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就住在那里

王吳軍

有一首外國歌曲唱道：“在那遙遠的地方，幸福就住在那里……”這首歌曲是我年少的時候聽到的，后來，其他的歌詞我都忘記了，唯獨記得這兩句。

那時，每次想起這兩句歌詞，我總是會產(chǎn)生這樣的疑問：幸福為什么一定要住在遙遠的地方？如果幸福住在身邊，住得近一點不是更好嗎？我一直有著這樣的疑問，卻又不敢去問別人，怕問出這個問題，人家會笑我太傻，而且，我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即使拿這個問題去問別人，大概也得不到什么答案。

稍稍長大以后，我開始留意并關(guān)注那些看起來好像很幸福的人。我想，幸福的人，必是幸福住在他們家里，他們才會那么幸福。幸福能夠住在他們家里，他們當(dāng)然是與旁人不一樣的，他們當(dāng)然是很幸福的。

我看到一些滿臉幸福的人，他們果然是與眾不同的。比如，我那時在上學(xué)的路上常常看到一對夫妻從我家附近的一棟別墅里走出來，他倆穿著華麗的衣服，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兩個人手牽著手。他倆的表情中充滿了自信和快樂。我也曾看到幾個男男女女結(jié)伴在街道上大聲說笑著，不時發(fā)出陣陣笑聲。我想，他們都是幸福的人。

年少的時候，我家里很是貧窮，父親有病，母親一個人里里外外忙碌著，勉強維持著家里的生計。我覺得我家是不幸福的。

那時我總是覺得，這個世界上，凡是幸福的人，都是很陌生的人，凡是我比較熟悉的人，似乎都不怎么幸福。

我的大表姐，嫁到了一家很富裕的人家，聽我母親說，大表姐應(yīng)該是很幸福的。但是，我卻看到，每次大表姐到我們家的時候，就要向我的母親傾訴她的公公和婆婆待她不好，丈夫也總是欺負她。有一次，我還看到大表姐在悄悄地流眼淚。從此，在我的心目中，大表姐身上穿的那身華麗的衣服不再代表幸福。二表姐也出嫁了，嫁的是一戶很體面的人家。二表姐每次到我家來，總是面帶微笑，鄰居們都會當(dāng)著二表姐的面對我的母親說：“這閨女嫁得好幸福啊！”我的母親與二表姐都微笑著默認。但是，我好幾次看到我的母親和二表姐兩人單獨相對時卻是黯然無語，神情悲傷。我不敢問，但是，我感覺得出，二表姐并不幸福，而且她的日子過得非常不快樂。

于是，我開始有了一點了解，幸福一定是住在很遙遠的地方，一定是住在讓我看不到的遙遠的地方。因為，遙遠的人是美好的，陌生的人是遙遠的。陌生的人來來往往，穿著華麗的衣服，滿臉快樂的微笑，結(jié)伴而行，談笑風(fēng)生。你只看到他們的幸福，你卻不知道他們回家后不微笑、不談笑風(fēng)生的樣子，你不知道陌生的人是不是流過眼淚，是不是神情悲傷。

我剛考上高中的時候，母親恰好病后初愈，面容蒼白，身體瘦弱。有一天，母親要出門去買菜，我有點不放心她的身體，說要陪著她去。母親說：“你在家好好讀書就行，不用擔(dān)心我。”但是，我一再堅持，母親便欣然同意了。

一路上，我走在母親身邊，替母親拿著菜籃子。我們買的菜不多，因為我們沒什么錢，只能買一點青菜。

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一位從前的鄰居大媽。鄰居大媽看了看我，拉著母親的手驚呼道：“哎呀，你的兒子長這么高了，上中學(xué)了吧？”

“今年剛剛考上高中，是憑他自己的努力考上的。”母親微笑著回答。

鄰居大媽聽了我母親的話，用贊許和羨慕的目光看著我和母親，笑著對母親夸獎我：“啊！你有這樣一個聰明爭氣的兒子，還會陪著你買菜，你真幸福！”

母親沒有回答，但是，我看到母親笑了，她笑得很開心。

我從未看到過母親笑得這樣開心。

我覺得，在那一刻，我的母親是真正幸福的。

我突然覺得，我和母親都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

那地方以前我總覺得我們從來沒有去過。

那是幸福住的地方，幸福就住在那里。現(xiàn)在，我知道，我和母親已經(jīng)置身在那里了。

（編輯 慕容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