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親曼
內容摘要:《吉爾伽美什》是已知的世界上最古老的英雄史詩,如今得到越來越多的國內學者的重視,并用不同的批評方法進行深層次、多維度的探究。本文試從生態批評的角度重新闡釋閱讀《吉爾伽美什》,首先是簡述《吉爾伽美什》;其次是生態批評的界定;第三是從生態批評的視域對《吉爾伽美什》進行解讀。最后總結史詩中體現的生態審美意義。
關鍵詞:《吉爾伽美什》 生態批評 生態審美
一.史詩之淵源
在古巴比倫文學中,沉淀了三千年的《吉爾伽美什》無疑已成為世界上最古老的英雄敘事史詩。《吉爾伽美什》在國外的研究頗多,但由于我國未把其翻譯過來,以至于國內學術界對這一史詩巨著的研究較為欠缺。而史詩本身年代久遠等各種因素導致史詩的不完整,對研究該史詩也造成了一定的困難。本文試用新的生態批評方法對史詩進行解讀。
二.生態批評之界定
“生態批評應當一只腳立于文學——立足于文學文本、立足于審美和藝術等文學內在的特性;另一只腳立于大地立足于整個生態系統,要從整個生態系統的角度來考慮問題。”[1]那《吉爾伽美什》是否屬于生態文學的范疇呢?王諾給生態文學的定義是:“生態文學是以生態整體主義為思想基礎、以生態系統整體利益為最高價值的,考察和表現自然與人之關系和探尋生態危機之社會根源,并從事和表現獨特的生態審美的文學。生態責任、文明批判、生態理想和生態預警是其突出特點。”[2]史詩是一部具有悠久歷史的英雄敘事史詩,歌頌的是英雄事跡。但并不代表著現代的批評方法不適用于研究經典作品。
三.人對自然的征服和破壞
本文著重分析吉爾伽美什與恩啟都為了他們的英雄創舉,成就英雄事跡而實行對杉樹之妖芬巴巴的決斗這一事件,吉爾伽美什在征服芬巴巴、成為造福百姓的英雄的同時,無疑也是一個大自然的破壞者。吉爾伽美什代表了人類對自然的征服與破壞。
在第一塊泥板上對烏魯克城進行了這般描寫:“它無以倫比,任憑后代的哪家帝王!登上烏魯克城墻,步行向前,察一察那基石,驗一驗那些磚,那磚豈不是烈火所煉!那基石豈不是七賢所莫。”[3]烏魯克城是一座堅固而金碧輝煌的城堡,是世界上舉世無雙的人類文明的成果。但是構成城市的基石來自于大自然,磚的形成來自泥土,烈火的燃燒需要無數的樹木,一座文明城市的形成最終是依靠自然的資源的銷毀來實現。人類的文明與進步也體現在依賴自然與征服自然上。吉爾伽美什是烏魯克城的國王,統治這個城的所有居民,他所代表的是至高無上的王權。城市文明的出現代表著人類對自然的認識不斷深入,并開始有了征服自然與統治自然的意識。吉爾伽美什的征服欲與統治欲促使他去為百姓除害,成為造福于人的英雄。這也為吉爾伽美什去原始森林與雪杉之妖決斗埋下了伏筆。
當吉爾伽美什與恩啟都決定進入森林找芬巴巴決斗時,吉爾伽美什做了三個夢,他描述了他的第三個夢里,“天災轟鳴,地在震動;陽光消失,昏暗不明;電光閃爍,烈焰飛騰,烏云低迷,大雨傾注不停。光消失了,火也熄了,掉下來的一切都化為塵土灰星。”[4]吉爾伽美什打敗了森林的保護神芬巴巴,大自然也開始變化。夢里的景象在今天看來無疑是天氣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發起了大洪水。芬巴巴是樹妖,是保護森林的使者,更確切的說是大自然的使者。吉爾伽美什打敗芬巴巴,象征著對大自然的征服。人類獲勝了,大自然失敗了,但是大自然會實行報復。大洪水的到來不是偶然的現象,而是人為的破壞導致。卡森曾說:“人類總是狂妄地大談特談征服自然,現在他有能力去實現他的夸夸其談了。這是我們的不幸, 而且很可能是我們的悲劇。因為這種巨大的能力不僅沒有受到理性和智慧的約束,而且還以不負責任為其標志。人類沒有意識到自己只是自然的一部分, 征服自然的最終代價是埋葬自己。”[5]
由于吉爾伽美什與恩啟都殺害了芬巴巴和天牛,這引起了天神的憤怒。他們兩個人之間必須死一個。恩啟都成為了人選。恩啟都在臨死之前進行了懺悔。他對著門說,就像與人言語一樣:“森林之門豈能領悟出什么,本來就不會懂得什么事理。我看到高高的杉樹,那還是遙遠的過去!你這棵樹,在國內無與倫比。你高六噶爾,你寬二噶爾,你的支柱,你的把手,你的柱基,你那個工匠在尼普爾把你削制。啊,門喲,若知道這就是你的結果,若知道你的可愛把這場災禍招致,莫若我拿起板斧了事,編進那些筏子里去!”[6]恩啟都一開始并不支持吉爾伽美什與芬巴巴決戰,因為他是受到誘惑而逐漸與野獸分離成為一個文明人,森林就是他的最初的家園,吉爾伽美什殺死了芬巴巴,也就殺死了他家園的守護者。起初恩啟都是猶豫吉爾伽美什的決定,并勸解吉爾伽美什不要與芬巴巴決斗。可吉爾伽美什心意已決,一心要成為百姓心目中的英雄。恩啟都為了友誼而不顧朋友的決定是否正確,最終受到神靈的懲罰。臨終前的恩啟都是無限地懺悔自己的行徑。來自大自然的他深深的知道森林的重要性,但是曾經的高大無比的杉樹如今卻已成為了門,恩啟都的追悔也象征著對自然界植物的破壞就是意味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遭到破壞,這必然會受到自然的報復。
四.人與自然的和諧
史詩中反映出人與自然之間的矛盾沖突的地方,其中也不乏體現人與自然之間和諧美好的一面。
創造女神阿魯魯創造出恩啟都時,“他混身是毛,頭發像婦女,跟尼沙巴一樣卷曲的如同浪濤,他不認人,沒有家,一身蘇母堪似的衣著。他跟羚羊一同吃草,他和野獸挨肩擦背,同聚在飲水池塘,他和牲畜共處,見了水就眉開眼笑。”[7]這里描繪出一幅人與動物之間其樂融融的畫面。恩啟都與動物一起生活,他本身也與動物一般而不具備人的社會屬性,因此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人與野獸和諧共居的理想狀態。在原始公社制社會時期的古巴比倫,人類的文明早已出現,人與動物之間也已有了明顯的區別。恩啟都還沒有從動物中走出來的狀態在現實社會中已不存在,因此和諧共處的狀態也只是當時人們的美好想象,體現出更深一層次的意義則是人們對動物的敬畏。
在第五塊泥板上,吉爾伽美什與恩啟都一起向森林進發時,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這樣一番原生態的美景:“他們仰看森林,止步停留,他們看那杉樹之高,他們看那森林的入口。芬巴巴所到之處都有痕跡存留——大路變得筆直,小徑也平坦好走。他們看到杉樹山、神祗和伊爾尼尼的寶座,山前,杉高遮蔽山頭,令人舒暢的是樹蔭清幽,草叢蓋地,也漫無盡頭。”[8]漫山遍野都是高高聳入云端的巨大無比的杉樹,烈日也無法將余暉穿入層層疊障的森林,走在陰郁的森林里,自然而然會有陰森森的涼氣襲身,再勇敢的英雄看到如此之壯景也會對大自然的造化敬畏三分。古巴比倫人們是心懷對大自然的贊美與敬畏來吟誦這一史詩的。
五.人與自然那關系的啟示
《吉爾伽美什》不僅僅是一部講述英雄事跡的史詩,也是一部預言史詩,人類的文明不能依靠破壞森林、征服大自然為代價。梅原猛說過:“這個神話說出了城市文明建立的深奧的秘密。吉爾伽美什最初想借助于恩啟都的力量要干的事, 是殺害森林神芬巴巴。殺害森林神對文明有著重大的意義。農耕和畜牧產生本身,本來就和破壞森林有著密切的關系。初期刀耕火種的農業,就是首先從火燒森林、改林為田開始的。......人類的農耕、畜牧文明的第一步是發端于對森林的破壞, 而當城市文明出現時, 就需要大規模地破壞森林。”[9]
梭羅曾說:“四季及其變化全在我的心中......自然與人類是多么完美的協調,因此他在她那里找到了家園。”[10]梭羅一生都在追求著與大自然的最直接、最親密的接觸。現代人開始越來越關注自然,親近自然,尋求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最佳方式。而人類的這種意識是建立在如今大自然遭到破壞、土地荒漠化、環境污染的危機時刻下的,大地母親的綠衣逐漸褪去原有的色調,各種自然災害在全球各地不斷出現,人類開始反思自我,一味地追求經濟發展、不斷地向大自然剝削索取是否得當?而這一切在古代社會時期,祖先們就已經告訴我們,敲響警鐘,大自然是我們賴以生存的基礎,作為其中的一份子,人類對大自然的認識不是征服與統治,而是尋求與大自然中的生物群共生存。
文獻資料:
[1]王諾:《歐美生態文學》,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
[2]張念紅,王諾:《<生態批評讀本>述評》,江蘇大學學報2008年第4期。
[3]《吉爾伽美什》,趙樂甡譯,遼寧人民出版社1981年。
[4]鐘燕:《藍色批評:生態批評的新視野》,國外文學2005年第3期。
[5]程虹:《尋歸荒野》,北京:三聯書店2001年。
[6]魏善浩:《人類文明啟示錄?抑或警告錄?——史詩<吉爾伽美什>象征意義述評》,外國文學研究,1997年第1期。
[7]格倫A.洛夫:《實用生態批評》,胡志紅、王敬民、徐常勇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
[8]蔡茂松:《吉爾伽美什是英雄,不是太陽》,外國文學評論2000年第3期。
[9]邱紫華:《<吉爾伽美什>的哲學美學解讀》,外國文學評論2000年第3期。
10]王立禮:《從生態批評的角度重讀譚恩美的三部作品》外國文學2010年第4期。
[11]王岳川:《生態文學與生態批評的當代價值》,北京大學學報2009年第2期。
[12]韋清琦:《方興未艾的綠色文學研究——生態批評》,外國文學2002年第3期。
[13]李曉明:《比較視野中的當代英美生態批評》,北方論叢2008年第2期。
注釋:
[1]張念紅, 王諾:《<生態批評讀本>述評》,江蘇大學學報2008年第4期。
[2]王諾:《歐美生態文學》,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27頁。
[3]《吉爾伽美什》,趙樂甡譯,遼寧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15——16頁。
[4]《吉爾伽美什》,趙樂甡譯,遼寧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47頁。
[5]鐘燕:《藍色批評:生態批評的新視野》,國外文學 2005 年第3 期。
[6]《吉爾伽美什》,趙樂甡譯,遼寧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62頁。
[7]《吉爾伽美什》,趙樂甡譯,遼寧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18頁。
[8]《吉爾伽美什》,趙樂甡譯,遼寧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45頁。
[9]程虹:《尋歸荒野》,北京:三聯書店2001年,第111頁。
[10]魏善浩:《人類文明啟示錄?抑或警告錄?——史詩<吉爾伽美什>象征意義述評》,外國文學研究,1997年第1期。
(作者單位: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