“新土壤”開始。這是一部看上去較為松散的對話集。姜奇平和段永朝,作為中國互聯網思想始終不渝的追尋者和思考者,他們試圖在穿越文明史的對話中,重新審視互聯網這一文明創建的偉大力量,探究源于但不同于工業革命思想基石的達爾文主義,在新文明構建中,發生了哪些根本性的變化。
2、《微博的碎片化傳播》
作者:朱海松 著
出版社:廣東經濟出版社有限公司
出版時間:2013-5-1
本書以微博這一當下最流行的傳播形式為基礎,首次從科學哲學的角度深刻地剖析了網絡傳播的內在規律和微博傳播原理,詳細描述了微博碎片化傳播的“蝴蝶效應”與“路徑依賴”的本質特征。
3、《客觀知識:一個進化論的研究》
作者:(英)波普爾 著,舒煒光 等譯
出版社:上海譯文出版社
出版時間:2005-9-1
當代著名西方哲學家卡爾·波普爾(1902-1994)后期重要論著。這一時期,作者的研究重心從方法論擴展到知識的本體論地位問題,因而轉型到對世界的性質和結構以及整個宇宙進化的闡釋。在本書中,他提出了著名的“知識進化論“和“三個世界“的理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