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禮過后天更藍——漢壽縣煙花爆竹“打非治違”紀實

□文 / 本刊記者 鐘金花 通訊員 郭作孝

誰也沒料到，并非花炮主產區的漢壽縣，去年因毛家灘回族維吾爾族鄉連續兩聲炮響而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2013年4月15日，毛家灘鄉史家橋村村民史有斌在自己老屋非法存放大量煙花爆竹制品，發生爆炸，導致當場被炸死。8月22日，該鄉徐家山村黃塘組又發生一起因黑火藥處置不當導致的爆炸事故，造成非法生產業主任達坤當場死亡，其母親、姑母、姑父經搶救無效死亡，其父任正鵬重傷。

兩起非法生產釀成的慘禍，五個人因此而命喪黃泉，一時間輿論嘩然。毛家灘鄉黨委書記、鄉長、分管安全生產的政協聯絡主任、派出所長、安監站長等5人因履行“打非”職責不力被免職。漢壽縣政府分管安全生產的負責人也被省安委辦約談。

“群眾利益無小事，何況生命！必須將非法生產經營行為徹底消滅，收回不良的社會影響！”漢壽縣委、縣政府痛定思痛，重拳出擊，決心按照無一粒黑（煙）火藥，無一根引線，無一卷筒餅，無一件非法生產設備和工具，無一處非法經營點的“五無”標準進行嚴厲打擊。一場近年來最激烈的“打非治違”殲滅戰由此展開。

屢禁不止，屢打不絕

針對煙花爆竹行業的“打非治違”，漢壽人并不陌生。過去，幾乎每年都會有這樣的專項整治行動，也取得了一些效果，但非法違法生產經營的問題始終沒有徹底解決，經常是按下葫蘆浮起瓢，長期在打擊與反打擊之間反復。

毛家灘鄉是少數民族聚居鄉，節日多，老百姓喜歡燃放煙花爆竹，從而帶熱了生產。其生產歷史可以追溯到晚清時期，經過100多年的發展，已經形成了一個完整的非法產業鏈，成為全縣非法生產重災區。曾經，為了規范這里的生產秩序，當地政府牽頭組建過合法的生產企業，但由于種種原因，企業最終倒閉。與之形成反差的是，當地百姓憑借祖上相傳的生產技術，仿冒生產知名煙花爆竹產品，混得可謂是“風生水起”，獲利不菲。因而，大家對于合資辦廠、合法經營心生排斥、無人問津。這一尷尬局面令漢壽縣委縣政府的一些積極舉措有一種拳擊棉花套、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打非工作人員將收繳的非法煙花爆竹產品集中銷毀

太過強硬不利于民族團結，放任不管又易釀成慘禍，甚至因為涉及到“民生”，當地政府往往對非法生產持“半遮半掩”的態度。煙花爆竹產業由家庭作坊式的生產發展而來，當地農民祖祖輩輩都是靠做爆竹來養家糊口，在自己家生產煙花爆竹對他們來說是天經地義的事，“寧可炸死，不愿餓死”的觀念一直存在。就連在“8·22”事故中失去了四個至親的任正鵬仍然很矛盾：既后悔當初的選擇，心酸地感嘆“不做這個就好了”，又忍不住念叨“不做這個沒飯吃”。

長期以來，執法部門只好通過加強宣傳和頻密的突擊檢查來向當地從事非法生產的廣大農戶施加壓力。然而，非法生產者在跟執法部門的博弈中學會了打“游擊戰”、玩“躲貓貓”，逐步形成了豐富的反打擊經驗，以致每次的整治行動都難以對其造成“重創”，非法生產者隔不了多久又“卷土重來”。

“這么多年下來，非法生產的根基深厚，一些關系盤根錯節，再加上從事非法生產的又有很多弱勢群體，他們面對打擊時反彈非常強烈，動不動就搞群體性上訪，讓縣鄉政府產生動搖，導致打非不徹底。最終產生了一個怪現象，非法生產是越打越多，從三年前的40多家發展到了170多家。”對于打非面臨的種種困境，縣安監局局長張宏勛并不諱言。

猛藥去疴，重典治亂

雖然從過去的經驗看，徹底整治煙花爆竹非法生產之亂并非易事，但在血淋淋的教訓面前，漢壽縣委縣政府認識到“這次絕不能是過去的翻版”，必須背水一戰，把非法生產之風打下去，不讓非法生產者有落腳之地、生存之窩！

縣委書記譚本仲主持縣委常委會專題研究打非工作，明確了“政府領導、安監牽頭、公安為主，部門配合”的工作機制。縣政府撥付40萬元打非專項工作經費，抽調縣安監、公安、工商、質監部門工作人員成立縣打非辦，負責組織開展全縣范圍內的“打非治違”行動，并強化鄉鎮政府的打非主體責任，由鄉鎮黨委書記親自部署，鄉鎮長一線帶隊開展行動。

縣長楊昶赴現場指導“打非”工作，查看各非法生產窩點具體情況，并與群眾進行面對面交流，調研“打非”行動的社會反響。他要求工作組“要克服一切困難，連續作戰，打出成效，收回不良的社會影響”。

分管安全生產的副縣長咼濱辰一線指揮打非行動，要求全縣上下認真吸取毛家灘鄉血的教訓，扎實開展大排查，對非法生產窩點嚴厲打擊，要抓捕判刑一批、行政重罰一批、追究問責一批，堅決鏟除非法生產煙花爆竹地下產業。

2013年9月7日，一場聲勢浩大的集中專項整治行動開始了。

毛家灘鄉按照黨政班子成員包片，鄉鎮機關干部包村，村干部包組，黨員包戶的層層包保責任，鄉不漏村、村不漏戶，對全鄉6000多戶進行了全面排查。該鄉新的黨委班子誓言“要讓煙花爆竹非法生產徹底在毛家灘鄉銷聲匿跡”。與此同時，縣安監、公安、工商、質監等部門抽調工作人員，長駐毛家灘鄉，負責復查和重點打擊，“不把毛家灘鄉的非法生產煙花爆竹窩點清理干凈，決不收兵”。

為了將極易發生爆炸的黑火藥清理干凈，工作組采取人工排查與儀器偵察相結合的方式，重點加強對私藏黑火藥行為的查處。人工排查重點檢查有非法生產跡象窩點附近的廢棄房屋、樹林、竹山、荊棘叢、山溝等隱蔽處，根據人走過留下的痕跡順藤摸瓜，找到了好幾處黑火藥藏匿點，發現了大量黑火藥。同時，使用可以定位爆炸物的摩爾探測儀進行偵察，取得了良好的效果，還意外查獲一批笛音劑。

一個半月里，各個行動組對非法生產現象嚴重的毛家灘鄉、軍山鋪鎮12000多戶村民逐戶排查，共銷毀成品、半成品20多萬件，引火線5300根、黑火藥2000多公斤，假冒商標若干，查封非法生產設備42臺，行政拘留21人，刑事拘留10人，非法生產現象得到有效遏制。

在軍山鋪鎮老竹山村一處非法生產爆竹窩點，執法人員發現樓上樓下滿屋存放著原材料、成品、半成品及生產設備，其中有引線219捆共計15萬多米（1千米就可構罪），珍珠粉、鋁銀粉、硫磺、高錳酸鉀等配制黑火藥必備原材料5000多公斤。為了警示群眾，行動組決定將這批引線在附近田間就地銷毀。引線爆炸后產生的煙火球直徑達8-10米，向上沖擊高達幾十米，圍觀群眾在旁議論紛紛。“大家一看嚇一跳，他們原來根本不知道引線爆炸的威力如此巨大，看完后都說非法生產搞不得，隨時有生命危險。”縣安監局分管煙花爆竹的負責人郭作孝清楚地記得當時的場景。

但也有不少非法生產者對此次整治行動持懷疑、觀望甚至反對態度。“你們搞得我們沒飯吃了，我們就到政府去吃飯。”毛家灘鄉有人威脅工作人員。一些非法生產者像過去一樣開始向其他地方轉移。面對游擊對抗，縣打非辦采取了“重點打擊，全面開花”的策略，除重點對毛家灘和軍山鋪進行仔細排查外，要求其他鄉鎮也自行組織逐戶排查，讓非法生產者在全縣任何一個鄉鎮都沒處落腳。在毛家灘集中打非期間，株木山、滄港等非重點鄉鎮就排查出7起從毛家灘轉移過去的非法生產戶。

一些頭腦相對清醒的非法生產戶意識到過去那一套已經不再好用，選擇在荒僻地段自行銷毀火藥和其他半成品，還有多名外出躲避的經營戶主向當地派出所自首。毛家灘鄉耀言灣村村民史先道主動將原來用于非法生產的6臺制筒機械設備自行拆除，拉到其他地方進行變賣，轉行養殖土元鱉。當問他為什么不再做煙花爆竹，他回答說：“這家伙既危險又犯法，政府又打擊，肯定不能再搞了。”

集中整治之后，為了防止非法生產死灰復燃，縣鄉政府及相關部門多次組織夜間排查行動，整夜蹲守，重點查半夜亮燈的，查處了幾戶頂風作案非法生產窩點，再次使非法生產者認識到政府鏟除非法生產的決心。今年3月和6月，縣人民法院分別對6名非法生產者以私藏爆炸物罪判處3-4年不等的實刑，極大地震懾了非法生產者。老百姓都說，非法生產再也搞不得了，要坐牢的。

經過一年的圍追堵截、強力碾壓、反復過篩子的強勢出擊，全縣煙花爆竹非法生產窩點基本被消滅，且有效防止了反彈。毛家灘鄉安監站長肖迪道說：“目前我們鄉確實再沒有發現非法生產的跡象，但也不能有絲毫放松，不然一些還沒有完全轉變觀念、在觀望的非法生產戶就會重操舊業。因此，我們建立了包保、巡查等長效機制，全體鄉、村兩級干部每人負責1-2個重點戶，每周檢查一次，要求與被包保人保持聯系，以鞏固打非成果。”

厲兵再戰，清除頑疾

張宏勛認為，煙花爆竹打非治違，不單單是生產環節的事，“必須全過程打非，放在產業鏈里去打，不僅要打源頭，還要堵出口，才能徹底解決問題”。非法生產煙花爆竹現象之所以存在，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非法產品有銷售市場。因此，加強煙花爆竹經營環節的安全監管，堵住非法煙花爆竹的銷售渠道，切斷非法生產經營的產銷鏈條，對于抑制非法生產現象意義重大。因而，繼去年以來在生產領域打非行動告捷后，今年漢壽縣在經營領域再次打響了取締非法經營的重大戰役。

今年3月，漢壽縣人民法院對5名非法生產者進行集中宣判，分別以私藏爆炸物罪判處3-4年不等的實刑

漢壽縣城地處龍陽鎮，其中“三堤兩港”、沅水大橋橋頭、大楊鎮、花木蘭、城東寶塔河等地，均位于城鄉結合部。由于歷史的原因，這些地方一直沿襲了銷售煙花爆竹的傳統習慣。前些年，縣政府根據當地的實際情況，權衡利弊后，將上述地方劃為了禁炮區。但受利益驅使，仍有不少利欲熏心者置法律法規和上級政策于不顧，繼續銷售煙花爆竹。

“三堤兩港”一帶，十多家煙花爆竹經營戶只有4家申領了經營許可證，其余11家或執照過期，或因不符合布點距離的規定根本就辦不了證。這些非法經營窩點全分布在縣城人流、車流密集進出的要道S205西邊，一家連一家，而且超藥量儲存情況嚴重。一些現象令人觸目驚心：有的在自家門面內大量擺放煙花爆竹銷售，且任由自己或他人隨意抽煙；有的膽大妄為，將幾十件煙花爆竹堆放在天天生火做飯的廚房里，堆放在天天睡覺的床底下；由于進貨數量多，為加快商品流轉，更有甚者竟公然打出了“煙花鞭炮批發”的招牌。不少群眾向執法人員訴苦：終日與這些“火藥庫”相伴，天天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

省、市、縣三級曾多次對上述地方存在的非法銷售煙花爆竹行為，進行掛牌督辦。數年內，雖幾經整治，但不法商戶善于與執法者玩太極推手、玩躲貓貓，常常是執法者來了就關門，執法者走了又開門大吉，把執法單位下發的告知文書視若無物，對執法行為熟視無睹，對處罰決定置若罔聞，導致整治效果一直不盡如人意，安全隱患難以得到有效根治，成為四屆縣鄉政府頭疼的老大難問題。

打非工作人員正在收繳非法經營戶儲存的產品

“毛家灘上百年的非法生產都可以鏟除，這些非法經營戶也一樣能取締”，漢壽縣委、縣政府再次下決心徹底整治經營領域這一安全亂源。

一開始，縣里給了非法經營戶們一個“緩沖期”。去年12月，縣安監、公安、工商、質監聯合下發《關于開展煙花爆竹經營市場專項整治的聯合通告》，張貼到每一家經營戶。今年4月初，縣打非辦向所有經營戶送達了告知書，明確告知縣、鄉兩級政府將開展聯合執法，請立即停止無證經營違法行為，自行處理店面煙花爆竹，不然將一律沒收非法經營物品和違法所得，并給予行政處罰。之后，縣安監局、公安局聯合龍陽鎮安監站多次上門警示談話，要求無證經營戶認清形勢，自行整改。在強勢宣傳教育下，不少經營戶主動停止了違法行為。

自行整改時間一過，6月5日、6日，縣安委會組織安監、公安、消防、工商、城管、質監等職能部門和龍陽鎮政府，組成聯合執法組，出動執法人員180余人，對縣城區煙花爆竹經營店開展拉網式打非治違專項行動。按事先規定的整治路線，一組一戶滾動式鋪排檢查，對無證經營戶一律取締，對銷售的不合格產品全部沒收，對超量儲存等不規范行為現場整治到位，一舉打掉了“三堤兩港”的11家無證經營窩點，清除了盤踞縣城多年的安全隱患頑疾。

“縣打非辦每天對縣城區煙花爆竹經營門店進行一次例行性巡查，查處無證、超量儲存等違法違規經營行為。”據郭作孝介紹，在對龍陽鎮進行重點打擊之前，縣打非辦已經在洲口鎮小試牛刀，之后又在319國道沿線重鎮崔家橋開展了聯合執法行動，經營領域的打非行動已在全縣鋪開。從今年下半年到明年上半年，縣打非辦將“一月一打”，每月進駐一個鄉鎮進行重點打擊，同時督促指導其他鄉鎮自行開展本轄區的打非行動，逐步規范全縣的煙花爆竹經營市場。

歷經洗禮，煥發新生

在不少人看來，漢壽縣這一年來針對煙花爆竹行業的“打非治違”行動，政府決心之堅定、準備之充分、出動執法人車之多、執法程度之嚴厲、整治效果之好、群眾反響之強烈都是歷年所不及的。

“毛家灘現在沒人做炮仗了，已經‘絕種’了。”當問到周圍還有沒有做煙花爆竹的，“8·22”事故幸存者任正鵬心情復雜地說。曾經在這里，許多農戶房屋前的曬坪上都晾曬著做煙花爆竹的原輔材料，如今這一現象已不復存在了。

“收繳上來的非法煙花爆竹產品、半成品、原輔材料燒得太多了，那里的土只怕都燒成磚了，你看都不長草了。”在毛家灘鄉，一名工作人員指著一處集中銷毀場地笑言。

“原來這條街都是賣煙花爆竹的，熱鬧得很，現在只剩下了幾戶有證合法經營的。”驅車從“三堤兩港”一帶經過時，再也看不到家家戶戶賣花炮的奇景。

“一是我縣的非法生產已經基本打掉了，省市安監局多次來暗訪，都是‘零發現’；二是‘合法經營’的理念群眾已經入腦入心，7月中旬舉辦的煙花爆竹安全培訓班，有1000多個煙花爆竹零售經營戶參加培訓，不少經營戶還主動打電話報名，而以前只有幾十個人來參加。”張宏勛用了兩個細節印證“打非治違”取得的成效。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翻天覆地的變化，昭示著這個小縣城歷經“打非治違”的洗禮之后，正煥發出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