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詞典》與《現代漢語規范詞典》詞性標注差異研究

□雷 莉 鮮麗霞

[四川大學 成都 610064]

引言

詞性是詞的語法功能的體現，在詞典中給詞標注詞性是說明詞的用法的最直接有效的手段。隨著漢語本體理論的進一步發展和詞典編纂理論研究的深入，詞性標準問題越來越受到重視，很多詞典，特別是對外漢語教學詞典幾乎都標注了詞性。目前，供留學生專用的漢語語文詞典很多，這些辭書的出現對留學生學習漢語幫助很大，但《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2009年）（下文簡稱“《現漢》”）與《現代漢語規范詞典》（2004年）（下文簡稱“《規范》”）仍然是使用頻率比較高的兩部詞典，這兩部詞典都是逐詞標注詞性，收詞量都在4萬以上，具有實用性、規范性、準確性、易檢索性等特點，受到留學生（中、高級）的歡迎。

目前，圍繞著《現代漢語詞典》與《現代漢語規范詞典》的標注實踐，現代漢語詞典的詞性標注問題也成為近幾年來漢語語法學界與漢語辭書學界共同關注的熱點話題之一。

一、《現漢》與《規范》的收錄比較

（一）收錄原則

詞典詞目的選錄情況依其類型而定，詞典的類型不同其選詞范圍和選詞原則也不同。胡明揚、謝自立（1982）曾論述過：“詞典的選詞原則主要有以下三項，即價值原則，科學性原則，規范或描寫原則。”[1]就規范性的詞典來說，“規范性”及收詞的“系統性和完備性”是及其重要的特征，由此決定了規范性詞典在收詞方面要既要遵循規范性、系統性和完備性，又要符合易查尋詢性的原則?！冬F漢》與《規范》是兩部中型的規范性語文詞典，其讀者對象主要是中等以上的文化程度。

（二）收詞數目

《現漢》（第5版）在前4版的基礎上經過修訂增刪之后全書收詞約6.5萬條，正如《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前言所述：“基本反映了目前現代漢語詞匯的面貌，能夠滿足廣大讀者的考查需要?！盵2]《規范》在出版前言及凡例中都對收詞原則作了說明：“以收錄現代漢語通用字和通用詞語為主要內容，收現代漢語通用詞語約6.8萬余條，重點收錄現代漢語通用詞中常用的詞語?！盵6]由此可看出這兩部詞典在收詞方面都遵守了規范性、系統性、完備性以及查詢需要的原則。

（三）詞類標注

規范性詞典收詞的基本要求是不僅條目要齊全，而且其詞語類別也應齊全。《現漢》與《規范》采用的都是目前通行的詞類系統，即分為“名詞、動詞、形容詞、數詞、量詞、代詞、副詞、介詞、連詞、助詞、嘆詞和擬聲詞大類等十二大類。在附類和小類的劃分上，《現漢》總共有6 個附類，即名詞有時間詞、方位詞，動詞有助動詞、趨向動詞，形容詞有屬性詞、狀態詞。代詞分為三個小類：人稱代詞、指示代詞和疑問代詞?！盵2]《規范》的名詞、動詞附類與《現漢》是一致的，形容詞沒有標明附類，只注明包括非謂形容詞（相當于《現漢》中的屬性詞）。代詞也沒有再分小類，在助詞類中注明包括語氣詞。

（四）標注體例

《現漢》在區分詞與非詞的基礎上給單字條目、多字條目標注詞類。單字條目在現代漢語中成詞的標注詞類，不成詞的語素和非語素字不作任何標注。單字條目中的文言義，只給數詞、量詞、代詞、副詞、介詞、連詞、助詞、嘆詞、擬聲詞、標注詞類。多字條目除詞組、成語和其他熟語等不作任何標注外，一律標注詞類。[2]

《規范》在標注詞性時，沒有區分詞和語素，對字頭（詞綴或非語素用字除外）和雙音節詞、多音節詞均分義項標注詞性。成語、慣用語和其他固定語不標注詞性。

《現漢》的詞12大類用簡稱加小方框表示。附類和小類用文字說明?！兑幏丁吩~性用詞類簡稱加小方框標注，不標注附類和小類。如：

【大型】□形屬性詞。形狀或規模大的。（《現漢》）【大型】□形形體或規模大的。（《規范》）

二、《現漢》與《規范》詞性標注的差異①

對比《現漢》和《規范》，我們發現兩本詞典中詞條詞性標注大部分都一致，但仍有一部分詞條的標注不一致。通過篩選，我們最終統計出《現漢》與《規范》進行詞類劃分時，兩部詞典中相同的條目，而標注為不同詞性的大概有789條②，統計數如下表所示。

表1 《現代漢語》和《現代漢語規范詞典》詞條詞性標注不同統計表

（續表）

現按照詞類的不同大致分為以下幾類進行說明，每項一般以2-3個詞條為例。

（一）動詞與名詞（共142條）

1.《現漢》標注為名詞，《規范》標注為動詞的例舉如下。

別論

【別論】名另外的對待或評論：如果他確因有事，不能來，則當～。（《現漢》P93）

【別論】動另外對待或另作評論?！笾劣谝馔馐鹿试斐傻膿p失，則又當～。（《規范》P84）

鳥瞰

【鳥瞰】1.動從高處往下看：登上西山，可以～整個京城。2.名事物的概括描述：世界大事～。（《現漢》P998）

【鳥瞰】1.動從高處向下看◇登上電視塔，可以～市區全貌。2.動全面概括地插敘◇旅游市場～。（《規范》P955）

燒傷

【燒傷】名火焰的高溫或強酸、強堿以及x射線等跟身體接觸后使皮膚或組織受到的傷害。（《現漢》P1199）

【燒傷】動由于火焰、強酸、強堿、x射線、原子能射線等接觸身體而造成皮膚或組織受傷?！笃つw～。（《規范》P1147）

2.《現漢》標注為動詞，而《規范》標注為名詞例舉如下。

安檢

【安檢】動安全檢查：旅客登機前要經過～。（《現漢》P7）

【安檢】名安全檢查◇登機前要接受～。（《規范》P6）

挫折

【挫折】1.動壓制，阻礙，使消弱或停頓：不要～群眾的積極性。2.動失敗，失利：經過多次～，終于勝利了。（《現漢》P238）

【挫折】1.名失利，失敗◇屢遭～。2.動使削弱或受阻：不要～了他的進攻之心。（《規范》P232）

諷喻

【諷喻】動修辭方式，用說故事等方式說明事物的道理：～詩。（《現漢》P413）

【諷喻】名修辭方法，用說故事打比方的方法，含蓄而有啟發性地說明道理。（《規范》P397）

（二）動詞與形容詞（共329條）

1.《現漢》標注為動詞，《規范》標注為形容詞例舉如下。

暢銷

【暢銷】動（貨物）銷路廣，賣得快：～貨∣～各地。（《現漢》P157）

【暢銷】形銷路暢通，賣得快◇這本書很～。（《規范》P149）

該死

【該死】動表示厭惡、憤恨或埋怨：～的貓叼走一條魚。（《現漢》P435）

【該死】形表示厭惡、憎恨或責備等◇這個～的家伙。（《規范》P417）

國有

【國有】動國家所有：～話。（《現漢》P522）

【國有】形國家所有的（包括所有權和經營權）◇收歸～。（《規范》P499）

2.《現漢》標注為形容詞，而《規范》標注為動詞例舉如下。

遲疑

【遲疑】形拿不定主意；猶豫：～不決。（《現漢》P182）

【遲疑】動猶豫不決；不果斷。◇別～了，快走吧。（《規范》P175）

見外

【見外】形當外人看待：請隨便些，不要～。（《現漢》P670）

【見外】動當成外人看待◇隨便吃，別～。（《規范》P641）

虧心

【虧心】形感覺到自己的言行違背自己良心：你說這話，也不～？（《現漢》P798）

【虧心】動違背良心；問心有愧◇賺這種黑心錢，你～不～？（《規范》P786）

（三）動詞與副詞（共81條）

1.《現漢》標注為動詞，而《規范》標注為副詞例舉如下。

放情

【放情】動盡情；縱情：～歌唱。（《現漢》P390）【放情】副盡情◇～游玩。（《規范》P376）

批判

【批判】1.動對錯誤的思想、言論或行為做系統的分析，加以否定：～虛無主義2.動分析判別，評論好壞：～地繼承文學藝術遺產。（《現漢》P1034）

【批判】1.副對錯誤的或反動的思想、言論進行有理有據的分析，從而加以否定◇～錯誤觀點。2.副有分析有選擇地◇～地繼承文化遺產。（《規范》P988）

足以

【足以】動完全可以；夠得上：這些事實～說明問題。（《現漢》P1819）

【足以】副表示完全可以◇這些證據～證明他無罪。（《規范》P1743）

2.《現漢》標注為副詞，而《規范》標注為動詞例舉如下。

不禁

【不禁】副抑制不?。唤蛔。鹤x到精彩之處，他～大聲叫好。（《現漢》P113）

【不禁】動抑制不住，不由自主地◇聽到大哥的死訊，他～失聲痛哭。（《規范》P105）

何苦

【何苦】副何必自尋苦惱，用反問的語氣表示不值得：你～在這些小事上傷腦筋呢？（《現漢》P550）

【何苦】動用反問的語氣表示不值得◇不就幾塊錢嗎，～大吵大鬧呢？（《規范》P525）

指不定

【指不定】副沒準兒；說不定：你別等他了，他～來不來呢。（《現漢》P1753）

【指不定】動不能肯定；說不定◇我還～去不去呢。（《規范》P1681）

（四）形容詞與名詞（共104條）

《現漢》標注為形容詞，而《規范》標注為名詞例舉如下。

哀苦

【哀苦】形悲哀痛苦：～無依的孤兒。（《現漢》P3）

【哀苦】名哀傷愁苦◇～的曲調。（《規范》P2）

老齡

【老齡】形屬性詞，老年的：～大學。（《現漢》P819）

【老齡】名老年，老年人◇～群體。（《規范》P789）

（五）形容詞與副詞（共38條）

《現漢》標注為形容詞，而《規范》標注為副詞例舉如下。

急劇

【急劇】形急速；迅速而劇烈：～大學。（《現漢》P638）

【急劇】副迅速而猛烈◇～群體。（《規范》P610）

隨意

【隨意】形任憑自己的意思：請大家～點菜。（《現漢》P1307）

【隨意】1.副任由自己的心意◇這里沒有外人，大家～吧。2.動任由自己的心意活動。（《規范》P1251）

整個

【整個】形屬性詞，全部：～社會。（《現漢》P1737）

【整個】副區別詞，完整，全部◇～世界。（《規范》P1666）

（六）名詞與副詞（共38條）

《現漢》標注為名詞，而《規范》標注為副詞例舉如下。

不時

【不時】1.副時時；經常，不斷地：一邊走著，一邊～地四處張望。2.名不確定的時間；隨時：以備～之用。（《現漢》P116）

【不時】1.副時時；常?！蟆珡慕稚蟼鱽磉汉嚷暋?.副隨時；不定時候?！蠓ㄍピ趯徖戆讣小珎鲉咀C人。（《規范》P108）

疾步

【疾步】名快步：～行走。（《現漢》P639）

【疾步】副快步◇～追趕。（《規范》P611）

（七）代詞與名詞（共10條）

《現漢》標注為代詞，而《規范》標注為名詞例舉如下。

別人

【別人】代 人稱代詞，指自己或某人以外的人：～都同意，就你一個人反對。（《現漢》P93）

【別人】名指自己或某人以外的人◇除了我，～都不知道。（《規范》P84）

旁人

【旁人】代人稱代詞，其他的人；另外的人：這件事由我負責，跟～不相干（《現漢》P1023）

【旁人】名別人；當事人以外的人。（《規范》P978）

（八）連詞與動詞（共17條）

《現漢》標注為連詞，而《規范》標注為動詞例舉如下。

不想

【不想】連不料；沒想到：春天隨便栽了幾棵水，～全都活了。（《現漢》P116）

【不想】動沒有料想到。（《規范》P109）

何如

【何如】連用反問的語氣表示不如：與其靠外地供應，～就地取材，自己制造。（《現漢》P550）

【何如】動用反問語氣表示比不上，不如。◇與其強攻，～智取。（《規范》P526）

（九）量詞（共15條）

《現漢》標注為數量詞，而《規范》標注為量詞例舉如下。

兩下子

【兩下子】數量（動作）幾次：輕輕騷了～。（《現漢》P853）

【兩下子】量表示動作次數，相當于“幾次”◇用木棍在地上戳了～。（《規范》P821）

一丁點兒

【一丁點兒】數量極少的或極小的一點兒。（《現漢》P1594）

【一丁點兒】量很少的一點◇何必為了這么～小事吵個沒完。（《規范》P1531）

從以上分析可看出，《現漢》、《規范》同一詞條標注為不同詞性大概有以下幾種情況。第一，釋義不一樣，詞性標注也不一樣。如“老齡”、“迅速”等。第二，釋義一樣或差不多，但詞性標注不一樣，這類現象較多。如“燒傷”、“安檢”、“一丁點”等。第三，多義詞的不同義項釋義一致或相差無幾，詞性標注不一樣。如“不時”、“順路”等。以上幾種雖然詞性標注不一樣，但舉例所反映出的語法特點卻幾乎一致。如：“老齡大學（現漢）”、“老齡群體（規范）”，“他～來不來呢（現漢）”、“我還～去不去呢（規范）”等。

三、《現漢》與《規范》詞性標注差異的理論探討

通過對《現漢》和《規范》兩部詞典的考察，我們發現，造成詞性標注差異的原因主要受“非語言因素”和“語言因素”這兩個因素的影響。

（一）非語言因素

通過比較，我們發現造成兩部詞典詞性標注差異有一些主觀原因，這是因為對同一客觀事物、同一個行為，由于人們的社會觀念、價值觀念、認識角度的變化，則會用不同的方式去表達，這些不同的表達方式可造成詞匯系統可詞性的差異[3]。

其次就是兩部詞典的依據標準不統一，語感存在差異。不論是在詞的認定上，或是兼類詞義項的處理上，以及具體詞類的劃分中，兩部詞典都存在標準不統一的現象。

再次是兩部詞典的編纂者未能堅持判定標準和標注方法，詞典內部缺乏一致性。

還有就是兩本詞典各自側重的標準不同，編寫人員不一樣，自然會出現差異。

（二）語言因素

從兩部詞典的標準體例來看，《現漢》是在區分詞與非詞的基礎上給單字條目、多字條目標注詞性，也就是說《現漢》對于單字條目只有成詞的才標注，不成詞的語素（包括非語素字）不作任何標注。而《規范》是字頭（詞綴或非語素用字除外）一律分義項標注詞性，這種標注回避了詞和語素的區分。

兩部詞典都是認為：“按詞的義項分辨標注詞性。每個義項是特定的使用單位，具體的詞性必然體現在義項的功能上。如果一個詞具有兼類的功能，它們也只能分別體現在不同的義項上。也就是說，每個義項的詞性是單一的。”[3]但兩部詞典義項確定的標準不一致，所以導致了詞性的不一致。

四、結語

《現漢》與《規范》都是規范性的中型語文詞典，二者在推廣普通話，促進現代漢語規范化方面都作出了重大貢獻?！兑幏丁窂膯柺酪詠砣藗儗ζ錉幾h就不斷，學界對此褒貶也不一，這主要得源于《規范》無形之中為自己樹立了規范的標桿，因此學術界與讀者就會以更高的標準來評衡它，所以存在爭議是正常的。金無赤金，即使是規范性詞典也不是一勞永逸的，也需要不斷的修訂和完善。

有比較才有鑒別，本文的本意不是要把《現漢》與《規范》比出一個高低，只是希望通過比較研究，探尋出這兩部詞典在詞性、釋義等方面的異同及存在的相關問題，以期能取長補短，對以后相關詞典的編纂及詞語規范化有所裨益。

注釋

①此章節部分統計數據來自四川大學謝昱的碩士學位論文《現代漢語詞典》與《現代漢語規范詞典》詞性標注對比研究，2008年。

②這里的789條是指同一個詞條，標注為不同的詞性?！冬F漢》與《規范》都是按義項標注詞性，因此同一詞條的不同義項可能會出現兩個類型中，如：“原來”《現漢》有三個義項，分別標為：名/形/副；《規范》也有三個義項，分別標為：形/副/副?！冬F漢》第一個義項與《規范》第一個義項釋義基本相同，因此這兩個義項可歸為“名詞與形容詞”類型。同時《現漢》第二個義項與《規范》第二個義項釋義基本相同，因此從這兩個義項看“原來”又可歸為“形容詞與副詞”類型。也就是說，如果按義項計算，兩詞典詞性標注的差異數目大于這個數字，我們在各個類型中是以義項來統計差異的，因此，各類標注的詞條總和大于789。另外，對詞性標注相同但義項數目不同的詞條我們沒有統計。此外，《現漢》中為非詞，而《規范》中標明詞性或《現漢》中標明詞性，而《規范》中為非詞的條目不在本文的統計范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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