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志倫
內容摘要:通俗的文學是大眾化的文學,但并非是要讓文學流行化,流行化的文學只以消遣和娛樂為宗旨,忽視或者減弱了文學的認識、教育與審美作用;通俗的文學又是民族化的文學,不僅反映民族生活,還有民族語言和適合民族欣賞習慣的表現方式等,更有民族精神和民族性格,因而具有耐久性。
關鍵詞:通俗 流行 民族化
以創作風格通俗化而著稱的作家趙樹理在談到《三里灣》的創作過程時說:“我寫的東西,大部分是想寫給農村中的識字人讀,并且想通過他們介紹給不識字人聽的,所以在寫法上對傳統的那一套照顧得多一些。”(《〈三里灣〉寫作前后》)所謂“傳統的那一套”,就是運用人民群眾所習慣所喜愛的語言和藝術手法,來表現他們的習俗和心理,因此造就了趙樹理樸實大眾的通俗化藝術風格,在中國現代文學之林中獨樹一幟。高爾基說:“一切出色的東西都是樸素的,它們之令人傾倒,正是由于自己的富有智慧的樸素。盧浮的維納斯,正是由于它的樸素才是最完美的,像這樣生氣勃勃的女人,也許世界上就從來不曾有過。這就是藝術的奇跡。”(《給瓦·吉·李亞浩夫斯基》)
樸素的才能是通俗的,不過通俗并不意味著平庸和淺陋,通俗的作品盡管文字淺易,采用的是大眾喜聞樂見的欣賞形式,但仍然可以它的深邃的思想內容與獨具的藝術魅力而成為文學藝術中的瑰寶。趙樹理的《小二黑結婚》和《李有才板話》等小說以人民生活中的常見故事作題材,在此基礎上進行藝術上的再加工,語言不失民間特色,因為對社會生活的見察深微,所以趙樹理的作品亦屬反映社會現實的鏡子。
通俗文學力求將它的文字表現大眾化,但并不是以此來化大眾。有人認為像《歐也妮·葛朗臺》、《戰爭與和平》和《阿Q正傳》等出自名家之手的作品才屬于經典的高雅作品,而那些偵破、武俠、言情、宮廷秘聞和私人軼事等內容的作品則統統被劃入通俗的范圍。既然是通俗的文字,就可以不管文筆的優劣,不管內容的嚴肅和庸俗與否,這是對通俗文學的誤解;有的作品借通俗文學之名來取悅一些讀者的趣味,迎合某些讀者的欣賞要求,實際上是把文學當作順應潮流的商品看待,似乎銷路越大,擁有的讀者人數越多,就顯得越大眾,將流行代替通俗,這是對通俗文學的濫用。
提倡文學的通俗化,并非是要讓文學流行化。通俗化是因為文學的對象始終是人民大眾,如果將文學當作少數人才能欣賞的古董,那就失去了它的存在意義。“倘若說,作品愈高,知音愈少。那么,推論起來,誰也不懂的東西,就是世界上的絕作了。”(魯迅《文藝的大眾化》)
通俗化才能使文學得以發展,《三國演義》和《水滸傳》在明清均屬通俗之流,在今天就未必是通俗的了,有些地方甚至需要注釋才能領會個中的奧義。因此,如果還是沿用那時的語言,搬用那時的表現手法,結果可想而知。魯迅的《狂人日記》終于成為一篇不朽的名著,而同時代林紓的《荊生》和《妖夢》卻被遺作笑柄,證明了文學要接近大眾就必須在內容和形式上通俗化的道理。所謂“街談巷說,必有可采;擊轅之歌,有應風雅。匹夫之思,未易輕棄也。”(曹植《與楊德祖書》)李季的《王貴與李香香》采用陜北民歌“信天游”的形式,兩行一節,一節或數節押韻,自然上口,富于節奏,其中大量的比興都以社會生活中的事例作本,風味獨具;魯迅的《故事新編》將歷史故事改寫成通俗故事,形式上推陳出新,又具有借古諷今的作用,這些作品都是文學通俗化的成功例子。
如果將作家創作比作生產者,那么讀者閱讀作品就是消費者,只是作為消費品的文學作品是一種特殊的消費品,它并不像一般的食品或者用品,吃完用完以后,它的作用也就到此為止,文學作品還有著看不見的潛移默化的精神作用,其不僅僅是用于精神上的休息,還是指導人們生活的教科書,寓教于樂是文學所必須承擔的神圣職責。
而將文學流行化只以消遣和娛樂為宗旨,忽視或者減弱了文學的認識、教育與審美作用。流行化的文學,選擇的題材往往是跟風式的,哪怕是涂有各式各樣的時髦色彩,結局大都如出一轍,脫離不了模式化的窠臼,表現方法趨于雷同,有的作品還硬套上一個時代背景,而敘述的內容又是游離于這個背景的,顯得不倫不類,就像是糖精食品,咀嚼不出本色的味道。《紅樓夢》中的賈母看戲,一聽到《鳳求鸞》之類的戲名,便猜出了其中的全部內容:“無非是一個套子,左不過是些佳人才子,最沒趣兒。”(《紅樓夢》第五十四回)一些流行化的作品就像是《水滸傳》中的那個混飯吃的洪教頭,打的拳路都是花架子,價值不大。
檢驗作品的價值需要時間,而作品的耐久很重要的一個因素便是它的民族性。民族性的文學不僅僅只是反映民族生活,還有民族語言和適合民族欣賞習慣的表現方式等,更有民族精神和民族性格。普希金是俄國詩人,他之所以偉大就是因為“他像一部辭典一樣,包括著我們語言的一切富藏、力量和柔韌性。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廣遠地擴大了俄國語言的界限,更加顯出了它的全部幅度。……在他身上,俄國大自然、俄國精神、俄國語言、俄國性格反映得這樣明朗,這樣凈美,正像風景反映在光學玻璃的凸面上一樣。”(果戈里《關于普希金的幾句話》)
民族性當然并不局限于“草鞋”和“粗布”,還有“香檳”和“燕尾服”,關鍵是能否反映出民族精神,刻畫出民族性格。作家的創作,既要讓他的作品的語言通俗生動,也要在語言通俗生動的基礎上豐富優美,從而不斷提升大眾的閱讀水平和欣賞水平。
(作者單位:上海市五愛高級中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