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楠 許學軍
摘要:經過2008年金融危機,巴塞爾委員會于2010年9月正式公布了國際金融監管新框架《巴塞爾協議Ⅲ》,首次將逆周期資本緩沖這一重要工具引入宏觀審慎監管機制。本文在簡要分析我國商業銀行信貸順周期性及《巴塞爾協議Ⅲ》逆周期資本監管框架的基礎上,測算了2000年至2013年我國應計提的逆周期資本緩沖,對《巴塞爾協議Ⅲ》逆周期資本監管框架在我國的適用性問題進行了實證檢驗,并結合分析結果給出了相關建議。
關鍵詞:巴塞爾協議Ⅲ;信貸順周期性;逆周期資本緩沖;逆周期資本監管
自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引發全球金融危機以來,金融機構或金融體系的順周期性(主要是商業銀行信貸的順周期性)成為了學界著重研究的因素之一。由于金融危機的本質是金融體系系統性風險急劇地突然釋放對市場秩序造成的巨大沖擊,因此有必要采取措施對其順周期性加以緩釋,以控制潛在的系統性金融風險。
一、逆周期資本緩沖的定義及研究背景
逆周期資本緩沖機制是指在經濟上行期積累逆周期資本,在經濟下行期釋放逆周期資本吸收損失,以維持商業銀行信貸穩健性的宏觀審慎監管機制。2010年9月,巴塞爾委員會制定的國際金融監管新框架《巴塞爾協議Ⅲ》公布。區別于前兩版,《巴塞爾協議Ⅲ》著重關注商業銀行信貸的順周期性,為了緩釋商業銀行信貸的順周期性,巴塞爾委員會提出了監管工具、動態撥備、杠桿率指標等五大措施,而逆周期資本緩沖機制則是新引入的最重要的宏觀審慎監管工具。同年12月,巴塞爾委員會發布《建立更具穩健性的銀行和銀行體系的全球監管框架》,將宏觀審慎理念引入監管框架,監管當局對商業銀行的監管將從單一微觀審慎過渡到宏觀微觀審慎并重。
我國目前正處于轉軌經濟中,市場經濟尚未最終建立,基于制度紅利與資源稟賦等原因,改革開放以來經濟保持超常規發展,期間幾次顯現過熱與過冷交替的現象;我國金融體系改革相對緩慢,間接融資為主的局面未根本改變,居于主導地位的商業銀行在經營行為、風險暴露等方面同質化嚴重,銀行信貸在我國通脹的產生與經濟周期的波動中具有重要作用,由信貸順周期性引發的潛在系統性風險值得關注。因此,研究逆周期資本緩沖機制這一監管工具是否適用于緩釋我國商業銀行信貸順周期性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二、我國信貸順周期性與《巴塞爾協議Ⅲ》逆周期資本監管
(一)我國信貸順周期性的概念與特征
商業銀行信貸順周期性,即指商業銀行的信用在經濟復蘇、發展良好階段呈現出擴張,在經濟衰退時顯現出收縮的特性,或可指在經濟周期中商業銀行信貸活動隨經濟整體的周期而同方向波動的現象。商業銀行這種順周期行為會一定程度上促進經濟周期的形成和增加宏觀經濟的波動幅度,進而影響到整個金融體系和宏觀經濟的穩定運行。
我國銀行信貸的順周期特征包括兩方面:一是受到宏觀經濟波動周期的影響,上行期信貸增長,反之,下行期信貸萎靡;二是信貸活動具有的順周期特征對宏觀經濟波動具有推動作用,加快經濟周期的發展,并且出現信貸波動的周期性更為強烈,幅度超過了經濟周期,加深了金融系統本已具有的波動性。
(二)《巴塞爾協議Ⅲ》逆周期資本監管的推出背景與構成
2008年金融危機席卷全球之后,國際社會開始思考2004版巴塞爾協議的缺陷,并催生出《巴塞爾資本協議Ⅲ》。2010年9月,巴塞爾委員會公布了逆周期資本監管框架的正式方案,其核心內容是商業銀行在信貸投放過快、潛在系統風險不斷累積情況下,應當及時提取相應程度的逆周期資本緩沖,其大小依據自身實際情況,上限為其持有的風險資產加總的2.5%。同時規定商業銀行擁有3年的過渡期,從2016年起每年增長0.625 個百分點。同年12月,巴塞爾委員會要求在其逆周期資本監管框架的總體方案指導下,各國監管當局應盡快推出適合自身狀況的監管方案,確保商業銀行提取充足的逆周期資本,以防范潛在系統性風險對經濟的不良影響。
逆周期資本監管機制包括三部分:固定的超額資本緩沖、可變的逆周期資本緩沖與資本留存緩沖。其中,超額資本緩沖機制是指在經濟上行期,信貸投放較快增長,此時要求商業銀行加大資本緩沖的計提,目的是應對經濟衰退期可能增加的潛在信貸損失,阻斷實體經濟和商業銀行之間的正反饋作用機制。逆周期資本緩沖機制是指動態資本比率,即監管當局需針對經濟周期的不同變化來采取對應的措施,經濟形勢較好情況下需要提高對銀行的資本監管要求,當經濟轉入悲觀時則應降低對商業銀行資本監管要求,保障其對經濟的正常輸血功能以維護經濟穩定。資本留存緩沖機制是指監管當局應制定適合整個銀行業的最低資本充足率,該比率不應過低或者過高,且應同時制定適宜的目標資本率,該比率應高于商業銀行的最低資本要求。經濟上行期,商業銀行須嚴格執行監管當局制定的目標資本比率;經濟下行期,商業銀行資本金水平下降,為了保障真實貸款需求,應適度降低對其資本監管的要求,但須符合最低資本要求。
三、《巴塞爾協議Ⅲ》逆周期資本框架在我國適用性的實證檢驗
(一)數據選取與測算方法
銀行業數據為廣義貸款余額,宏觀經濟數據為國內生產總值(GDP),樣本時間跨度為2000年至2013年。本文依據巴塞爾協議Ⅲ的方法即Hodrick-Prescott(H-P)濾波單邊趨勢法測算我國商業銀行需要提取的逆周期緩沖資本。其中平滑參數為100,信貸余額/GDP與其長期趨勢值的偏離度(GAP)的下限為2%,上限為10%,逆周期資本緩沖要求上限是2.5%。
計算時首先求出信貸余額/GDP,然后借助Eviews 7.2 軟件對其進行H-P濾波分析,得出其H-P濾波趨勢值;再用信貸余額/GDP的時點值減去其H-P濾波趨勢值,得到偏離度(GAP)。偏離度(GAP)轉換成逆周期資本緩沖的方法為:偏離度(GAP)小于2%時,不需要提取逆周期資本緩沖;偏離度(GAP)處于2%與10%之間時,偏離度(GAP)每提高1個百分點,提取比例提高0.3125個百分點,小于1個百分點的按照1個百分點來算;偏離度(GAP)大于10%時,則按照2.5%提取。上述轉換方可用如下分段函數表示
其中,VBt為逆周期資本緩沖,VBmax為逆周期資本緩沖的上限,L和H分別是偏離度GAP的下限與上限,I為L和H之間的分段間距,K為L和H之間的分段數,S為分段間距對應的逆周期資本緩沖。
(二)測算結果
測算結果如表1所示。
(三)實證結論
由表1可知,我國信貸余額/GDP的數值增長總體較快,從2000年末的100.33%增長至2013年的134.72%。具體分析發現,按照前述方法我們觀察到有三個階段偏離度(GAP)為正值,表示信貸余額/GDP的增長勢頭超過了其長期趨勢水平,反映出該階段處于信貸增長較快狀況。
第一階段為2002年到2004年,持續期較長。該階段亞洲金融危機的影響基本消散,世界經濟處于快速轉型與發展時期,我國經濟發展步伐加快,房地產、鋼鐵、基礎設施等行業投資較快,部分行業有盲目過快投資跡象。根據測算結果,2002年與2004年信貸余額/GDP的偏離度GAP超過2%的逆周期資本緩沖的下限,分別需要計提相應的逆周期資本緩沖,但偏離長期趨勢的水平較低;2003年偏離度GAP則超過10%的逆周期資本緩沖上限,需計提2.5%的逆周期緩沖資本。
第二階段為2009年到2010年。美國金融危機后我國政府為維護經濟金融穩定推出了四萬億刺激計劃,實施寬松的貨幣政策與積極的財政政策,各地政府都推出大批項目,信貸投放加快,房地產、地方政府融資平臺等獲得大量貸款,積聚了潛在風險。根據測算結果,2009年偏離度GAP超過10%的逆周期資本緩沖上限,需計提2.5%的逆周期資本緩沖;到2010年,偏離度GAP回落至可計提逆周期資本緩沖的上限10%與下限2%之間。說明該階段監管部門已關注到信貸投放過度的問題并采取了相應的監管措施。
第三階段為2013年。根據央行最新數據,2013年全年人民幣貸款增加達8.89萬億元,為歷年信貸投放量的次新高,僅次于2009年的9.59萬億元。從結構上看,剔除季節性因素外,去年信貸余額/GDP的小幅上升主要是中國企業貸款需求總體偏暖、經濟復蘇企穩的態勢總體良好、高速貨幣留存加快等因素引起的。
上述三個階段為我國信貸增長較快的時期,需計提相應的逆周期緩沖資本,且符合我國特定階段的實際情況,說明信貸余額/GDP這一指標可用作測量我國信貸過快增長情形下銀行風險積聚程度的指標,針對一國信貸過快增長階段所計提的逆周期資本緩沖將有助于警示商業銀行重視潛在風險并增強其抵御風險的能力。當然,信貸余額/GDP這一指標在測算我國商業銀行風險積聚程度時存在一定的滯后性,這主要歸結于我國間接融資為主的金融體制、市場經濟不發達、經濟冷熱波動頻繁等區別于歐美發達經濟體系的特殊因素。
四、完善逆周期資本緩沖工具的政策建議
一是參考巴塞爾協議Ⅲ逆周期資本框架,構建適合我國國情的逆周期資本監管體系。以信貸余額/GDP這一指標為參照,同時結合發電量、CPI、房地產價格指數等其它宏觀指標,從定量角度形成較為全面準確的緩釋順周期性的指標體系。此外,還需考慮宏觀政策變化、經濟運行狀況以及銀行業整體的風險狀況等,來設計計提逆周期資本緩沖的方法。
二是不能機械理解信貸余額/GDP這一指標,而要觀察其是否體現出系統性風險的變動情況。實際中,經濟周期的變動與系統風險的積聚并非完全同步,信貸余額/GDP這一指標發生變動可能是由于經濟周期性的放緩而非風險的變動。監管當局需要切實探討該指標變化的深層次原因,從而做出科學理性的決策。
三是加強對信貸余額/GDP指標的持續性監測,監管層應著重考察該指標與商業銀行系統性風險累積程度的聯系,以及在經濟蕭條期有關銀行逆周期資本的緩沖釋放機制,如釋放的時機、方式和指標等,推動監管作業持續化,以更好發揮逆周期資本緩沖的調節作用。
四是完善逆周期資本緩沖的制度安排。我國目前為多頭監管,央行熟悉金融體系與宏觀經濟運行的整體情況,而銀監會熟悉銀行業及非銀機構的經營情況。有必要在當前“金融監管協調部際聯席會議制度”基礎上成立“金融穩定委員會”,統籌一行三會和財政部等,建立更加有效的溝通協調機制,促進信息溝通,實現微觀逆周期監管工具與宏觀財政貨幣政策的有效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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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上海理工大學管理學院。張楠系本文通訊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