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靜
摘要:俄羅斯學者對對話結構進行了靜態的描述,創造性地提出了三個層面上的基本對話單位:話輪、對話統一體和最小對話單位。話輪是對話中最基本的構成元素;對話統一體至少由兩個話輪組成,是形式和意義的統一體;最小對話單位是從所有交際活動中抽象出的最小交際片段。對話單位內話輪之間的聯系包括刺激和反應聯系、詞法—句法聯系、邏輯語義聯系、語用聯系。關鍵詞:對話分析;話輪;對話統一體中圖分類號:H359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1-7836(2014)02-0163-03隨著人們對語言使用研究的重視,對話分析(亦稱會話分析)逐漸成為當今語言研究的熱點,相關著作和理論成果層出不窮,所涉及的語種也越來越多。俄語對話分析是全世界范圍內對話分析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的研究重心集中在對話的基本單位以及單位內話輪之間的聯系上。俄羅斯學者創造性地提出了三個層次上的基本對話單位:話輪、對話統一體和對小對話單位,從多角度、全方位地闡述單位內話輪之間的聯系,力求建立對話結構層面上的整體分析模式。一、對話的基本單位雅庫賓斯基最先提出了“話輪”這一概念,并將它作為對話的最基本單位。對話是行動和反應話輪的迅速交替,在交替的過程中,每一個交替的要素稱作話輪(реплика)[1]27。具體來說,話輪是由于對話雙方話語交替而產生言語片段,說話人每一次發出的話語為一個話輪,對話實際上是由交替的話輪(至少兩個話輪)組成的。
什維多娃繼承和發展了雅庫賓斯基的觀點,提出了比話輪更大的對話單位“對話統一體”(диалогическое единство)。對話統一體至少由兩個以上交替的話輪組成(話輪的數量取決于對話雙方想要傳遞的信息量),它的最簡單的形式表現為兩個話輪的交替,這兩個話輪按一定的語法規則組合在一起,后面的話輪在詞匯語法形式上從屬于前面的話輪,其中第二個話語在結構上從屬于第一個[2]68。
最小對話單位 (минимальная диалогическая единица 簡稱為МДЕ) 是巴拉諾夫和克列伊德林劃分的反映交談者所有交際活動的最小交際片段,是對話片段交際雙方的意向的相互作用構成的復雜結構[3]86。意向支配即一個話輪(或與之相應的言語行為)在意向上對另一個話輪(或行為)做出的要求。МДЕ包含三組相互對立的概念:(1)意向支配和自我意向支配,意向支配的兩個行為由發出者和接受者分別發出,自我意向支配是指由一個人發出的兩個或兩個以上的言語行為,前面的行為在意向上支配后面的行為;(2)非從屬言語行為和從屬言語行為,前者是指在對話片段中言語行為意向目的主要受說話人本身的意向所制約的言語行為,后者指言語行為意向目的完全受任何一個前一話輪所制約的言語行為;(3)絕對從屬言語行為與絕對非從屬言語行為,前者是指在對話中沒有可以對它施加意向支配的話輪的行為,后者對話中沒有它可以施加意向支配的話輪的行為。以上是最小對話單位的基本元素,最小對話單位發出者和接受者話輪的序列關系表現為:
1.所有話輪都圍繞一個統一的話題;
2.起始于絕對非從屬行為,結束于絕對從屬行為;
3.在這一序列范圍內所有意向支配和自我意向支配都得到完成;
4.在這一序列內部不存在其他的符合上述三個條件的次序列。
條件1—3保證了序列作為對話單位的地位,條件4則保證了這一單位的最小性[3]94。二、對話單位內話輪之間的聯系
(一)刺激—反應聯系
雅庫賓斯基首先肯定了語言是人的一種行為,這種行為受到生理和社會因素的制約。他指出,人們所有的交際都尋求對話性,即使是獨白語也會引發一系列或強或弱的反應,這些反應迫切需要被表達出來,所有的言語刺激,無論它有持續多長時間,同時都會引發思想和感覺方面的反應,都會促使機體做出言語表達[1]32。阿魯丘諾娃首次明確地將對話中交替話輪之間是相互制約的關系定性為刺激和反應[4]45。她將對話統一體內的話輪分為刺激話輪和反應話輪,細致嚴謹地界定了對話統一體內話輪之間關系,這種界定不僅揭示了話輪的先后順序,同時闡釋了話輪的不同地位和功能,凸顯了對話是一種行為的本質特征。
刺激話輪和反應話輪更直觀地體現在由兩個話輪構成的對話統一體中:前一個話輪刺激后一個話輪的產生。原則上來說,對話統一體中的每一個話輪都包含刺激和反應兩類特征,一般而言,刺激特征主要表現在對話統一體第一個話輪,在對話的開始(此處的刺激話輪本質上也是一種反應,例如是對情景的反應),對話統一體最后一個話輪中只包含反應特征,中間的話輪既有刺激特征又有反應特征,可視為混合型的刺激和反應話輪[5]34。
(二)詞法—句法等語法聯系
早在20世紀60年代后期,俄羅斯語言學家就突破了只研究句子的局限,開始關注對話話輪,他們借鑒傳統語法學的基本理論,并將分析孤立句子的方法應用到分析對話統一體中。斯維達格爾和什維多娃是這方面的先行者。斯維達格爾認為,進入對話統一體的話輪在詞匯層面、語法層面相互制約,刺激話輪和反應話輪在結構上地位是不同的,刺激話輪與反應話輪相比在形式上更為獨立,它決定了反應話輪的詞匯和語法構成;話輪之間句法結構方面的聯系體現在:(1)從屬聯系:前一個話輪支配后一個話輪的形式;(2) 并列聯系:后一個話輪反應前一個話輪的語法特征(在句子成分的形態、數量、詞序等方面),甚至重復前一個話輪的詞匯成分[6]。
什維多娃在分析大量對話語料的基礎上,總結出對話統一體內話輪之間兩類句法從屬關系:(1)補足關系:從思想要素的表達來看,第二個話輪的成分是不完全的,它要從第一個話輪中得到補足;(2)重復關系:第二個話輪是對第一個話輪的全部或部分重復(至少是一個同根詞的重復),它不是補足,而是對第一個話輪中所說的事實做出的帶有表現力和評價色彩的反應,第二個話輪中經常引入語氣詞、情態詞或者是感嘆詞,被重復的詞語也可能是雙重重復,但第二話輪的結構基礎必須是重復——以各種方式重復第一個話輪中的詞匯成分。這種類型的句法制約體現了俄語對話中的典型的模式——重復話輪[2]69。endprint
(三)邏輯—語義聯系
俄語口語中有一種一格擴張(экспансия именительного падежа)現象,這種現象在對話統一體中的體現是:反應話輪本應該在語法結構上受刺激話輪的制約,但卻擺脫了它的束縛,不做相應變化了[7]。這類特殊情況僅僅依靠對話統一體話輪之間的語法方面的聯系無法得到圓滿解釋,這就需要探求對話單位內話輪之間其他類型的聯系。許多學者開始從結構—語義視角研究話輪之間的普遍存在的語義聯系。比尼科娃指出,對話統一體是由兩個或兩個以上話輪組成的結構—語義整體,它具有一個語義中心,即談論的對象,這種語義聯系通過結構和詞匯固定下來,統一體內的所有話輪都傾向于展開同一個話題[8]。伊佐多娃也認為,對話統一體內的話輪之間存在邏輯—語義聯系,他們之間的緊密聯系類似于原因和結果之間的聯系,刺激話輪是反應話輪出現的原因,反應話輪是由刺激話輪引發的結果[5]35。
態和陳述屬于語句語義層面的二元對立,這種學說最早見于經院哲學的邏輯理論中,法國學者巴利將其引入語言學,用來作為孤立句子的兩個組成部分[9]。阿魯丘諾娃將態和陳述引入俄語對話理論,用這兩個概念來進一步劃分刺激話輪和反應話輪。每個刺激話輪的語義層面都含有態和陳述兩類組成部分,反應話輪可分為針對信息內容的陳述反應和針對說話人的認知態度的態式反應。陳述和態式的反應又可以分為完全反應和部分反應:完全反應是針對刺激話輪中的謂項部分,對整個態或陳述的反應,部分反應則指對態或陳述的個別部分(不是謂項的部分)的反應,還包括對潛勢存在于刺激話輪中的其他部分的反應(比如希望獲得額外信息)[4]46。阿魯丘諾娃區分的刺激(反應)話輪的各種具體類型更加細致地揭示了對話統一體中話輪之間的語義層面的聯系。
(四)語用聯系
20世紀七八十年代之后,隨著語用學的日益發展和完善,俄羅斯語言學家將西方語用學的成果應用到俄語對話理論中。巴杜切娃將言語行為理論、會話含意、預設理論等語用學的研究成果引入對話理論研究,為揭示對話統一體中話輪之間的關系提供了新的視角。她認為刺激話輪和反應話輪之間不僅存在結構語義關系,還存在一種新型關系——語用聯系,她具體區分了四類語用聯系:
1.刺激話輪和反應話輪之間存在意向的一致性。話語的意向是指說話人想要表達的某種交際意圖,意向的一致性表現為言語行為的一致性。比如說針對問題—回答;針對祈使—同意或拒絕。
2.反應話輪針對刺激話輪中言語行為的有效條件。聽話人并不懷疑命題內容,而是認為言語行為條件實現不了,因而要求說話人確認行為實施的有效條件。
3.反應話輪針對刺激話輪中的預設。聽話人首先從說話人話語中截取某些語義成分,并將其認為是說話人的預設,聽話人對該預設提出異議。
4.反應話輪針對刺激話輪產生的會話含義。話輪中體現的間接言語行為之間的語用聯系很大程度上要依靠會話含義才得以實現[10]。
巴拉諾夫和克列伊德林認為最小對話單位內的話輪之間的聯系主要表現為言語行為中的意向支配聯系,同時也存在功能、語義和句法方面的聯系。作為交際單位的任何話輪都具有意義和形式兩個方面,形式方面則是指其語音、形態及句法結構;從意義方面來看,話語包含了命題(пропозиция)和意向(интенция)兩部分;符合規范的對話過程應該是交際雙方的意向相互作用的過程,也是二者相互滿足要求的過程[3]86。三、結語
雖然俄語對話基本單位理論在發展過程中不排斥外來思想的融入,不斷地吸收和借鑒西方語用學等學科的優秀理論成果,但總的來說,保留了自身的“原生性”,它的主要思想是自己祖輩思想的自然延伸,從一開始就是語言學,尤其是俄語結構語言學的延伸和擴展。早期對話研究者們從傳統語言學借用基本的理論原則和概念,將傳統的語法學和語義學的分析孤立句子的方法應用到對話的基本單位中,取得了豐碩的成果。這種以語用為主線,聯系諸多語言外因素(如社會、文化、心理等),形式、語義和語用因素相結合的綜合分析方法將俄語對話理論的研究引向更深刻、更廣大的層面,使俄語對話理論能夠博采眾家之長,集多種理論研究方法于一身,向多層面、寬領域、跨學科的方向發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