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研究中,少數民族語言大眾傳播媒介無疑是其核心范疇之一,但卻并沒有受到學界的應有關注。本文試圖簡要闡述少數民族語言大眾傳播媒介的學術地位和研究中面臨的挑戰,進一步明確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研究的范疇,把握學術研究的特質。
關鍵詞:民族語言??大眾媒介??核心范疇
在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研究中,少數民族語言大眾傳播媒介(簡稱“民族語言媒介”)毫無疑問是核心范疇,但卻常常被“回避”。
一、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研究:應聚焦何處?
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懷疑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研究的必要性和價值了,但就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研究本身而言,卻顯得有些“目光渙散”,延攬的對象過多,并且與多個學科研究發生重疊,研究的指向比較模糊。
少數民族語言大眾傳播媒介應該是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研究的主要范疇。在中國的民族地區,由于文化的多樣性,信息傳播方式也呈現多樣化的色彩。但在國家民族區域自治的背景下,民族地區的社會發展與國家的穩定和國家的國際形象關系密切,大眾傳播媒介作為主流傳播平臺,其引導力、影響力毫無疑問居于主導地位。基于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的研究正處于成長期的文化現實,以及大眾傳播媒介在少數民族社會發展中的突出地位,學術界理所當然地應該把少數民族大眾傳播媒介納入自己關注的主要范疇。
根據統計,在中國的55個少數民族中,滿族、回族已經使用漢語,其余53個民族都有自己的語言,其中有13個少數民族使用文字——蒙古文、藏文、維吾爾文、朝鮮文、壯文、哈薩克文、錫伯文、傣文、烏孜別克文、柯爾克孜文、塔塔爾文、俄羅斯文、彝文、納西文、苗文、景頗文、僳僳文、拉祜文、佤文等①,同時基本擁有自己的民族語言媒介,分布在少數民族地區,構成了中國民族語言媒介體系。而在國家媒介體系中,也設置了主要少數民族語言媒介。
民族語言媒介的文化特質日漸凸顯。在少數民族地區媒介體系中,由于文化的交融,民族地區媒介正表現出與非民族地區媒介的更大趨同性,傳統媒體同樣面臨挑戰,新媒體的傳播力急劇提升,但民族語言媒介的受眾范圍、傳播方式、傳播效果卻發生重大爭議,特別是在現代傳播背景下,民族語言媒介存在的必要性、媒介價值和未來命運格外令人焦慮,成為民族新聞傳播難以回避的難題。在很大程度上,關于少數民族語言媒介的研究,成為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研究的最大挑戰,因而也成為核心命題。
二、為什么民族語言媒介是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研究的核心命題?
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研究涉及很多層面,但直面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現實,就可以發現,民族語言媒介成為最具民族特色但同時也是最大的現實難題,足可以列入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研究的核心命題。
1.民族語言媒介是民族的文化權利。在國家憲法和民族區域自治法中,少數民族的語言權利得到明確保障,使用自己的母語進行傳播是其文化權利的應有之義。
2.民族語言媒介是國家民族區域自治政策的體現。在國家的治國方略中,民族區域自治是基本國策。它對各民族使用自己的語言創辦文化傳播機構,包括新聞出版媒介的權利給予法律中保障。
3.民族語言媒介最具民族傳播特色。在少數民族新聞傳播中,沒有哪一種媒介能夠如民族語言媒介這樣最典型地體現出民族傳播的特色和不可替代的優勢。民族語言媒介用民族母語傳播,使這種傳播可以實現傳者和受眾之間的“無縫對接”,其中沒有任何文化隔膜,即使不識字的民族受眾,也可以通過民族語言的聲畫傳播實現信息的溝通;民族語言本身就是民族文化的主要載體,它的語言表達方式就是民族傳播的方式,同時在傳播內容上自然就會容納更多的民族文化因素;在中國的文化語境下,民族語言媒介又必然與國家通用語言的漢語構成奇異的“民漢雙語”傳播格局,形象地體現中華民族多位一體的現實,構成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的基本特性;在民族文化的沐浴下,民族語言媒介能夠真實展示民族的傳播心智,塑造本民族最合適的傳播模型,實現最直接的傳播。在民族語言媒介身上,民族傳播的基本特質展示無遺。
4.最能體現民族傳播面臨的挑戰。在習慣思維下,民族語言媒介僅僅是一種國家政治的符號而已,其存在本身就已經足夠了,并不具備或者沒有人去追究它是否真正具有信息傳播的功能。因此,對于民族語言媒介的興衰并不關心,似乎存在合理,消失也在心理邏輯的許可之內。這是一個天大的誤解。民族語言媒介固然受到國家政策的庇護,但更重要的是服從于傳播的需要。只要你真正走進民族社會的基層,就會感受到民族媒介存在的必要性。當然,民族語言媒介在復雜的文化護環境中,也遭遇嚴重挑戰,主要包括受眾教育水平、城鄉分割、媒介形態變遷諸方面,成為民族新聞傳播事業中最突出的問題。如果不能解決民族語言媒介的問題,實際上就不能解決整個民族新聞傳播的問題,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三、民族語言媒介面臨的挑戰
根據調研和觀察,民族語言媒介面臨多重挑戰。
1.語言的困惑。雖然國家極力推行基礎教育普及,但實際效果卻大打折扣,農牧區民眾文盲不少,識字水平有限,就直接限制與平面媒體接觸效果,即使面對新媒體,也會制約信息接收效果。在跨文化交流背景下,國家在民族地區推行的雙語教學政策面臨復雜困難,語言“空殼化”現象逐漸嚴重——口語與書面語分離,能說不能寫的情況蔓延,這也限制了與民族語言媒介的接觸;在開放和信息環境下,面對現實需要的選擇,民族語言使用的場合、時間、語言習慣等逐漸萎縮,使用范圍越來越局限于農牧區,對民族語言媒介構成了最嚴重最直接的挑戰;作為歷史產物,民族語言在一定成程度上難以適應現代科技,這種語言不適應性造成傳播障礙。語言的困惑實際就是受眾的困惑。
2.機制的困惑。對漢語媒體依賴嚴重,媒體獨立運作能力不足。在雙語傳播體制下,民族語言媒介一般與漢語媒體同體共生,遂設立民族語言編輯部,與漢語編輯部同屬一個媒介行政體,但因為民族語言編輯部專業人員缺乏,故自采稿件有限,翻譯就成為慣常手段,民族語言媒體的傳播策略、傳播指向和傳播優勢就不能充分展示。民族語言媒體到底應該是獨立的媒體還是漢語版的翻版?雙語傳播的一致性和區別性如何把握?民族語言媒介的自有優勢何在?
3.區域的困惑。在少數民族地區,雙語或多語媒介受眾的區域分割越來越明顯,大體的走向就是民族語言媒體更集中于農牧區,而漢語媒體則集中于城鎮。但問題是存在著雙語或多語“雜居”的區域,那么在這個區域,雙語與或語與媒介的受眾到底是誰呢?如果在農牧區是民族語言媒介占主體,那么漢語媒介能否進入受眾的視野?如果在城鎮是漢語媒體為主體,那么民族語言媒介是否還有人接觸?難道雙語或多語各自“割據一方”就是合理的傳播現實?雙語或多語傳播能否實現全區域融合,而融合的結果是否必然就是民族語言媒介的退出?一切有待現實的回答。
4.內容的困惑。處于雙語傳播媒介保持宣傳政策一致的考慮,以及民族語言媒介本身傳播機制的缺陷(如民族語言記者、編輯的匱乏等),民族語言媒介最容易成為漢語媒介的翻譯版,更多的變動也許僅僅在于因為拼音文字與漢語方塊文字版面容量的差異而造成的內容容量的精簡,整體內容并無多大區別。民族語言媒介到底是作為一個獨立的媒體,還是漢語版的異性“雙胞胎”,人們還是支持第一選擇。因為如果作為獨立媒體,她就會具有自己的傳播設計和策略,更方便于發揮自己的傳播技術優勢,更能適應自己獨特的受眾,更容易形成自己的傳播地位和特色,但實際上很難實現。
5.功能的困惑。對于民族語言傳播媒介的功能,如果沒有基本的了解,最容易將其視作國家民族政策的符號,似乎并無實質的意義。假如僅僅是站在民族地區城鎮的背景上觀察,也許看到的更多是被疏遠甚至拋棄的民族語言媒介,更容易得出民族語言媒介等于“政治符號”的結論。民族語言媒介于是就成為基本不具備傳播價值的政治滋生物,僅僅是國家政策的象征而已。人們會質詢:作為媒介的信息傳播、文化傳播以及娛樂的功能,是否存在?沒有真正受眾的媒介有無繼續存在的意義?
6.人才的困惑。按照常理,國家在民族地區積極推行的雙語教育,能夠為民族語言媒介提供充足的民族園傳播人才,但實際情況并非如此。民族語言媒介恰恰缺乏能夠駕馭民族語言的專業人才,特別缺乏能夠熟練使用民族語言進行采訪、寫作、編輯的新聞傳播專業人才。那么,大批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少數民族大學生、研究生為何不把民族語言媒介作為自己建功立業的第一選擇?主要是民族語言媒介的局限性影響了他們的選擇,包括經濟效益、事業前景和成就感等。高等教育尚不能提供具備完整民族語言媒介素養的專業人才,進入民族語言媒介的更多是民族語言、歷史、文學等專業的畢業生,新聞傳播學院系幾乎沒有民族、漢語兼備的雙語傳播人才專業。供職于民族語言媒介的人員更多地是具備民族語言和文化的素養,但卻未必擁有新聞傳播的專業素養,民族傳播能力并不完整。
7.前景的困惑。對于民族語言媒介的未來,是一個敏感而難以討論的話題。從國家民族政策和國家發展戰略而言,民族語言媒介無疑要一直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它的生命力不僅應該源自于國家力量的賦予,更源于民族受眾的需要,民族語言媒介理應是富于現代色彩、全媒介融合的信息傳播媒介、民族文化傳承載體。但不可否認的事實是,在全球一體化的大背景下,文化融合的速度和廣度加快、加大,少數民族語言不得不接受文化融合帶來的巨大挑戰,嚴格而言,文化的選擇是一個“自然”過程,并不能被人為阻滯或扭轉,語言種類的“簡化”是必然趨勢,人類更趨于在更大范圍使用更一致的傳播符號,以適應交際的需要,部分民族語言的“被融合”甚至消融在所難免,民族語言媒介的“精簡”也在邏輯之中,人么總會想象民族語言媒介的明天和生命周期,但現在難道會有明了的結論嗎?
四、民族語言媒介為什么在研究中被“疏忽”?
不管人們是否明晰地意識到民族語言媒介在少數民族新聞傳播播中的重要地位,但人們總是自覺不自覺地在回避民族語言媒介的研究,使相關研究總是很難實現跨越。
1.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民族語言的障礙。對民族語言媒介研究的基礎,就是要掌握民族語言,起碼能夠看懂或者聽懂民族語言媒介多傳達的信息。這種現狀就給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研究的學者提出期待,必須學習民族語言。語言是進入文化的第一道大門,掌握民族語言也是進入民族語言媒介研究的基本前提。而身處民族院校的學者們,實際具有學習民族語言的最便利條件。在群眾路線教育活動中,西藏自治區專門發出文件,要求國家工作人員必須學習雙語(漢族學習藏語,藏族學習漢語),西藏民族學院各基層單位為此邀請藏族學生擔任教師,在教師中每周開展藏語學習。
2.?少數民族學者“缺席”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研究方陣。雖然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的研究正在勃興,但她的研究陣容還并不強大。人們會發現,在這個本應該擁有最多少數民族學者的文化方陣中,卻恰恰最缺少少數民族研究者,或者是缺少掌握少數民族語言的非少數民族學者。這種缺席,使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特別是民族語言媒介的研究缺乏民族語言的支撐,缺少民族文化的基礎,不能直接了解民族語言媒介,只能通過間接的方式來把握,不能保證準確地理解,學術研究的基礎就不牢固。我們并不認同“掌握民族語言是研究民族新聞傳播的準入證”的說法,但民族語言修養缺乏確是當前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研究的一大軟肋。
3.對民族語言媒介的文化價值把握不足。思維的惰性會使我們把民族語言媒介等同于國家政治,將其僅僅是看作為沒有實質意義的政治符號。但實際上,民族語言媒介具有多層的含義:它不僅是傳播信息、傳承民族文化的平臺,同時具有保障民族話語權力、展示民族生存狀態和增強少數民族凝聚力、影響力的使命,而在國家層面上,民族語言媒介還具有國家形象對外傳播的歷史責任。當然,不論給民族語言媒介賦予多少文化角色,其基本的媒介角色卻不能被忽視。只有突破政治視角的局限和成見,認可其媒介本質屬性,才能對民族語言媒介的文化價值有基本的把握。
4.缺少在文化融合背景上面對民族語言媒介的學術勇氣。關于民族媒介的研究,是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研究中的主要難題之一。有一個擔憂就是: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的研究依然沿用傳統的漢族主體民族新聞傳播模式,以非主流文化的眼光看待民族語言媒介,不能準確評估民族語言媒介的傳播意義和文化價值。在一個開放的多民族國度,國家既以立法的形式保障民族的文化權利,同時又力圖推進各民族之間的文化交流和融合,塑造中華文化的當代形象,于是民族文化個性和文化融合就成為一種復雜的關聯。如何在文化融合的大趨勢下審視民族語言媒介的“前世今生”,眺望民族語言媒介的未來命運,就成為極大的難題。但因為涉及國家民族政策、民族文化、民族關系等敏感話題,民族語言媒介就被有意“疏忽”,轉而關注比較“保險”的話題,在學術的邊緣優雅“散步”,使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的研究很難觸及關鍵范疇,限制了自己的學術視野和境界,不利于樹立研究的獨立性。
面對民族語言媒介的生存現狀和研究現實,筆者建議學界要明確“少數民族新聞傳播媒介”與“少數民族語言媒介”之間概念的區別,清醒認識到民族語言大眾傳播媒介在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研究中“核心范疇”的學術地位,全面梳理民族語言媒介的歷史和現狀,分別建立不同民族語種的媒介研究中心,有效推進民族語言媒介的專業教育和人才培養,拓展民族語言新媒體傳播領域,直面民族語言媒介發展中的困惑和挑戰,由此思考少數民族新聞傳播特質,推動民族地區社會發展,致力于構建中國特色的“中華傳播學”。
注釋:
①柳盈瑩:《“作為文化的傳播”:論我國民族語言新聞媒介的發展——基于西雙版納傣語媒介的調查》,載《新聞大學》2011年2期;
作者簡介:周德倉,西藏民族學院新聞傳播學院教授、院長,主要研究領域為少數民族新聞傳播史,出版《西藏新聞傳播史》《中國藏語報刊發展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