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先生

按現(xiàn)在的叫法，應(yīng)該叫他老師，一直以來，我也這樣叫他；在心里，我總叫他先生，覺得這更合適。

他就是我高一的語文老師張子清。

子清先生是在后排幾個“混混生”的哄笑中出場的。倒不是因為扣錯了扣子或是忘了結(jié)領(lǐng)結(jié)，恰是因為通體的筆挺整潔，那幾個染著紅發(fā)、穿著有洞牛仔服的同學(xué)對這種過分的懸殊一時適應(yīng)不來。先生慢慢地走進教室，輕輕帶上門，來到講臺前，把幾本泛黃的書放在鋪滿粉筆灰的講臺上。后來我才知道，書充其量只是道具，因為我壓根就沒見他翻動過。

他站在那兒，幾千年的文史經(jīng)哲就這么自然地從心間款款流出，充溢在小小的教室里，讓我們沐浴在陽春白雪的明媚中。許多年以后我仍然在想，他那灰白色的中山裝里，究竟是個什么樣的所在呢？

先生講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正是葉紛飛、秋雨生的日子。那天不知怎的，我們仰起天真的臉問他：“老師，什么叫孤獨？”他說：“在很深很深的秋天，在很深很深的夜晚，窗外飄著很細很細的小雨，你再把燈光調(diào)得很暗很暗，一個人獨坐窗前，心中涌起的那種感覺，就叫孤獨?！蔽一秀绷撕靡魂?，為他給孤獨做的那個完美的詮釋。

有段時間我的作文專喜歡以玄嚇人，把半懂不懂的句子生吞活剝地硬搬到自己的文章中，且數(shù)量頗豐，放眼望去，滿篇的雙引號“禮尚往來”得挺熱鬧。一次，我寫了篇《走近余秋雨》，先生給了這么一段評語：“擬給90分：前面一段引文給兩分，結(jié)尾幾句議論給3分，抄寫給5分，其余的分，都給余秋雨?！币幌蜃载摰奈也唤麊∪皇?，欣然接受了他的批評。

那天語文晚自習(xí)，講析魯迅《為了忘卻的紀念》的課后練習(xí)。其中對文中某一段的解讀，我與“教參”有很大的分歧。他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宣布“教參”的為正確答案。我“嚯”地站起來，用一種挑釁的口氣問：“老師，在魯迅先生的文章前，我和他們（“教參”編寫者）是地位平等的，憑什么說他們的對而我的錯！”他一愣，隨即用一種足以讓我感到自豪的神情看著我，而后笑了。事后，他對我說，類似的問題，他提了好多年；這樣的反問，他也等了好多年。

從那以后，我成了他家的?？汀２簧朴系乃?，日子過得很清淡。有人說先生孤身一人，屋里不免冷清。而我進他家，卻有種“入芝蘭之室，滿庭芳”的感覺。滿墻皆書的蕓香沁得人通體清透?！肮路家黄纷郧甯摺钡淖址?，很熨帖地從墻上垂下，字體瀟灑飄逸。字幅旁置一盆蘭花，清秀淡雅，那香氣仔細聞時什么也聞不到，不經(jīng)意時卻又滿鼻都是。先生可任我動他屋里的任何東西，就是不許我碰這盆蘭花。后來我才聽說，先生在“文革”中病逝的妻子，當(dāng)年曾和他同為中文系的高材生，她的名就單單一個“蘭”字。

高考填志愿的時候，一任學(xué)生天性自由的先生卻建議我讀上海的大學(xué)，他說那兒密密匝匝的文化匯集，對我文化品格的成長會很有幫助。我敷衍了幾句，轉(zhuǎn)身在志愿表上隨隨便便地就填下了省內(nèi)的幾所大學(xué)——我估分的情況很不妙。

上大學(xué)前，我去看了他，他的頭發(fā)差不多全白了。我鼻子一酸，說：“老師，你……”他捋了捋頭發(fā)，笑了笑：“‘卷起千堆雪’了?！笨吹贸?，他的笑很勉強。我趕緊同他道別，逃了出來。臉上濕濕的，是淚。

幾天前竟意外地收到了先生的來信。讀著那些飄逸的繁體字，銘鐫在記憶里的那個影像又鮮活起來。我想是了，雖然我總是令他失望，他卻一直都在那幅“孤芳一品自清高”前守望著我的靈魂。

我一直很小心地握著的那封信，卻被我那不爭氣的淚給弄濕了。

（選自《新課堂語文課外閱讀》，山東教育出版社2008年，本刊有改動）

鑒賞空間

作為一個教師，《藤野先生》一文中所刻畫的主人公——藤野先生那忠于教育的精神，誨人不倦、無微不至的工作態(tài)度以及他博大的胸懷，毫無民族偏見的品質(zhì)讓我們?yōu)橹袆??！稇浵壬芬晃闹兴坍嫷南壬鹬厥聦崱⒆鹬貙W(xué)生、善于思考、不迷信教參，也同藤野先生一樣受到了學(xué)生的尊敬、感激和懷念。

讀有所思]

結(jié)合課文《藤野先生》，說說藤野先生和周子清先生在教學(xué)上有怎樣相似的風(fēng)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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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與和平相愛》拓展閱讀——