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徐徐
入夏后,氣溫一下子陡躥到三十七八度,臨近中午時分,我給鄉下的老家里打電話。
接電話的是母親,簡單寒暄了幾句,我問,爸呢?
母親支支吾吾了一會,然后說:“到山上挑石頭去了,這幾個月,你爸每天飯碗一擱下,就拿著繩子和扁擔上山了,他不讓我告訴你們幾個。”
“為什么,干嗎要挑石頭?”我不解地問。
“打墻腳(地基),他要給你們蓋新房子,一人一間。”
“那豈不是要蓋4間?不累垮身體才怪!”我以為母親在開玩笑。
但母親卻說:“這次你爸是來真的,非要替你們蓋新房……”
放下電話后,我陷入了回憶和沉思之中。
父親和母親一共生了我們兄弟姐妹4個。小時候,因為家里窮,負擔重,我們住不上磚瓦房,只能住在一間茅草房子里,一到陰雨天,房頂就四處漏水,我們只好拿出盆碗來接。
但父親一直在心中計劃著要蓋一間像樣的磚瓦房,好讓我們住得舒適些。為此,每次他在去鎮上干臨活時,總會帶上扁擔和繩子,好在晚上歇工回來時,順道從山上挑回一擔石頭,不論當天他有多累。
“將來做新房,打墻腳需要,現在一點點地積累,總比到時急匆匆地去弄強!”這是父親挑石頭的理由。
但當我們問他,我們家什么時候做磚瓦房,他卻窘得滿臉通紅,給不出一個答案來。
后來,父親又開始朝家里挑磚塊、瓦片和木材……
可當村里都接二連三地換新房時,我們家卻依然沒動靜——4個孩子都陸續到了上學的年齡,父親把辛苦積攢下來的錢,全送進學校里去了,為我們換回了一大堆書本。
我12歲那年,家里終于要蓋新房了,由于父親長期的積累,做新房所需要的石頭、磚瓦、木材等物都無需花錢請人來運,這節省了一大筆錢。
只是新房蓋好后沒多久,我們4人都紛紛離開了家,到山外的鎮上去上初高中了,每年也只有寒暑假才能在新房里住幾日。
工作之初,還是單身的我們,每年都會回老家過年。但隨后便越來越少了——成家立業的我們,要是都拖家帶口地一起回去,老家的房子根本住不下,為此我們只能岔開輪流著回,基本上沒有闔家團圓的機會。
而這似乎成了父親的一塊心病,去年春節,父親突然在電話里通知我們:“明年過年,你們都得回來,一個都不能少,保證你們都有房子住!”
我們當時誰都沒把父親的話當真,直到這次從母親那兒聽到他挑石頭的事——他和當年一樣,為了一個心愿,重新拿起了扁擔和繩子,只是父親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壯漢了,而是一個快70歲的老頭了。
第二天午飯時間,我再次撥通了老家的電話,但還是沒能找到父親,“讓爸別挑了,我們幾個出錢讓人來運!”我對母親說道。
“我跟他說過了,但他不同意,你爸說你們幾個在城里買房,房貸壓力大,養孩子經濟負擔又重,他不能給你們添負擔。”
“可這是為我們蓋的房呀!”
“他說,他還能挑得動,你們要是真有這份心,就抽空回來,幫他上山挑一回石頭吧。”
放下電話,我的心一酸,眼淚差點掉了下來——我已經有兩年沒帶著妻兒,回老家陪父親過年了。
(編輯 花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