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懿
“撞拐”讓夏殼殼暫時忘記了食人妖是不會饒過他的,他還做了一個好玩的夢,夢見爸爸變成了一只黑色的星天牛,在夢中還咧開嘴巴笑了。可夢醒后,夏殼殼卻聽到了媽媽發(fā)出的一陣陣歇斯底里般的尖叫!難道爸爸真的變成甲殼蟲飛走了嗎?
2 有朋友,真好
我用手攥著掛在脖子上的那個水晶球,呆住了。
我好后悔。唉,如果早知道這個破球?qū)κ橙搜敲粗匾腋蓡嵋阉o帶回來?它現(xiàn)在掛在我的脖子上,失去了魔法,暗淡無光,一分錢都不值,純粹就是一個廢物。
是我不對,是我們不對,我們偷走了人家的水晶球,用完了,至少應(yīng)該還給人家吧!在食人妖看來,我們不就是一群卑鄙無恥的小偷嗎?唉,都怪我當(dāng)時急著逃命了,稀里糊涂地攥著那個水晶球就穿過了拼圖門。
現(xiàn)在回想起來,當(dāng)我的一只腳跨進(jìn)拼圖上的那扇門時,所有的食人妖確實(shí)都驚呆了,它們臉上那種驚呆了的表情我一輩子都忘不掉:“求求你了,把水晶球留下來吧——”我聽到了它們的哀號,那不是一般的哀號,我動心了,我本想轉(zhuǎn)身把水晶球扔給它們的,可是拼圖門里那股巨大而猛烈的吸力一下子就把我給吸了進(jìn)去……
完了完了,這下我算是惹上殺身之禍了。
是的,食人妖是不會饒過我的。
這個水晶球?qū)τ谒鼈儊碚f,說不定就像幻想小說里寫的那樣,是生命、光明與力量之源。離開了它,整個種族就會遭到滅頂之災(zāi)。
我突然陷入到了一種巨大的恐懼之中。好幾分鐘過去了。見我還愣愣地低頭站在那里,跳蚤一世走上前來,把雙手搭在我那微微發(fā)抖的肩膀上,用他的額頭撞了我的額頭一下:“殼殼,你怕了?你在發(fā)、發(fā)抖。沒事,你別聽那只大癩蛤蟆精瞎扯,食、食人妖怎么敢追到我們這個世界上來!”
他是在安慰我。
他這一下撞得還挺重,我抬起頭,正好和他的視線撞到一起:“果果,你不是說你有的時候能看見妖怪嗎?你答應(yīng)我,要是發(fā)現(xiàn)食人妖來了,你一定告訴我。”
他又用額頭重重地撞了我一下,算做他的回答。
這時候,海妖三顆牙也湊了上來,他大大咧咧地插話說:“殼殼你不用怕。萬一哪天晚上食人妖找上門來,跟你要那個水晶球,你把它物歸原主不就得了。再說了,食人妖不敢來,它們要是來了,還不被當(dāng)成外星人給活捉了,它們才沒那么傻呢。”
“就是,它們不、不傻。”
給他們倆這么一開導(dǎo),我的心情好多了。
于是,我提議說我們玩一會兒“撞拐”吧,他們立刻舉雙手贊成。他們可能是為了讓我高興起來,也可能是自己想玩,反正一分鐘之后,我們?nèi)齻€男孩子就在滑梯前面的沙坑里大呼小叫地廝殺開了。撞拐,是我們男孩子之間流行的一種稍稍有那么一點(diǎn)野蠻的游戲,就是一條腿盤起來,用一只手掰住,然后用另一條腿一蹦一蹦地沖向?qū)Ψ剑凑l能用盤起來的膝蓋把對方擊倒。別人玩,都有一個規(guī)矩,比如說一對一,或是一對二,我們就是亂撞,撞著撞著三個人就撞到了一起。跳蚤一世還喜歡耍賴,撞不過別人就干脆雙腳落地用手推人。不一會兒,我們?nèi)齻€就人仰馬翻地躺倒在沙坑里了。自從上次的事件之后,海妖三顆牙也成了我們的死黨,用他的話來說,我們?nèi)齻€人是生死患難的死黨。
我們滿頭大汗,一直玩到黃昏。
我們?nèi)齻€人分手的時候,我還在想:有朋友真好。
我一點(diǎn)都不知道,這是我最后一個無憂無慮的黃昏了。一股可怕的黑暗勢力像黑夜一樣,正在我的身邊慢慢地蔓延開來。
3 我夢見爸爸變成了一只星天牛
這天吃完晚飯,我起身往后拖了一下椅子,開始幫媽媽收拾碗筷。
今天是星期五,輪到我收拾碗筷。
這件事說起來挺好玩,我逼迫爸爸和我簽訂了一個“喪權(quán)辱國”的協(xié)議,就是每星期的一、三、五、六,我值日,負(fù)責(zé)揀碗揀筷,二、四、日,爸爸替我值日。其實(shí),媽媽本來是讓我一個人收拾碗筷的,媽媽的理由非常簡單:“一個像夏門牙那樣懶惰的男人,是找不到好媳婦的,所以必須從兒童抓起。”可是,我實(shí)在是不喜歡收拾油膩膩的碗筷,于是我開始和媽媽討價還價:“揀一次碗十塊錢。”“不行,你當(dāng)我們家是飯館你打零工哪!”“那,五塊錢。”“不行,連門兒都沒有!現(xiàn)在屁大一點(diǎn)的小孩子就知道要錢了,將來你要是娶了媳婦還得了!”“那一塊錢總行了吧?老師說了,這叫勤工儉學(xué)。”“你還跟我貧嘴!不行不行,我要對你的將來負(fù)責(zé)!”最后,還是我那好脾氣的爸爸站出來主持正義了:“這樣吧,我替殼殼干一半。殼殼,一、三、五、六你揀碗,二、四、日爸爸揀碗。至于殼殼的將來嘛,嗯,殼殼你記住了,你將來一定要找一個像你媽媽一樣美若天仙的女人。你不要笑,一定要像你媽媽一樣溫柔,一樣沒有一點(diǎn)脾氣,一樣從來不發(fā)火……”哈哈,這全是反話。不過媽媽好像一點(diǎn)都沒有聽出來這話里的弦外之音,還在那里得意地哼了一句:“哼,像我這樣十全十美的女人上哪去找啊!”
今天晚上我們吃的是意大利通心粉(這是我們家星期五晚餐的固定食譜,因為我愛吃。凡是加番茄醬的東西我都愛吃),所以桌子上只有三個大盤子。
我把三個大盤子摞到一起,正要往廚房搬,媽媽過來把盤子從我手上拿走了。她朝我努努嘴:“去吧,寶貝,看看爸爸給你買什么回來了。”
我沒動地方,我用眼神問媽媽:媽媽,你今天為什么這么高興呢?
媽媽就那么捧著盤子,低下身來親了我一口:“今天是媽媽和爸爸結(jié)婚十二周年的紀(jì)念日!”
“哇!那我們應(yīng)該吃蛋糕啊!”我興奮地嚷了起來。
“買啦買啦。”媽媽用下巴朝冰箱那邊示意,哈,一個還扎著粉紅色絲帶的白色蛋糕盒,就擺在冰箱的上頭。
我爸爸和媽媽是一對再普通不過的爸爸媽媽了(當(dāng)然,我那怪異的奶奶可能會反對我的這個觀點(diǎn),因為她堅稱她曾經(jīng)嫁給過一個怪物王子,所以我爸爸的身上流淌著二分之一的怪物血),不像現(xiàn)在學(xué)校里流行的那些暢銷兒童小說里的男女主人公,爸爸不是詩人就是科學(xué)家,媽媽不是作家就是演員,太虛假,一看就是編出來的。我媽媽就是一個整天給人打屁股針的小護(hù)士(其實(shí)是護(hù)士長啦),我爸爸就是一個整天給人蓋圖章的小公務(wù)員(其實(shí)是主任科員啦)。雖然他們兩個人收入不高,早起晚歸很辛苦,心情不好時偶爾也會發(fā)發(fā)火、拌拌嘴,但總體而言,他們還是很恩愛、很甜蜜的一對。endprint
“快過來,殼殼,看看這兩本書你喜歡嗎?”爸爸在沙發(fā)的那一頭招呼我。
我甩掉了拖鞋,以一個瀟灑的溜冰姿勢滑了過去,這是我高興時常做的一個動作。我們家的地板很滑,我一下能滑出去一米多遠(yuǎn)。
爸爸的身邊擺著兩本厚厚的精裝大書,一本是《新視野百科圖鑒:昆蟲》,另外一本是《新視野百科圖鑒:昆蟲的飼養(yǎng)與觀察》。
“這是送給你的禮物。”爸爸拍了拍那兩本書的封面說。
耶!我發(fā)出了一聲歡呼。
對了,我沒有告訴過你吧,我有一個最大的愛好就是喜歡昆蟲。
你去問好了,幾乎所有的男孩子都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你他們喜歡昆蟲,比如跳蚤一世就聲稱他是一個昆蟲愛好者(嘻嘻,他當(dāng)然不會喜歡跳蚤了,他喜歡的是蜻蜓),可是他們絕大多數(shù)都是一個“偽昆蟲愛好者”,因為他們連一只綠色的大琉璃蜓都不敢用手抓。我就不一樣了,我什么都敢抓,除了放屁蟲之外。有一回我抓過一只放屁蟲,結(jié)果手上的那股臭味連洗了三天都沒有洗掉。
對了對了,你知道我最喜歡的是哪一種昆蟲嗎?螢火蟲?不對,那是我媽媽喜歡的昆蟲。叩頭蟲?不對,那是我爸爸喜歡的昆蟲。頭上長著一根長矛的獨(dú)角仙?頭上長著兩個大鉗子的鍬甲?這些好斗的大型昆蟲我都喜歡,但我最情有獨(dú)鐘的,是天牛。為什么?不為什么,從我第一眼看到天牛那天起,我就愛上它們了。首先,它們個大,有一種王者風(fēng)范;其次,它們那鋸齒狀的上顎天下無敵;兩根比身體還要長的長長的觸角,舞起來就像兩根長鞭子。當(dāng)然,我最喜歡的還是它們后背上那兩片厚厚的鞘翅,如果全部張開,看上去簡直就像是電影里蝙蝠俠身上披著的黑斗篷。
怎么樣,大琉璃蜓、上顎、鞘翅……我說的這些術(shù)語專業(yè)嗎?告訴你吧,我書架上的書一多半都是關(guān)于昆蟲的。
我緊挨著爸爸坐下,翻起這兩本彩色大圖鑒來。
我發(fā)現(xiàn),細(xì)心的爸爸還在這兩本書里為我夾上了紙條,《新視野百科圖鑒:昆蟲》是夾在了“甲蟲類:天牛類”那一頁,《新視野百科圖鑒:昆蟲的飼養(yǎng)與觀察》是夾在了“天牛飼養(yǎng)”那一頁。顯然,爸爸已經(jīng)翻過這兩本書了。
“殼殼,我知道你最喜歡哪一種天牛。”爸爸的頭也湊了過來。
“哪一種?”我不信,因為我從來沒有對他說過。
爸爸指著圖鑒上一只長滿了星狀斑點(diǎn)的天牛說:“星天牛。我沒有說錯吧?”
我雙眼放光地叫了起來:“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小的時候,也喜歡星天牛。”爸爸微笑著說。
爸爸的回答太讓我吃驚了,我問:“這也遺傳?”
“不知道。”爸爸搖了搖頭,手指頭一邊在彩色的圖鑒上移動,一邊說,“也可能星天牛最多、最好逮吧。你看,這種渾身閃耀著藍(lán)色光芒的藍(lán)色天牛,這種黃黑圖案的天牛,估計都是珍稀品種吧,我連見也沒有見過……”我不太同意我爸爸的觀點(diǎn),但我很陶醉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我和爸爸親密無間地靠在一起,我光著腳,我爸爸也光著腳,我的一只小腳丫還踩在了爸爸的一只大腳丫上。真的,我很愛我的爸爸。你想,又有幾個十歲男孩的爸爸,肯像我爸爸一樣摟著兒子來討論天牛呢。別人我不知道,海妖三顆牙那個娘娘腔的爸爸就絕對不會,上次一只癩蛤蟆就把他嚇得哇哇直叫,這么多的天牛還不把他嚇昏過去了。
“爸爸,你現(xiàn)在還敢用手抓天牛嗎?”
“當(dāng)然敢。”
“爸爸你怎么抓?你是一下子捏住它的肩膀嗎?”
“不,那樣它會反過來咬我。有一回,我被它咬得眼淚都出來了。我是一把捏住它的兩根長觸角,然后就扔到瓶子里。”
“爸爸,過幾天我們一起去抓天牛吧!”
“好呀,我再給你買一個飼養(yǎng)箱。”爸爸指著《新視野百科圖鑒:昆蟲的飼養(yǎng)與觀察》上那個昆蟲飼養(yǎng)箱的圖片說,“我已經(jīng)在網(wǎng)上查過了,昆蟲館就有賣。星天牛吃樹枝樹葉,我們還可以給它配昆蟲果凍吃……”
可能是我和爸爸說天牛說得太興奮了,這天晚上我還做了一個好玩的夢。我夢見爸爸變成了一只黑色的星天牛,從我們家敞開的窗口飛走了。
我在夢中還咧開嘴巴笑了。
我又怎么會想到,一個多星期之后,爸爸真的會被食人妖變成一只天牛呢。
4 “啊——嚏!”床底下一只長嘴大蚊子打了一個噴嚏
我半夜起來撒尿,看到從爸爸媽媽臥室門底下的縫隙中透出一線燈光。
“噴,噴死他——”是我媽媽。媽媽發(fā)出了一陣陣歇斯底里般的尖叫。
“你還找什么呀,快噴。你管他躲在哪里干什么,窗戶是關(guān)著的,他肯定還躲在屋子里,你噴就是了!噴,噴,對,把這一罐藥全都噴光,非把他熏死不可——”
還是媽媽的聲音。
我從來沒有聽到媽媽這樣恐怖地尖叫過,聲音都變調(diào)了,這么說吧,比世界上最怕打屁股針的小孩的尖叫聲還要恐怖一百萬倍。
床底下那只會打噴嚏的長嘴大蚊子其實(shí)是一個棕色的小東西,比一個羹匙高不了多少,卻有一個比一支鉛筆還要長的長鼻子,一雙帶蹼的巨腳,還有一雙說綠不綠、說黃不黃、說紅不紅、說白不白、說黑不黑……的眼睛!它究竟是誰?到底是不是食人妖派來的?敬請期待下一期:它叫了我一聲夏殼殼!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