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實木家具情結

胡景初

在五行中，“木”的位置放在旭日升起的東方，是一切生命之源。作為最容易獲得、最具宜人性且最易于加工的自然材料，木材自古至今與人類的生存和社會的發展關系密切。中國人的實木情結更是與生俱來，從構木為巢開始，中國人就以木為材構建詩意的棲息家園，并孕育了豐富的木頭文化。

古人對木材和木紋的喜好有文字為證。早在2100年前的西漢，景帝的庶子劉勝寫了一篇堪為千古絕唱的《文木賦》，對各種各樣變幻無常的木紋作了詩化描繪，文字華麗，比喻精妙，繪聲繪色。“或如龍盤虎踞，復似鸞集鳳翔；青綢紫綬，環壁圭璋；重山累嶂，連波疊浪；奔電屯云，落霧濃霽；麋宗驥旅，雞族雉群……色比金而有裕，質參玉而無分。”可見其觀察之細微，情感之真切。我們今天的木材學和木材美學研究者一定還可以找到與之對應的木紋圖片。在古文中，“文”者，紋理也，“文化”與樹木之間關系密切。所謂文木家具就是指呈現木材天然紋理并加以強化，使之表達文人意蘊的古典家具。文人家具的出現和流傳更進一步深化了中國人的實木情結。

明代嘉靖以前，中國的古典家具大多是大漆家具或稱之為漆木家具，而沒有硬木家具。明代萬歷年間，隨著海外硬木的流入才開始了硬木家具的制造和流行，并成就了明式家具。明式家具在上世紀中后期便成了中外學者的研究對象和收藏界的收藏熱點。最早研究中國硬木家具的是德國人古斯塔夫·艾克，他于1944年出版了一部專著《中國花梨家具圖考》，書中收錄了一批花梨木家具圖片，并表達了他對中國硬木家具的見解。知名學者王世襄先生的《明式家具珍賞》、《明式家具研究》，均以黃花梨和紫檀等硬木家具為案例，反復強調了明式家具即黃花梨等硬木家具的狹義定義。另外尚有濮安國先生的《中國紅木家具》和《明清蘇式家具》、田家青先生的《清代家具》、胡德生先生的《明清家具鑒藏》等一批專著出版。按照知名收藏家和學者、蘇州同里百床館館長趙祖武先生的見解，明式家具即硬木家具的觀點是導致唯硬木論的思想基礎。而在《中國古典家具價值匯考》中，胡德生先生編制的《明清家具定級標準評分表》中，將材質種類和大小排在突出位置，而將承載重大人文、歷史信息的文化性、藝術性和創造性放在微不足道的位置，從而演繹了一套唯材質論、唯紅木論的評價體系。其積極的意義引起了全球收藏界對中國硬木家具的關注。1986年一對明式黃花梨官帽椅的價格在千元左右，20年后其身價高達200至300萬以上。硬木家具的升值令人咋舌。其負面效應也十分明顯，那就是進一步強化和加深了國人的硬木情結和實木情結。

與家具用材有關的國家標準有《紅木》、《紅木家具通用技術條件》以及《木家具通用技術條件》等。這些標準的實施在規范市場、保護消費者利益、判斷家具用材真偽方面發揮了一定的作用，但也存在不足之處。

《紅木》是一個關于硬木材料的標準，而不是家具產品的標準。該標準曾被業內一致否認，其理由是對家具的評價應將設計的品位、工藝的精美以及人文與藝術價值置于材質之上。由于《紅木》規定的木材中有很多是瀕危物種，無意中也影響了紅木家具行業的正常發展。在這一背景下，家具行業組織編寫并經申報國家主管部門批準，頒發了《紅木家具通用技術條件》，大大拓展了當代國內外木材市場中可用于生產紅木家具的材種。但《紅木家具通用技術條件》仍然是在應對市場對硬木家具的需求，仍然在圍繞唯材質論和唯硬木論做文章。而《木家具通用技術條件》中規定實木家具只能用純原始實木或指接材、集成材等實木板材加工而成。雖然從家具產品分類的科學性而言是無可非議，可在無形中誤導了消費者，使消費者認為這才是真正的實木家具，是環保產品。

2013年6月《瀕危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實施，包括交趾黃檀在內的7種紅木被列入瀕危物種附錄。隨著全球氣候和生態環境的惡化，瀕危的硬木材種還將進一步擴大，而且加入締約的國家也會越來越多。因此，2013年夏天以來，紅木家具企業暗中展開了激烈的材料爭奪戰，幾乎是不看質量不討價還價，只要有貨就爭相搶購，紅木家具的市場價格也水漲船高。雖然目前硬木家具還有不少可用之材種得以繼續生存下去，但發展之路仍步履維艱，應未雨綢繆，早立應對之策。

幾千年以來，從簡易農舍到華宇大殿，從建筑門窗到隔斷罩屏，從天花到地板，從家具到日用品，從根雕到木刻，大都離不開木材，并且都成為了中國木文化的載體，國人的實木情結難以割舍。

我國是一個貧林國家，人均木材積蓄量為世界之末，而且多為人工林和中幼齡林，優質材種欠缺。而我們又是世界第一家具生產大國，第一家具出口大國，同時也是第一家具消費大國。因而木材的供需矛盾十分突出。因此正確應對實木情結，克服唯材質論傾向，用人工林用材取代天然林用材是實木家具發展的必由之路。

要迎合實木情結的消費傾向，又要實現天然實木消耗的減量化，最佳途徑是發展板木家具。板木家具即主要部件采用實木鋸材、指接材、集成材以及人造板材相結合制作而成的家具。既有實木家具的外觀，又有板式家具的部件與結構，當然也就擁有了板式家具的效率。要克服板式部件和板式家具不環保的偏見。要通過設計實現板式部件外觀實木化、風格多元化，以滿足消費者對實木情緒的追求。

對硬木家具要以寸木寸金、惜木如金的思維來進行開發，要將硬木家具看成是人文文化、工匠文化、禮儀文化、民俗文化、倫理文化之集大成的文化產品，是物質文化、制度文化與精神文化的共同載體。要提高硬木家具的藝術價值、人文價值、珍稀價值、收藏價值、傳世價格與投資價值。

在生態文明建設和低炭經濟發展模式的指引下，以快速再生的人工林用材取代即將耗盡的天然林用材，以改性和重組開辟木材利用的新途徑，以國產材取代日益受限的進口材，以普通材種取代珍稀材種，更是維系實木情結、實現實木家具可持續發展的重要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