箍桶匠的根雕王國

楊曄

剛一出生，接生婆就認定他將來不是一個凡人。但長大后，父親說他笨得像木頭。去上海星級酒店，因為衣冠不整，門童不讓他進去。在一夜50美元的房間里，他不會開電視。被副省長接見，卻因為緊張翻墻而逃。如今功成名就，卻堅持拒絕媒體采訪。

初中沒畢業，他去做一個箍桶匠，可他并不喜歡把一塊塊木板箍在一起的活計。一次偶然的機會，他被父親買回的年畫深深吸引，年畫上是蒼勁有力的根，他盯著樹根出神很久，原來樹根也可以化腐朽成為藝術，從此找到了人生不平凡的目標，并發誓玩根到底。

他全身心投入根雕研創。為了尋根，他歷盡艱辛，曾經在山上摔個半死;為了運根，他用七年時間花費11萬元修路;為了堅守自己的誓言，他拒絕國外月薪萬元的邀請;為了專注自己的事業，他拒絕情感和家庭;為了專心根雕的創作，他謝絕媒體的采訪;為了締造他的根雕王國，他放棄一切欲望。

根雕五百羅漢是他一直的夢想。多年來他四處覓根，當終于尋到歷經幾百年滄桑的樹根時，他淚水潸然。他用十幾列13米長的火車皮花費200多萬元運回。而后他把自己鎖在倉庫里，與樹根獨處。用眼神與它們交流，用言語與它們溝通，用心靈與它們交融。半年之后，開始動手。在徒弟的幫助下，十幾年的琢磨，十幾年的雕刻，十幾年的雕琢，震驚世人的五百羅漢根雕群躍然眼前。

仿佛是一場盛大的佛會。五百尊羅漢五百個神態，五百個神態源自五百顆靈魂，五百顆靈魂演繹著五百種內涵。五百羅漢的每一個眼神，都是心靈交匯而來;五百羅漢的每一個表情都是靈魂滲透而得。于是根雕的世界就活泛起來，這五百個活生生的鮮亮的生命，就是他心靈深處的完美與至真。

心若不安靜，怎能勾勒悟透禪機的佛像;心若不宏大，怎能安放釋然佛理的佛像。沒有佛性，怎么能雕出栩栩如生的佛像，沒有佛心，怎么能賦予神情各異的羅漢。他心里有佛，佛就在眼前，他心里有根，根就擁有生命，他心無旁騖，他的眼里只有根的神態;他心無雜念，他的心里只有根的世界。他是上蒼派來延續樹的生命的使者，也是上蒼派來用根雕演繹佛的極樂世界的使者。

他的眼里沒有榮譽的光環閃耀，只有根雕的靈氣熠熠發光。他的心底沒有名利的貪念，只有至美境界的追求。

如今他再也不是世人眼中不務正業的人，而是獲獎無數的藝術家，各種榮譽紛至沓來——“浙江省工藝美術大師”“浙江省民間藝術家”，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授予“一級民間工藝美術家”稱號，他的名字被納入《中華人物辭海》。

然而諸多令人欽佩羨慕的榮譽，也抵不上根雕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諸多讓人望塵莫及的名利，也抵不上根雕在他眼里的魅力。

他不喜歡走在紅地毯上，說踏上去會懸浮起來，他只愿意走在實在的土地上，他不留戀城市的奢華，只陶醉在根雕的世界里。

他不愿意為名所累，不愿意為情所困，不愿意為利所囿。別人說他是“根瘋子”，他什么都不愿意做，只愿意做一件事，心中只有根，所以成了根雕之王。

而我們大抵是因為什么都愿意做，所以一事無成。而且有的人只想如果我做了，會得到什么呢？有些人做了很多，就想應該得到什么呢，所以抱得“大師”的稱號就四處招搖。

其實人生不是你是什么，而是你做了什么。人生的價值不是你擁有什么，而是你創造了什么。

就如他——不想出名卻也聞名遐邇的當之無愧的根雕大師徐谷青。倘若他也如世人瑣碎繁雜斤斤計較，如世人卿卿我我纏綿糾葛，如世人逐名追利浮華虛榮，怎能締造世界最大的根雕王國。

（編輯 月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