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周刊:當導演的感覺如何,據說你在扮演一個“克制的獨裁者”?
韓寒:我覺得還好。其實做車手也是和很多人合作,非常多的零件,優秀的技師,他們都各司其職。做導演有點當統帥的感覺,但更多的是責任感,而不是權力的快感。我覺得一個人都出道十多年了,如果還享受我說一句話別人都聽的快感,也太幼稚了。責任感是他們都信任你,我們的燈光、美術、錄音,全是業內頂尖的人,我的這個電影也是所有人自己的職業履歷,我哪怕為了不砸了大家的招牌也不能做壞了。
南都周刊:你以前做事會給人一種舉重若輕的感覺,但這次看得出來,這個電影你很拼命。會不會有點“成敗在此一舉”的意味?
韓寒:還好。當我好意思在你面前說我做的一件事時,這件事已經成功了。做很多事情,不管是背地里還是明面上都要下功夫。反正我現在能很欣然地說這個電影,它就是成功了。
南都周刊:但中國的電影市場有時候不是那么理性,比如一個爛片很受追捧,它會分走很多本來應該理性的票房。有沒有這樣的擔心,就是即使你拍得好,但它還是比不上同期上映的其他電影。5000萬的投資對你而言壓力大不大?
韓寒:不會擔心。5000萬元是制作成本,算是一個中型投入。我相信自己這部片子的質量。當然不是靠粉絲群體,這個沒什么作用——我覺得再火的偶像,死忠粉親媽粉,你做什么他們都埋單,10萬人撐死了。
南都周刊:但去年郭敬明的“產品”是有非常明確的目標受眾的。他知道是拍給哪些人看,也有能力喂飽他們的審美需求。
韓寒:我根本無所謂這些。我不會去考慮受眾是怎樣的,我也很少考慮我的受眾是什么口味,“你最近喜歡什么啊,你喜歡哪首歌啊,電影、電視劇啊,愛說什么樣的話”,然后根據這些拍出來早就過時了。拍電影需要一年的周期,比如你為了迎合大眾用“我和我的小伙伴都驚呆了”這種幾個月前的話,人家覺得你傻死了,所以永遠不要去做追隨者。
南都周刊:做引領者是嗎?
韓寒:也不是,不一定要引領。我現在覺得,就是別在乎那些東西。
南都周刊:那在乎什么?
韓寒:在乎(電影的)工業質量。要在整個水準線之上。
南都周刊:2009年于冬對你拍電影票房的估計是50萬元。10年前不管是你還是郭敬明如果說要來拍電影可能都是個笑話,現在于冬來當你的發行人。
韓寒:嗯,時代變了嘛。
南都周刊:時代變的結果之一是你現在做的事情也沒有那么領先那么獨特了。
韓寒:不重要。我覺得所有的事情,不是在于獨特不獨特,而是在于做得好不好。
南都周刊:跟你最早出道比起來,這個時代變得更寬容嗎?
韓寒:現在和以前有很多不一樣,主要是傳播媒介變了。以前只有報紙、電視,而你所謂的寬容不寬容,主要就是指你身邊的人,他們寬容你就以為時代是寬容的。現在社會環境事實上肯定更寬容了,想做的事更容易實現,但承受的非議和壓力也會更大。因為每個人都會更方便地發出自己的聲音。社會變寬容了,但人與人之間更不寬容了。
南都周刊:在一個夠寬容的時代好像也沒有叛逆的必要。
韓寒:其實我哪里叛逆,我最傳統了。你看我結婚生子都特別傳統,包括我的雜文,因為我喜歡民國作家,我都覺得我在努力回到很早的敘述方式里去。你看我小說里,男女之間基本連手都很少拉一下,更別說接吻了。什么“兩片濕熱的唇黏在一起”之類的,就從來沒有過。這部電影也是傳統的,敘事方式、人生軌跡,都是。
南都周刊:那為什么公眾形象里始終會有這個刺頭的感覺,畢竟很長時間里你老和人開戰。
韓寒:對啊,跟人開戰就是我覺得他們好不傳統啊。
摘自《南都周刊》2014年第2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